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間很簡陋的小木屋,孤孤單單地建在山腰的一片棗樹林里。
表面上看去,這只是山間獵戶或者守林人建的歇腳之所,總造價不超過二兩銀子。
實際上,別說是二兩銀子,便是兩萬兩黃金,也不可能買的下這間小木屋。
這間小木屋是南宋大詩人陸游的夏日行吟處,墻壁上還有他親筆題的詩。
房間內擺放的椅子,是四百年前的名匠魯直為當時的皇帝雕琢的,只剩下了十二張,皇宮大內有五張,江南花家有一張,余下六張都在此處。
更別說這里大大小小上百壇酒,每一壇都是價值千金的陳年佳釀。
所有東西加起來,賣給識貨的人,至少能賣五萬兩黃金。
如此珍貴的屋子,就只是拿出來演一出戲,那位霍大老板,還真是慷慨。
呂云澄對酒的興趣不大,老酒卻比陸小鳳還要嗜酒,嗅到酒香,長長的嘶鳴了一聲,不斷地撒歡。
“夯貨,平時怎么沒看到你這么勤快!”
在山路上騎馬純屬找罪受,呂云澄翻身下馬,牽著老酒走到木屋,把馬拴好,推門而入。
屋內只有陸小鳳。
不知道因為什么,霍休并不在此處,此處只有慢悠悠喝酒的陸小鳳。
霍休不在這里,很多事情就更加方便了,呂云澄也不客氣,挑選了一壇好酒,灌入到自己已經空了的酒葫蘆內。
陸小鳳道:“我說老呂,你知道這是誰的地方么?喝酒還不夠,你竟然還要拿!我都沒你這么厚臉皮啊!”
“我就算連喝帶拿,也沒有你這個酒鬼喝得多。”
“你根本就不懂酒,這些酒到你手里,純粹就是浪費。”
“我的馬非常懂酒,要不你和它喝去?”
“要是它能講話,我寧愿和它喝。”
“如果老酒真的能講話,你怕是要被嚇得尿褲子了。”
“要尿褲子也是你先尿,不說這個了,老呂,你來這兒做什么?”
“咱們不是約好了么?只要你遇到麻煩,我就搬張椅子跟過來看。”
“你沒帶椅子啊?”
“我剛剛請朱停打造了一副非常舒服的馬鞍,勉強也算是椅子了。”
“那個混蛋,我…算了,不說這個了,你知不知道我剛才遇到了誰?”
“知道。”
“你怎么知道?”
“因為他們已經來了。”
話音未落,只聽得“咚、咚、咚”三聲大響,前、左、右三面墻全都被人撞開一個大洞。
三個人緩緩走了進來。
左邊進來的人臉被削去了一半,傷口長好后干癟收縮,使得他另一半臉鼻眼歪斜,極為丑陋。
雙手齊腕而斷,右腕上裝著個寒光閃閃的鐵鉤,左腕上裝著的卻是個比他的腦袋還大的鐵球。
此人名叫柳余恨,綽號“玉面郎君”,如今玉面被毀,雙手被剁,連擦屁股都是問題,活的簡直生不如死。
右邊進來的人看起來是個很斯文、很秀氣的書生,一張白白凈凈的臉上,總是帶著微笑。
此人名叫蕭秋雨,綽號“斷腸劍客”,看似秀氣,武功走的卻是剛猛一路,為人陰險毒辣,笑里藏刀。
前邊進來的人長得又矮又小,黑黑瘦瘦的臉上留著火焰般的大胡子。
此人名叫獨孤方,綽號“千里獨行”,是個江洋大盜,行蹤飄忽,多數時候獨來獨往。
三人的神情都很從容,就像是剛從外面吃飽喝足,很正常的開門回家,墻上的三個大洞,似乎根本不是他們撞出來的。
蕭秋雨笑了笑,緩步走到一張椅子旁邊,隨手一拗,“咔嚓”一聲,名匠魯直精心雕琢的椅子被拗成了粉碎。
柳余恨走到一邊的木床上,一下把床坐碎。
三個人就像是三臺挖掘機,對著小木屋大肆破壞,不管是名貴的家具,還是價值千金的美酒,盡數砸成了粉碎。
呂云澄快速拿了幾壇子酒,扔到老酒前面,讓老酒可以好好喝一頓。
過不多時,木屋里除了呂云澄和陸小鳳坐的椅子,兩人身前的桌子,桌上的一壇酒,全部都已經被砸成粉碎。
陸小鳳只當什么都沒看見,仍舊慢悠悠的喝酒。
呂云澄不知從哪摸出來一包糖炒栗子,一邊吃栗子,一邊看三人演戲。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非常怪,就比如你,明明決定要管閑事,偏偏要東躲西藏,讓人家費力找你。
又比如求你辦事的人,明明是個金玉其外的破落戶,卻偏偏要擺公主的架子,唉,人啊!”
“你怎么知道來的是公主?”
