說是宴會,實際上在幾番敘舊后,就完全變成了講經道場。
羅都山仿佛成為一塊自深淵盛開的蓮臺,鬼神的法相伴隨大道至理緩緩從虛空中俯瞰,功德輪一樣的磅礴仙光映照萬界。
深淵中的地獄也像是被仙光普渡,輕者直入輪回,重者削去萬業罪孽。
三教合一的涂山君講述是世間真正的大道。
天花如繁星綻放高懸,金蓮涌動盛開,大地流出神漿,蕩漾神國萬方。
古之大神通者也不及如今教主風采。
練氣通玄,煉虛合道。
三花聚頂,五蘊循真。
以最樸素的道理闡述真理,地府眾生都聽到了冥冥中的大道雷音。
明悟者破境更進,初學者得到方向的指引。不管是大修士還是小修士全都如癡如醉,不敢松懈的牢記每一個字每一行句,生怕錯漏。
這或許是他們有生以來最大的機緣。
暮色下。
如古佛魔神的掌天鬼帝法相化作億萬流光散去。
涂山君沒有再多言,他的影響過于深遠,若是繼續講述下去只怕多有陰天修士都會被他的大道同化,還是為他們保留其他的可能性吧。
反正他已經將自己的畢生所學編纂成道典,置于地府的藏經寶庫,留待后來之人。
推杯換盞不過半個時辰涂山君就起身離去。
他向來不怎么喜歡熱鬧。
以前出席也多是要為徒弟捧場。
喧囂在身后。
涂山君依舊在路上。
鐵靴踩在堅實的地面上,靈氣縈繞的羅都仿佛是云頂的天宮,峰巒長殿綿延不絕,簇擁成層疊的波濤,近天大月的被火光映成金紅色,整個羅都蕩漾在歡快中,乃至整個陰天地府都陷入節日的快活。
祖翁的十方界還在完善不能久留,道兄也得繼續刻印自己的大道。
兩人都是不顧果位而來,讓涂山君頗為感動。
涂山君沒有強留兩人,因為無須如此,做為大神通者不需此態,更不用多言。只是在離別時,道兄叮嚀囑咐萬不可能繼續出手,三五百招看起來不多,實際上以涂山君掌天教主的實力,足以再撐住歲月的流逝。
涂山君笑著答應。
祖翁則更加的沉默。
張了張嘴,許久沒有出聲,最后化作嘆息道:“我,對不住你和…”
涂山君知道祖翁說的是什么事:“建立地府是和宗門理念相同,但,同樣是巫融的理想,現在這種情況,沒什么好埋怨的,如果真要恨一個人,那就只有我自己,宗門不要因此介懷,老祖…”
涂山君安慰的話終究沒有完全說完,他怎么可能對老祖沒有一點非議,只不過生活就是這樣,沒有完全的黑也從未有清澈的白。在曾經的那種情況下,老祖能尋得的盟友只有青帝,而他們自然就是大神通手下的棋子。
或許有長者對后輩的愛護,也有不忍,卻都要因為更大的理想而取舍。
他明白。
涂山君微微搖頭:“老祖別這么說,如果不是當年您的劍氣,或許我已經死在大神通手中。”
祖翁神情嚴肅的說道:“我去查了那件事,不簡單。”
涂山君瞇著眼眸思慮半晌,轉而說道:“嗯,我知道。”
他沒有繼續深究,趁著恢復法力的時間,他肯定要去問問羽化仙為什么可以收走神魂而不受影響。
雖然也不是沒有神魂遺失在外,在他實力強大后才重新召回,不過既然三娘曾經是幡主,那可就不一樣了。
說不定羽化仙還真有取出神魂的手段。
“老祖可否讓我尋到羽化仙?”
“可以。”祖翁點頭應下,他和羽化仙一直有聯系,兩人最初就是要聯合制衡青帝的,后來青帝卸下重擔,羽化仙卻因為涂山君實力的精進,并沒有取回曾經的大神通,也就一直耽誤下來。
“三日后怎么樣?”
“行。”
祖翁沉吟半晌,壓低聲音說道:“她遠古時期就曾活躍,一身大神通威壓大世,雖不是掌天教主但是同樣底蘊深厚,非尋常大族老祖能比,這么多年過去,她只會比曾經更加強大,我不知道你和她交情如何,總之得小心應對。”
“我明白。”
涂山君笑著回答。
他早已不是曾經的少年,行走天下誰人不稱一聲教主,縱踏星空,哪一位不道一聲前輩,飛掠宇宙個個驚呼老怪。
祖翁倒是沒有繼續追問緣由,轉身離去。
一時寂靜。
只有鐵靴落地的聲音響徹。
涂山君繼續攀登。
少頃。
行至丹殿。
這里仍然未改一絲模樣,讓人懷念在這里的時光。
涂山君走近猶如山丘的丹爐前,伸手摸了摸,冰涼的觸感帶著熟悉,一點業火燃燒,呼呼,四面八方的青銅燈點亮幽幽火焰,照亮了大殿內部。
涂山君從架上取下一卷書籍,依靠在矮榻上,翻閱了起來,抬手去拿身旁茶碗的時候,忽然想起來本該在這里的服侍的魔頭,矮榻旁空空如也,原先煤炭球似的魔頭想必現在正在前殿與人推杯換盞。
這么多年過去,還真讓它做了個大判官。
涂山君不由失笑,這也好,省的他將魔頭給宰了。
揮手過去。
熱茶出現在桌案上。
涂山君將之端起。
剛才遁一急切的想要說些什么,可是他一切都在控制下,別說和紫道虛傾訴,就是性命都不能自己掌握,他只能氣急敗壞的躲在涂山君的袖袍中,直到現在才從牙縫中擠出憤懣的字句:“你應該信守承諾!”
