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繪里!”
藤原臨也開口招呼。
笠原深繪里站在客房門口看他。
“親愛的長官早上好!”藤原臨也拋了一個飛吻。
笠原深繪里清澈的目光挑了一下:“美記吃飽了?”
藤原臨也懷疑自己沒聽清。
“砰!”
笠原深繪里豪不留情地關門走人。
美記難道和她炫耀昨晚的事了…藤原臨也莫名其妙跟了上去。
自助餐在一層的大堂里,時間是早上八點多,入口處貼著晚上化妝舞會的海報。
系著蝴蝶結的侍從們,優雅地穿梭在其中。
“為什么忽然問美記有沒有吃飽?”藤原臨也追著問。
笠原深繪里走到餐桌附近取盤子和叉子,回頭看他一眼:“她昨晚說出去買吃的,一買就是一整晚。吃了一整晚,應該很飽吧?”
“…你也吃飽一點。”藤原臨也低頭給她夾了一只煮得紅透透的巨大明蝦。
笠原深繪里給了他一個‘現在不想和你說話’的眼神。
夾了滿滿一盤食物,她來到靠窗的餐桌上享用。窗外是湛藍的大海,吹進來的海風中,她橘色的發絲輕輕搖曳著。
“好吃極了。”藤原臨也贊嘆道。
說完后,他又用刀叉往嘴里送了一塊牛肉,邊吃邊都囔“和深繪里一起吃早餐真棒”之類的話。
笠原深繪里很無聊似的聳了一下肩。
雖然是秋天,可輕撫過兩人臉上的海風,卻輕柔溫暖得如同春風。
“你距離妖王還有多遠?”她邊吃蝦邊問。
“一步之遙,或許這次碰到個厲害的對手,打一架就可以了。”
“盡快。”笠原深繪里把手伸向裝有香檳的杯子,視線隨意一掃艙內的客人,“船上普通人居多,萬一真起了沖突,我們的首要任務是保護他們的安全。”
“您是上司,說什么我都聽。”藤原臨也和她碰杯。
兩人各抿了一口香檳。
藤原臨也思考了下,拿起一條飽滿的蟹腿,邊取蟹肉邊說:“我昨晚碰到兩個有趣的人了。”
“誰?”笠原深繪里歪著她美麗的脖頸從落地玻璃窗看出去。
陸地早已消失不見,蔚藍海水鋪向遠方天水相接的那條線,秋日清晨明媚得有些炫目。兩只白色的海鳥從東邊往西滑行般飛去。附近什么地方傳來廣播聲,播音員以關西腔飛快地朗讀新聞。
“在回答是誰之前,”藤原臨也舉起剝好的蟹腿,“能不能讓我喂你一次?”
笠原深繪里回頭,無奈地看了他好一會,才張開小嘴。
牙齒潔白整齊,舌尖粉嫩。
“這是丈夫在關愛妻子呢,感不感動?”說著,藤原臨也把蟹腿塞進她口中。
笠原深繪里叼著蟹腿,微微后仰身體遠離他。
表情嫌棄,但不影響她內心因為吃到美味蟹肉而感到愉悅。
“還有這個。”藤原臨也又把產自福井縣的巨大越前蟹蟹殼拆開,用勺子挖了一勺濃郁的蟹黃,用眼神示意她再次張嘴。
笠原深繪里頭疼地嘆了口氣,無奈地再次張開嘴。
喂了她一口后,藤原臨也挖了第二勺蟹黃,自己吃了起來。
笠原深繪里眼神微抬,傳達出“你故意的?”的疑問。
“都是夫妻了間接接吻有什么關系。”藤原臨也眼睛注視她說。
笠原深繪里白了他一眼:“那兩個人是誰?”
“我的兩位岳母。”藤原臨也答道。
笠原深繪里下意識轉動視線,在附近人群中搜尋起來。
廣播里的新聞播完,傳出繾綣的鋼琴曲,桌面的裝飾花在海風中搖曳。沒看到了兩位理事長的身影,她回過視線看藤原臨也。
“還有,明日香和凜子也來了。”藤原臨也繼續說道。
笠原深繪里迅速把頭低下來。
過了許久,她長長地,長得如同吹過世界盡頭的風那樣喟嘆一聲。
“為什么和我說這個?”她問。
“本來我是不想說的,畢竟這會打擾我和你的蜜月。可經過昨晚的事后,我有了新的感悟。”
“是什么?”
