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軍都督府中,武將們或者是交頭接耳,或者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談天說地,時不時還會爆發出轟然大笑。
有的談到了興奮之處,還會拍著桌子,唾沫橫飛。
有人被揭了短處,擼起袖子嚷嚷著要干架,以此來表明自己的英雄氣概。
作為老將,馮勝和傅友德等人似乎精力沒有那么旺盛,只是在那里輕聲交流。
大將軍藍玉,則是斜靠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假寐,時不時的睜開眼睛看一看,似乎是見還沒有正式開席,便又閉上眼睛。
作為中軍都督府的都督,徐輝祖也早就習慣了武將們的喧鬧,謹守著禮儀正襟危坐,一言不發,也不受周圍環境的任何影響。
而作為朱元璋的代表之一,兩個主位其中之一自然是朱允炆的。
朱允炆坐在主位上看著武將們這般肆無忌憚,心里覺得很不適應,在他認為作為朝廷的大臣就應該恪守禮儀。
盡管自己年輕,可自己是代表皇帝來的,難道他們就不該給予尊重嗎!
原本還以為這是一個交好武將集團的機會,沒有想到他們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這讓一貫被捧在手心里的朱允炆覺得被冒犯。
不過這也并非是武將刻意針對他,而是他們天然就和朱允熥的關系近。
而這里坐在前面的又是朱允熥的舅姥爺和舅舅,還有帶著親屬關系的馮勝,去結交朱允炆,那豈不是要得罪三殿下,還要得罪自己的頂頭上司,誰會去做這等蠢事!
他們又何嘗不知道陛下說要在東宮選立太孫,這個時候更換陣營與叛徒有什么區別?
朱允炆見時間已經不早了,也是為了顯示一下自己的存在,避免太過尷尬的緣故,于是說道:“諸位將軍,時候已經不早了,不如就開宴席吧。”
此話一出,大廳之中頓時安靜了不少。
徐輝祖看了看藍玉,見他依舊閉眼假寐,恍若未聞,宋國公馮勝和穎國公傅友德頭對著頭不知道在交談什么。
徐輝祖只好行禮說道:“啟稟殿下,三殿下還沒有到,此時開始與禮不合,還是稍做等待吧。”
皇帝的代表還沒有到齊就開宴,那可是犯忌諱的,對于正直的徐輝祖來說,這是再正常的回答不過了。
“額…也好…”
朱允炆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不由得手掌攥了起來,臉上的表情雖然沒有憤恨,可眼神也失去了柔和。
“三爺來了!”
“三爺你可來了!大家就等著你開席呢!”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大廳之中的注意力瞬間就被吸引了,紛紛往門口看去。
此時的朱允熥經過了簡單的梳洗,換上一身皮甲,左手按著腰中的配劍,大步走進廳中。
武將們紛紛笑道:“還是三爺這身甲看著威風!”
“殿下這身甲一穿,真有指揮千軍萬馬的氣派!”
“那可不!殿下要是到了戰場上,還哪有咱們立功的機會!”
此時藍玉睜開了眼睛,看著朱允熥一身甲胄前來,面色堅毅一言不發,心中一動,慢慢調整了姿勢,坐得端正一些。
傅友德和馮勝見狀也彼此相視一眼,然后吸了口氣,默默的沒有做聲。
朱允熥闊步走到上手的位置,可是他并沒有落坐,而是轉身看著眾人。
此時曹國公李景隆站著說道,“殿下你可終于來了,我們正等著你開席呢。”
朱允熥面無表情的說道:“讓大家久等了!”又轉頭對李景隆說道:“曹國公請入座吧。”
李景隆臉上一僵,低聲清了清喉嚨,便忍著尷尬坐在席位上。
眾人也都看出來朱允熥的異常,所以大廳之中武將們立刻收斂,乖乖的坐在各自的席位上,立刻安安靜靜,落針可聞。
朱允熥看著眾人說道:“今日我和兄長代表皇祖父陛下在中軍都督府宴請諸位,為何還不開席呀?真要把諸位之中的一兩位餓死了,本王向陛下難以交代啊!”
眾人有的面面相覷,有的眉頭微皺,顯然這樣的話任誰聽了心里也不舒服。
朱允炆見狀說道:“允熥,對諸位將軍不可如此無禮!快快入座吧。”
朱允熥點頭以示行禮,說道,“多謝兄長提醒!”
“噌!”從腰里拽下了配劍,雙手按住拄在地上,頭也不回的繼續巡視著眾人。
朱允炆在大庭廣眾之下,當著這么多武將的被駁了臉面,也有些面帶生氣之色,不由得呼吸加重了一些。
朱允熥并未理會他,繼續說道:“本王剛從城外回來,遇到了一件稀奇的事情,今天就和大家說道說道,等把事情說完了,再開始宴席如何?放心!有人餓死了本王負責!”
“有御史彈劾,說是有一些武將侵吞百姓的田畝房產,本王當時聽了之后就大為光火,在座的諸位都是朝廷柱石,是大明的功臣,是為百姓上過戰場流過血的!”
“今天竟然有人敢污蔑諸位殘害百姓,何其荒謬!本王聽過之后就義憤填膺,恨不得當即就奏請皇祖父陛下斬了搬弄是非的小人!”
眼睛從眾人身上掃過,有幾個心中發虛,目光躲躲閃閃根本就不敢直視。
朱允熥心下了然,繼續說道:“本王心里想著要治他的罪,就得有證據證明他是誣告,所以就去城外走了一圈,本王在這里給你們一個機會,只要你們敢說是誣告陷害,本王立刻砍了他的頭!”
一個武將站起來走到朱允熥面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三爺,千錯萬錯都是我這個混賬的錯,你別生氣…”
“是啊三爺,是我沒出息,給三爺丟人了,要打要罵都任憑三爺!”
七八個武將也紛紛起身,來到他面前跪下,“殿下你消消氣,我這就把侵占的田畝還回去…”
“殿下這點小事不值得大動干戈,回頭我們就把地還了…”
論關系親疏有別,自己肯定要比朱元璋與他們親近,畢竟朱元璋是皇帝,不可能與武將有多近的關系,否則那就是寵臣了。
倒是要論到權勢威壓,那自己就比朱元璋差太遠了,開國皇帝的身份是任何人都無法比的。
所以朱允熥明白,他們此時認錯只是因為與自己的關系,還有藍玉、常升的因素在,并不一定是真心悔改的。
既然不能曉之以理,那就只能動之以情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