涂山君笑了一聲:“對你們,我一定信守承諾!”
“要不我臨走的時候還是宰了魔頭吧。”
“連你都不安生,只怕魔頭時刻都如此啊。”
前殿。
早已是地府四大判官之一的魔頭打了個寒顫。
它好像忘了點什么。
抬頭一看,本該坐在那里的涂山君已經不見了,當即來愣了一下,心中閃過:‘我那么大的一個老爺呢…剛才還在的…’
嚇得連滾帶爬的起身。
高位者坐久了,太過得意忘形,忘記什么才是自己發家的根本。
“好啊,黃泉路上有個伴。”遁一嘎嘎笑著,他也看開了,既然成仙跨不過大恐怖這個坎,那還怕什么。
萬一涂山君真的足夠強大,再加上十大鬼帝助陣,能夠硬抗過去,那或許真的有機會成仙。
總之還算有個盼頭。
舒爾。
一道人影出現在丹殿的天井。
“止步。”
雷音頓落,讓那身披黑袍的人影距離門口只剩下數米之隔。
燈火飄搖照亮對方抬起的容顏。
來人是個絕美的婦人,慢慢摘下兜帽,鳳釵頭鎮更在美貌中增添幾分莊嚴。丹鳳眼,吊梢眉,面如霜月,眸似星辰。
在黑袍的映襯下仿佛神女仙子,自九天降下凡塵,行走在紅塵濁世的人間。
仙子行禮道:“老師怎么撇下眾臣匆匆而別…”
來人赫然是陰間太后。
“我不喜喧囂,講道一日,吃了酒也就罷了。”涂山君神色如常,他對此人并無喜惡,說來也是一個可憐人,在地府一統陰間后從東岳嫁給巫融,不過說來確實不算多久,畢竟如今的陰天子也不過千余歲,而涂山君沉寂至少九百年。
“丹殿自老師離去就封禁了,想來應是需要打掃。”
說著就要繼續向前。
“無礙,不過是一個小法術的事。”
涂山君皺起眉頭,眼看對方已經踏上臺階,距離大殿銅門也就幾步的距離,只有委婉的提醒對方:“一會兒我叫魔頭來就行。”
然而對方卻沒有聽出話外之音,反而進一步的走來。
太后驚訝的看著面前升起的一道無形的幕簾。
“老師與先帝一去千年,他是個狠心的,留下我們孤兒寡母,若非諸閻羅守護,只怕早被人欺負…”
太后訴說時幾欲垂淚,她修為不高,若是不坐在這個位置上倒也尋常,只是,越是高位者才越讓人覬覦。
涂山君嘆了一口氣。
巫融心軟,怕對方嫁過來沒有依仗,在央求中留下個子嗣,倒是將人推上了風口浪尖。
男女之事本來頗為尋常,對于修士而言更是如此,不該如此,只不過耐不住精神上的愉悅。尋常女人和陰間太后能一樣嗎?
也就是諸閻羅忠心耿耿,方沒有被人得逞。
倒也是可憐人。
只不過,涂山君依然沒有讓對方踏入大殿之中。
這女人絕沒有看上去的那么可憐和無害,只怕正是要借他的威勢再鞏固自己的地位。
涂山君不是不愿意借給對方自己的虎皮,可是卻不該是現在這樣的情景…。
孤男孤女同處一室,成何體統!
涂山君面色漸冷,淡淡地說道:“余神、如藏、兇間尊、羅神通…”
一口氣說了很多人的名字。
繼續說道:“他們都是忠臣,你無需出面,他們都會為你辦事。我希望你能認清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不要做對不起他的事。”
到了此時,涂山君的話語已經分外直白。
太后可憐的神情霎時消失不見,整個人就像是完全沒了剛才的軟弱和楚楚可憐,倒像是一位真正的神女般充滿了神圣,拱手說道:“多謝老師提醒。”
“去吧!”
“是,弟子告退。”
“爹。”
驚鴻從后殿走出,手里拿著個靈果,望著太后離去的背影,淡淡地說道:“我當她是弟妹,她卻謀劃著做我后娘哩。”
咔呲。
一口咬下去。
靈果爆裂。
說著看向了涂山君。
大家早點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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