藤原臨也笑了下,伸出手握住她放在桌面的手背。
柔軟溫暖,光滑細膩,想一直握下去。
笠原深繪里冷澹地一蹙眉,準備掙脫出來。
“你要是用妖力,我馬上去把香香叫來。”藤原臨也按住她的手說。
“…你威脅我!”笠原深繪里抬腳,重重砸在他腳背上。
藤原臨也忍著痛:“從南尹豆回來后,星見理事長和我的關系,變得有些冷澹了,甚至有了不讓我和凜子在一起的想法。”
“那是你活該!”
笠原深繪里深深吁了口氣,大概是怕妹妹忽然出現,她雙手掩住下半邊臉聽他說話。
“但昨晚過后,我們的關系又恢復如初了。”
笠原深繪里稍稍分開手指,從指縫中用眼神詢問他為什么。
“因為我和她坦誠了。”藤原臨也老實道。
笠原深繪里愣住了,呆呆道:“你膽子還真大…”
“還好,我是對的。”藤原臨也收回手,“因此,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星見理事長之所以對我變冷澹了,是因為你母親的關系和我太好了。”
“你還好意思提這個…”
說起這事,笠原深繪里就一肚子氣。
活了二十多年,她就沒見過有那個女婿像他那樣,和岳母關系那么親密的。
藤原臨也不以為恥地笑了,接著說:“造成星見理事長不喜歡我了的原因,根源在于她和笠原理事長信息上的不對稱。這樣的局面,其實也可以類比到你和明日香對我態度的對調上。你對我越來越好,而她離我越來越遠。所以啊…要坦誠,后宮才能圓滿!”
“我對你不好!”笠原深繪里冷冷地說。
“這種時候還嘴硬就沒意思了。”藤原臨也站起來,朝坐著的她伸手:“走走吧。”
“去哪?”笠原深繪里問。
“我和你和明日香之間還很多問題需要解決,不過在解決之前,先去曬曬太陽吧。”
笠原深繪里不打算跟著他走。
藤原臨也保持伸手的姿勢:“姐姐,不要辜負這么晴朗的秋日好不好?”
笠原深繪里把揣著手手沒伸手,面無表情地站起來。
“要牽著丈夫的手。”
藤原臨也說完,強行牽起她手的右手。
笠原深繪里性感的小蠻腰輕輕扭了下,一腳踹來。
“走吧,上甲板吹吹風。”藤原臨也硬挨了一腳,依然笑得非常開心。
笠原深繪里無奈地低下了頭。
去甲板也好,那里碰到妹妹的概率會小很多。
兩人離開餐桌,往門口走去。
門口正好有免費的鮮花提供。
藤原臨也隨手拿起一束用舊英文報紙包起來的黃玫瑰,遞到深繪里面前:“秋日的玫瑰,和深繪里最搭。”
笠原深繪里冷笑了聲。
“這是為我接下來要干的事提前道歉。”藤原臨也真誠地說。
“你要干什么?”笠原深繪里馬上警惕了起來。
“秘密!”
藤原臨也眼神調皮了下。
強行讓笠原深繪里另一只手捧著花束,他拉著她走出餐廳,沿著船舷往甲板走去。欄桿外就是大海,太陽異常康慨地把光線灑向海面,無數白燦燦的海浪在他們腳下跳躍。
路過的客人,無不用驚艷的眼光望向這位手捧黃玫瑰的高挑女子。
來到甲板后,藤原臨也一臉得意地說:“我女朋友就是漂亮。”
“誰是你女朋友!”笠原深繪里左手捧著花,右手被他牽著。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那還不放開…”
“是妻子才對!”
笠原深繪里聳下肩膀。
親昵柔和而夾有水氣的海風中,她這些日常性的小小動作,顯得流暢柔美。
藤原臨也朝船頭望一眼,問她:“你想不想做一件有些幼稚,但會令人終身難忘的事?”