“不是公主,哪兒有這么大的架子。”
“公主的架子也不算大啊,我就認識架子不大的公主。”
前些時日,南平郡王的義女清清纏上了陸小鳳。
陸小鳳擔心惹出什么情債,到時候被全天下追殺,便收了清清為徒,自古師徒如父子,自是不能亂來。
清清雖然是郡王之女,和皇帝關系卻是極好,地位絕不亞于公主,但卻沒有絲毫的架子。
“因為越是破落戶,越喜歡擺出華貴的儀態,拼命地顯示自己沒有敗落,實際上,尊貴絕不是用架子來維持的。”
“那是用什么?”
“自信,從骨子里散發出的自信。”
兩人肆無忌憚的談論,呂云澄更是句句貶損,柳余恨多次想要出手,都被蕭秋雨死死拉住。
他們是來請人幫忙的,不是來送死的。
陸小鳳不會殺人,呂云澄絕對會一劍秒了他。
說話功夫,各式各樣的鮮花從外面飄來,然后再輕輕地飄落在地上,地上鋪起了一張用鮮花織成的毯子,直鋪到門外。
一個絕色美人踩著鮮花地毯進入屋子。
她身上穿著件純黑的柔軟絲袍,長長地拖在地上,拖在鮮花上。
漆黑的頭發披散在雙肩,一雙眸子清澈得就像春日清晨玫瑰上的露水。
她的微笑很神秘,神秘得仿佛靜夜里從遠方傳來的笛聲,飄飄渺渺,令人永遠也無法捉摸。
沒有別的裝飾,也沒有別的顏色。
她就這樣靜靜站在鮮花上,地上五彩繽紛的花朵,竟似已忽然失去了顏色。
只以容貌而言,她絕不亞于孫小紅,某些地方甚至足以比肩林仙兒。
“大金鵬王座下丹鳳公主,見過陸公子、呂公子。”
“丹鳳公主”的聲音輕柔得像是風,黃昏時吹動池水的春風。
這樣一位美女,在任何地方都是最閃亮的,呂云澄卻好似沒看到,仍舊慢條斯理的剝著糖炒栗子,好似她還不如一顆栗子。
她也確實不如一顆栗子。
畢竟呂云澄買的栗子不帶毒,而這位美人的毒性絕不亞于林仙兒。
她根本就不是大金鵬王座下丹鳳公主,真正的大金鵬王和上官丹鳳早就已經被她殺死。
換而言之,她也是馬甲高手。
用上官飛燕的身份迷惑花滿樓,用上官丹鳳的身份迷惑陸小鳳,同時還釣著霍天青、柳余恨,以“茶藝段位”而言,比林仙兒可高得多了。
對了,她還有一個馬甲,是紅鞋子的九妹。
陸小鳳道:“你還真是公主啊?你堂堂公主之尊,還有三個高手相助,有什么做不成的?為什么要來找我?”
“如果他們能夠辦到,我就不會來找陸公子了。”
“看得出來,這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我為什么要幫你?”
“如果陸公子不想管,也不會留在此處了。”
“那你憑什么認為,呂云澄會幫助你?這家伙從來都不是憐香惜玉的人。”
呂云澄吃完了最后一顆栗子,道:“我也很好奇這個問題。”
“因為呂公子愿意為朋友兩肋插刀,朋友的事情,他一定不會拒絕。”
“這話錯了,陸小鳳的麻煩,我從來都是干看著。”
“如果是花滿樓花公子的事情呢?”
“花滿樓的事情,我當然會幫忙,但你或許不知道,我非常討厭別人用我的朋友來威脅我,我也從不受任何威脅。”
“呂公子誤會了,花公子只是被我們請去做客,他是心甘情愿幫我們的。”
“我就當他是心甘情愿吧,可以走了么?”
“現在?”
“難道你想在這里過夜?”
陸小鳳和上官飛燕進入了馬車,呂云澄騎著老酒,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上官飛燕的小表妹上官雪兒湊了過來,神秘兮兮的問道:“聽說你的武功很高?”
“那要看你用什么定義‘高’。”
“柳余恨、蕭秋雨、獨孤方。”
“他們三個加起來,應該能接我一招。”
“吹牛!如果你真的這么厲害,為什么陸小鳳在馬車里,而你在馬車外?”
“因為我這匹馬是萬里挑一的良駒,不僅通人性,而且非常的高傲,如果我去乘馬車,它一定會鬧騰起來。”
“江湖傳聞,你至少有三位嬌妻,說明你并非不近女色。
一個近女色的男人,不可能不在乎這種事,你在乎,卻不敢動手,說明你沒有那么厲害。”
“我不在乎,是因為我的三位嬌妻每一個都遠遠勝過那位丹鳳公主,明白了么?”
上官雪兒悻悻的離開了。
呂云澄看著上官雪兒的背影,心說青衣樓動手了,紅鞋子插手了,青龍會來的,總不可能只有這么一個童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