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極樂世界。
準提不斷誦念佛經,將心神從冥冥中的命運陰影之中擺脫出來,他笑了笑,開口說道:“既然商王同意,那便開始吧。不知商王,可有合適的人選?”
“若是都沒有,貧僧可以給商王一個機會,讓你東土人族轉世投胎到我西方來。”
“我怕我西方人族,聽不懂東土的人言。”
接引準提對視一眼,露出一抹笑容。
自從陳塘關通天口岸開放之后,西方仙神不知在陳塘關籠絡了多少大商人族。
想要從東土說服一位人族來西方,不過一念之間,毫無難度。
別說一位,就算是一支取經的隊伍,也能找出來。
但西土,一直與世隔絕,除了平心通過六道輪回掌控著西土人族的生死,西土和外界幾乎沒有過任何聯系。
子受手段在高明,算計再老辣,也不可能在九州還未統一之前,插手西土。
更何況,整個西土大陸,都在諸多神國的高壓統治之下,沒有信仰的人,全都被打上了罪民的烙印,在神國的追捕下顛沛流離。
即便平心有心插手,相助帝辛,也翻不起什么風浪。
此時,西方二圣和子受的聲音,并非是神識傳訊,而是隔著天外天對話,所以諸天仙神中的大神通者,都能聽得見。
雖然他們修為不低,見識不凡,修行無數年,但親身經歷圣人之間的對弈,還是第一次。
帝辛雖不是圣人,但沒人敢說他不如圣人。
甚至,在一些大神通者眼中,帝辛之強,早已經凌駕于圣人之上。
畢竟,圣人也難以抵抗真正的天罰。
而帝辛,卻親自擊潰了天罰,在天道氣運之下,收復了人間仙域的領土。
即便是三皇五帝,也要在圣人的相助下,才能一統人間。
子受卻做到了三皇五帝都做不到的事。
此時,一統九州的帝辛,在他們心中,地位早已能和大教教主并列,有資格位列真正的圣人之列。
神魔入侵之時,九州的強大,更是讓九天十地的散仙印象深刻。
其中印象最深的,無疑是三海龍王。
此時。
東海龍宮。
四海龍王正聚在一起。
自從他們在百萬年前,領了龍王之位后,幾乎沒有幾回聚在一起。
畢竟,龍族在洪荒的地位很尷尬。
雖然龍族已經沒有什么強者了,但龍族的異動,都會被圣人看在眼里,稍有不對便是一頓責罰。
畢竟,他們身上扛著龍漢初劫的殺劫劫數。
但現在,他們卻是毫無畏懼了。
因為,圣人都已經自顧不暇,哪里還有心神關心他們。
如果洪荒眾神找不到破局的辦法,一千五百年后,便是大家同歸于盡的時候。
水晶宮中。
四海龍王一起坐在一張珊瑚桌上喝著悶酒。
北海龍王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原本就是大舌頭,含含糊糊說道:
“敖廣老哥,你讓大侄女找個機會,再跟大王說說,俺們可是誠心歸順人族,這心比你們東海這嘎達的珍珠還要真啊!”
“大王第一次重奠九州,只帶了兩位大侄女,可見對她們的器重。”
“這同意不同意,還不在大侄女一張嘴中。”
西海龍王將琉璃杯中的東海瓊漿一飲而盡,臉上一片微醺,眼神中全是苦澀。
他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開口說道:“敖廣老哥,你在我們兄弟四人之中,資歷最高,年齡最大,也最有魄力。老弟我服氣!”
“當初,你歸降大商之后,不知為何,圣人全都找上了老弟。”
“老弟至今還記得,那一天,一句句的西海龍王何在,把老弟我嚇得,現在還對‘何在’兩個字心有余悸。”
東海龍王一愣,道:“何在??”
西海龍王:…
他默默地抬起頭看著敖廣一眼,然后拿著酒杯的手開始不停的發抖,哪怕另外一只手去握住他也沒有用,不斷的顫抖,酒水都灑了出來。
敖廣愣了愣,嘆息一聲,道:“老弟,受苦了。”
西海龍王幾乎要哭了,哆哆嗦嗦的將手中酒水一飲而盡。
南海龍王的目光一直看向大海之外,神識關注著天地間這一場注定不平凡的對話。
他當他聽到子受和準提議定取經求道之時,開口說道:“敖廣老哥,并不是我們不愿意舍棄來生。龍族血脈中的劫數,早已化作血咒,禁錮著龍族的修為。即便吾等身負龍族氣運,也只能止步太乙金仙。現在,兩位大侄女的修為都已經要超過我們這幾個叔叔了。”
“這么下去,就算我們三海的龍族能輪回又怎么樣?”