笠原深繪里難得好奇。
“唔,你先站船頭上面,張開雙手閉上眼睛,我從后面抱著你…”
“我…我才不。”笠原深繪里馬上抗議了起來。
但藤原臨也臉上依然掛著笑。
是那種無論如何,就算船馬上沉了,也要執意如此的笑容。
笠原深繪里躊躇片刻,無奈地順了他的意思。
姿勢僵硬地踩上船頭,張開雙手,她深深吸了口氣后緩緩閉上眼。最后的視線里依然是無盡的碧海藍天,上下左右全都是延伸到海水。
秋日陽光,將她那清秀的眉毛和長長的睫毛搖搖曳曳地投映在潔白的臉龐上。橘色長發飄揚而起,成為了這片海面上最顯眼的色彩。
藤原臨也跟著跳上船頭,雙手從背后摟住她的腰。
笠原深繪里身子顫了顫。
不久后,逐漸軟了下來,后背靠上了他的胸膛。
“你這樣讓我有種船會沉的預感。”她悄聲說道。
“有你陪著,就算死也滿足。”藤原臨也緊緊摟著她的腰,臉埋在她的肩膀與脖頸間,“準備好了沒?”
“三、二…”
“欸,等等,你要…”
運用了妖力吼出來的聲音,傳遍了整艘郵輪,飄向湛藍而洶涌的大海。一個個白色的浪頭,被聲波炸成了一朵接一朵的浪花。
甲板周圍散步幾個人,都愕然地望了過來。
笠原深繪里窘迫得臉一紅。
馬上,更大的騷亂從船艙內部發起。
“快走!”笠原深繪里勐地抓住藤原臨也的肩膀。
藤原臨也抱著她,從船頭往下一跳。
失重感之中,笠原深繪里雙手不自覺地使勁,抓緊了她唯一能抓的東西。
即將落水的那一刻,潔白的羽翼舒展開來,唰地一聲,帶著她直沖云霄。
這句話傳來時,星見太太和星見凜子正在房間里吃早餐。聽到聲音后,她豎起食指,做出聆聽的樣子:“凜子聽到什么了嗎?”
風吹動窗簾,嘩啦啦地響。
在母親對面,星見凜子端著杯冰檸檬水,視線轉向船艙外的海面。
“母親覺得是誰?”雙眼如寶石般美麗的巫女明知故問。
海風中,星見太太的嗓音清脆動人:“我猜是一個大天狗。”
星見凜子掩著嘴,竟然笑逐顏開。
臉頰稍稍有些紅的她,看起來十分的聰穎,不愧是可愛的巫女。心儀的男孩忽然和妖力扯上關系時,她竟然像沒注意到那樣,姿態自然地幫母親在面包上涂黃油。
“凜子真不介意嗎?”星見太太被女兒整懵了,有點弄不清楚狀況。
“當然介意。”星見凜子悠哉地喝著檸檬水,視線在藍天上搜尋,“不跪下來求饒的話,我就不原諒他了。”
星見太太嗔怪道:“你就是心軟,這樣太便宜他了…”
母女倆對視一眼同時笑起來,繼續吃起了早餐,安逸享受海風。
隔壁的房間里,笠原家母女還在睡懶覺。
媽媽大咧咧地仰躺著,女兒側躺著,一只手放在媽媽小腹上,一條腿搭在媽媽雙腿上,臉頰埋在媽媽的脖頸里。
聽到聲音后,母女倆同時迷湖地睜開眼。
在妖力的作用下,聲音回蕩了好幾遍,才慢慢消散。
“啊”
笠原太太打著呵欠,揉揉眼睛。
“做事真的太魯莽了,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是嗎?真是缺個長輩管教他…”自顧自教訓了藤原臨也一頓,她嚴厲又嬌艷的臉蛋,看向表情茫然的小女兒:“聽清楚是誰了嗎?”
“不認識。”
笠原明日香喀喀有聲地搖晃了幾下脖頸。
接著,她鉆進被窩了,咬緊下唇,都囔道:“死了都不關我事…”
笠原太太也鉆進被窩,溫柔地抱住小女兒。
“香香”她親昵地叫道。
女兒的身體光熘熘的,皮膚很細膩,小嬰兒般光滑。
笠原明日香不說話,只是靜靜咬著嘴唇。
四下忽然被一股令人窒息的沉寂包圍了。無人聲,無波濤,無吹來的陣風,萬籟俱寂。
“媽”
笠原明日香用嘶啞的聲音問,“真的是前輩嗎?”
笠原太太澹澹一笑,伸手摸摸小女兒的頭發,頭發里出了大量的汗。她溫柔道:“最好去沖個浴,你這汗出得夠厲害。”
“暫時不想動。”
“總要要知道的,早一點不更好嗎?”笠原太太反問。
笠原明日香背過身去,鉆出被窩,光身站在地板上,開始穿睡衣。先彎腰把褲子穿好,接著穿上面的。系扣子花了很長的時間,指尖似乎用不上力。但媽媽沒有幫忙,只靜靜看著女兒的背影。
女兒忽然回頭,眼眶有些紅:“不是真的對嗎?”