“我們是擔心…萬一我們立下誓言,用永生輪回沖散劫數之后,大王卻不同意將三海納入九州…我們三海龍族,只怕連自保之力都沒有了。吾等死后沒了輪回,只怕三海龍族就沒了。”
南海龍王話音落下,北海和西海兩位龍王紛紛表示同意,這也是他們擔心之處。
畢竟這種天道誓言,一旦立下,再無回轉的可能。
敖廣這些天已經被三位龍王灌了不知多少酒,要不是他在破除了龍漢初劫的劫數之后,修為大漲,只怕也架不住三頭老龍的輪番上場。
他嘆息一聲,道:“幾位老弟啊,我這張龍嘴都說破了,你們還是聽不進去。你們難,大王也難啊。畢竟三海龍族身上的上古殺劫兇煞無比,一旦納入人族之中,很可能將剛剛重奠的九州氣運,給毀了。”
“大王勵精圖治十幾年,歷盡千辛萬苦,才一統人間,也不敢冒這個險。”
東海龍王說完,三海龍王頓時不悅。
西海龍王敖閏道:“敖廣大哥,這是不信任我們吶!我們畢竟是一海龍王,豈能拿這種事開玩笑?”
敖廣抿了抿口中的東海萬年陳釀,嘆息一聲道:“老弟,咱們的身份比大王還是差的多,你不也是不信任他嗎?”
三海龍王頓時不在開口,無奈搖了搖頭。
這就是個死結啊。
酒過三巡,話到此處,東海龍王看了看三位龍王一眼,突然說道: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這一次西方二圣和大王以九州和西土為棋局對弈,正是立功的機會。”
“我可以給你們出個主意。”
三海龍王聞言一愣,不由問道:“大王和圣人對弈,與吾等歸降人間有何關系?”
敖廣笑了笑,道:
“西土東方求道,東土去西方取經,其中九九八十一難,便是你們的機緣。”
“三位,此時八十一難還未定下,為何幫龍族破除殺劫,不能是其中一難?”
敖廣說完,三海龍王不由睜大雙眼,猛然一驚,三龍對視一眼,頓時明悟!
此計大妙!
如果取經人幫他們破了殺劫,自然皆大歡喜!
如通取經人死在了這一難,他們也能因此立下一功,獲得大王的信任。
三海龍王立刻起身,端起手中酒杯,齊齊敬酒道:
“敖廣哥哥,此時干系弟弟身家命運,還望哥哥在大王面前說說話,幫我們爭的入劫一難的機緣!”
敖廣笑了笑,道:“好說好說。不過,大王和圣人還為約定好規矩,我們還是等一等吧。”
三海龍王點了點頭,便坐了下來,一起喝酒交談,只不過臉上愁容盡去。
此時。
子受正躺在壽仙宮中,優哉游哉的享受著涂山九兒的手藝,他聽到準提的提議,淡淡一笑,道:
“這就不勞準提圣人費心了。若朕連一個東土求道的人族都說服不了,那便直接認輸了。”
“兩位圣人還是多準備些法寶靈根,免得到時候,把菩提樹輸給朕。”
準提臉色鐵青,冷哼一聲,道:“哼,誰輸誰贏,倒還不一定。不過,在此之前,商王是不是先要定一下八十一難的規矩。”
“若是凡人取經,經歷的磨難,只能是凡間的魔難。可凡間磨難,卻顯不出我佛法的精妙。不如,直接找個修行之人,也好讓世間見識見識三乘大法。”
子受呵呵一笑,道:
“兩位莫非有本事,說服我東土悟道者西行取經嗎?”
“況且悟道者已經悟了我人間道則,再去你西土取經,豈不是爬上樹上去抓魚?”
接引準提對視一眼,心中雖然不忿,但也知道子受所言,確有道理。
讓修行者去取經,即便渡過了九九八十一難,諸天仙神也只會說這位修行者自身的道法高深,與佛法無關。
二人本以為只能如此,卻聽子受的聲音傳來。
“不過,也不是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人雖然是凡人,卻能安排幾個修行者當做護經人。如此一來,安排一些妖魔鬼怪,也不是不可以。”
子受話音落下,準提眼前一亮!
取經人,護經人,有取有護,好主意啊!
既能彰顯東土人族對佛法的向往,又能證明佛門修士的強大,簡直一舉兩得!