媽媽緩慢而堅定地搖頭。
女兒重新上床,緊靠里側躺下,一動不動了。
媽媽彎腰和她貼貼臉。
她的臉頰濕濕的暖暖的,覺得媽媽似乎對著自己的耳朵悄悄說了句什么。但聲音實在太小,沒能聽清,也不想問了,她現在只想好好睡過去,就算醒不來也沒關系。
沖上云霄。
身邊是朵朵恍如古代的群神云朵,藤原臨也扇著翅膀,懷里摟著笠原深繪里。他們和云朵一樣,浮在海面的上空。
往下看,郵輪乘風破浪,拖著長長的尾巴行駛,能聽見遙遠的汽笛聲。
藤原臨也打了個響指。
“橋姬出來!”
層層云海里,浮現出一座橋。
他收起翅膀,落在橋上,把懷里的笠原深繪里放下來。
腳剛觸到橋面,橋身一陣晃動,笠原深繪里身體也跟著晃了下。
“小心點。”藤原臨也趕緊扶住她的腰。
笠原深繪里歪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瞅著他。
那雙眸子,清澈到了近乎透明的程度,仿佛能一眼直刺人的心底那樣。
“我剛才是不是比年輕的小李子帥?”藤原臨也得意地問。
“無聊且魯莽!”笠原深繪里瞪他一眼,朝著橋另一端走去。
高空的風比地面大很多,吹亂了橘色長發,她不得不一只手捧花,另一只手用來用來攏住掠過臉頰的發絲。走到了橋尾處,馬上橋頭這一端就旋轉過來,搭上另一片白云,橋尾變成了橋頭。
藤原臨也重新牽起她的手。
黃玫瑰捧在懷里,笠原深繪里一邊嗅著花香,一邊聽他解釋。
“之所以吼這一嗓子呢,是因為我懷疑笠原理事長昨晚是故意帶我去找星見理事長的。表面上是想逗我,讓我被修羅場折磨,實際上她就是想讓我借這個機會在她閨蜜面前坦白,好修復和她閨蜜的關系。”
兩人在云端行走。
他的笑容如陽光般明媚,聲音也好像從天上傳來的那樣。
“她知道我很能聯想,也很愛聯想,篤定地認為我會從這樣的事中領悟到什么。而且她也知道我膽子大,領悟到了什么,肯定會有所行動。她都這么狡猾了,我只能如了她的愿,把我是妖怪的事說給了這艘船上所有認識我的人聽。尤其是香香…我本想著等香香長大了再說的,既然她不那樣認為,也只好提前試試了。說到底,隱瞞本身,就是一種錯誤。”
提到妹妹的事,笠原深繪里的心馬上糾起來了。
“姬子媽媽真的太聰明了啊。她比誰都清楚,需要坦白的不僅是我,還有你啊,深繪里。”藤原臨也握緊了她的手,“和整個人類陣營,和妹妹…終有一天,你也是要面對的。反正你也不知道怎么往前走,就讓我提前給你探路吧。姬子媽媽是這么想的,我也愿意這么干。”
“淺草神社怎么辦…”笠原深繪里低垂視線,望向腳下。
這里離陸地太遠了,就算到了高空,能看到的也是無盡的海面。
“那就要看栗子能鬧出多大的動靜了。”藤原臨也的另一只手,手指溫柔地輕撫過她的臉頰。
笠原深繪里抬起臉,看著他的眼睛。
“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小姨她費勁心思,甚至不惜賭上整個夏希財團的未來,或許是想借這個機會,逼我一把。記得我說過的那句‘天狗生來就該在天空中翱翔’不?”
“嗯。”
“小姨也是那樣認為的,所以她可能會逼我…不再按照人類制訂的規則行事。她真的敢那樣做的。”
說話間,他的嘴唇慢慢靠近。
笠原深繪里肩膀顫了下,正要推開他。
“我能享受的平和日常…也許,就只剩下今天了。”藤原臨也捂住她的臉。
女警官推在他肩膀上的手,失去了力氣。
藤原臨也吻上她冰涼的嘴唇。
明媚的陽光,呼嘯的狂風,笠原深繪里渾身像是觸電了般,顫栗得無法動彈。
某個房間里。
川島美記罵罵咧咧。
“狗東西!”
“說好給我拿早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