然而,準提眼中光亮只是閃了一下,便突然眉頭緊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這一刻,他只覺得一道無邊的陰影從命運長河之中籠罩而來,將他的佛門金身遮掩在陰影之中。
他心里,再次泛起了那個感覺。
聽到子受這些話,他總有種莫名其妙的歡喜之情,好像正對他的心意一樣。
準提看向接引,凝眉沉思,道:
“師兄,這次與東土取經傳道,是你我二人先提出來的吧?”
“明明是吾等以洪荒遭劫為由,想要說服帝辛與佛門互通有無,趁機傳道東土…”
“為何到最后,像是他在安排一切,好像他早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如此肆無忌憚的窺視命運,不怕遭到大道反噬?”
接引嘆息一聲,道:
“既然你知道他很可能看得到命運,就不要太在意這些了。”
“你以為只有你能感覺到命運的陰影嗎?”
“從一開始,貧道的佛心,就蒙上了一層塵埃。”
“取經人,護經人…他大商人族,傳的都是道,怎么可能會想出這種稱呼?”
“他斷然又窺視到了世道命運。”
接引說完,卻有平靜說道:
“但這又如何?”
“天道鴻鈞執掌著天地的命運,依舊失敗了。”
“過于相信命運,必然會遭到命運的反噬。這一次,子受說得越多,便會陷得越深,也就越容易掉進命運的陷阱。你我只需針對八十一難做好布局,必然會讓他大敗而歸。”
“九九八十一難,每一難都是一個機會。貧道不信,子受能算到一切。”
“更何況,很多事情就算能提前得知又如何?”
“過不去,就是過不去。”
準提聞言,微微頷首,道了聲佛號,道:“師兄所言有理,師弟執念了。只是不知,這取經人和護經人,師兄可有人選?”
接引點了點頭,開口說道:
“陳塘關通天口岸開辦以來,我西方教也有不少產業,坊中工匠至少三千余人。這些工匠,至少有一千余人,已經熟讀三乘大法。”
“同時,我也讓月光護法,以扶持貧民弟子的名義,資助了許多大商讀書人。這些讀書人,有一些佼佼者,十分的出類拔萃。其中,還有幾位受邀去過子受的九州統一大典,參加了大商人族國事協商會議,得賜議員身份。”
“據說,大商議員都是人族的英杰,可以在大商各地推行治國之策,名望和能力都不低。”
“這些人,都是取經人的人選。”
“至于護經人…吾以為,比取經人更為重要。畢竟,他們才是破除八十一難的關鍵。”
“如今封神之戰已經告一段落,暫時不會再開啟。雷光在朝歌潛伏這么多年,也是時候歸位了。”
準提聞言贊許道:“雷光的確是個絕佳的人選。他在大商多年,對大商十分熟悉。不過他修為不高,吾等還需賜下機緣,提升他的修為。”
然而,就在這時,子受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笑,道:
“準提教主,朕以為,護經人的修為也不易過高。朕若是讓孔宣將軍護道,只怕圣人想不出八十一難吧。”
“不如,就定在金仙之下如何?”
“金仙之下,不受紅塵災厄的反噬,最多不過無法修行。待到取經求道結束,大功一件,再助他提升境界,也無妨。”
子受話音落下,準提的聲音戛然而止,就像悟道被生生打斷一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心緒,開口說道:“商王言之有理,和貧僧心中所想,真是完全一樣。只不過,比貧僧早想出來片刻。”
“如此說來,商王與我佛倒是頗為有緣。”
“商王,你若愿意來我西方教,貧僧愿意將這佛母之位讓與你。”
然而,他話音落下,子受的嗤笑聲,又在九天十地響起,毫不顧及他的顏面。
子受呵呵道:“朕不喜藏污納垢之地。”
準提:…
他一日之中,第五次壓制住心中怒氣,現在他終于體會到了元始天尊的感受…
難怪元始下了圣喻,不許門下弟子與子受有任何的交談。
當真是言辭犀利之徒!
準提冷聲道:
“吾等此舉是為了洪荒,乃是大功德一件,商王何必做口舌之爭?”
“既然此事規矩已定,那便定下取經人和護經人的人選吧。”
準提說完,幾道圣喻傳下了人間,各自飛去了靈山、陳塘關、朝歌,還有幾座邑下學宮之中。
此時,子受身后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身影,躬身行禮道:“陛下,他們果然心懷不軌。”
子受擺了擺手,道:
“隨他們去,取經這么兇險的事,怎么可能不死人呢?”
然后,他的神念傳到了西土,道:“洪兄,求道者,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