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騷亂過后,大概弄清楚發生什么事情的賓客又重新回到了涼亭。
雪野里穗把北川涼子攬在身后,低聲安慰了幾句。涼亭外的湖中,腦袋懵了一會的竹中昭日清醒過來,在水中撲騰了起來。他指著上方,整張臉都扭曲起賴:“你你你…”
藤原臨也看著下方,一字一頓地問道:“我什么?”
竹中昭日表情猙獰著,還想要說什么,這時候八重子忽然插了進來,強行打斷對峙:“抱歉,這個鬼族腦子有問題,還請藤原君看在山神的份上饒了他這回吧。”
山神祭是個喜慶的日子。
在這樣的日子里鬧事,的確是對山神大人的不敬。
八重子這個理由無可挑剔,藤原臨也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下砸自己的場子。竹中昭日爬上湖岸,腫著半邊臉,一言不發地離去。
一場小沖突很快平息下來。
對岸彈琴的女子,也繼續彈琴。
川島美記和夏希栗步入涼亭,和雪野里穗站到了一起。
八重子的眼神,無意間掃過川島美記的臉,隨即回到藤原臨也身上。
“嗯。藤原君,你很厲害哦。”她帶著和煦的笑容說,“先有絡新婦,后有雪女,都對你死心塌的。對啦,你還是不是九課的人?”
藤原臨也聳了下肩膀:“盡管一天都沒上過班,可我的確是九課的人。”
八重子不由地放聲大笑:“我說,你可是執法者耶。怎么可以和罪犯談戀愛呢?”
“有什么問題嗎?”藤原臨也問道。
“沒問題,我也喜歡這樣。”八重子說著,打了個響指,“跟好來塢電影一樣,警察與女罪犯,鈔票捆加霰彈槍。我就喜歡這種樣子。”
“喜歡?”
“就個人喜好而言,是這樣的。”八重子面帶笑意,說,“互相對立的兩個陣營的禁忌之戀,還是這樣更有吸引力啊。我是罪犯,卻偏偏喜歡正義的執法者呢,你不覺得這樣很酷?”
“你是罪犯?”
“是哦,我和他都是呢。”八重子搖搖指了指竹中昭日。
“罪犯和罪犯也不錯的。”藤原臨也想了想,繼續說道,“《賭命鴛鴦》知道吧?史蒂夫·麥奎恩的電影。除了有鈔票和霰彈槍,還有逃亡之路呢。”
“期待和藤原君一起逃亡,拜拜”
八重子擺了擺手,轉身離開。
那背影和在新宿站看到的一樣,雙腿修長筆直。
欠我的錢就拿靈魂來還吧…藤原臨也思考了下往后的計劃,轉回身看向幾位女子。
沖突來得快散得也快,雪野里穗和北川涼子倒沒受到什么影響,不過少女還是一臉忿忿不平地鼓著臉,看到藤原臨也轉頭回來后,她都囔了一句“謝謝啊…”。
那聲音很小,要不是藤原臨也聽力好,肯定聽不到。
“聽不到啊。”他笑著說。
北川涼子哼地將臉轉到一邊。
少女此時十七歲還不到,雖不及明日香那般精致,但也還是蠻可愛的。
想起遠在東京的學妹,藤原臨也不由地笑起來,問她:“剛才怎么回事?”
北川涼子從雪野里穗懷里抬頭,氣呼呼地說:“那個人剛才就直直沖了進來,說要雪野姐和他走,莫名其妙的混蛋…那家伙的腦袋是為了讓他看起來夠高才長出來的嗎?沒看出來雪野姐很煩他么,死纏爛打不要臉。這種人以后就交給你來對付了,最好就是要他媽明天等不到他回家吃飯!”
“這對他媽來說太狠了!…而且為什么是我出手?”
“雪野姐是你女朋友!”
“可你不是說要公平競爭嗎?”藤原臨也故意在逗她。
北川涼子理直氣壯地說:“有事的時候雪野姐是你女朋友,沒事的時候公平競爭。”
從這種動態調整的競爭上來看,少女可能已經把節操扔掉了,真是個識時務的小可愛呢。
“藤原別逗她了。”雪野里穗說了句話,自然而然地挽住藤原臨也的手臂,“剛才也沒什么大事,不要被打攪了心情,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走走吧。”
她的性格就是這么的嫻靜澹雅,不喜爭斗。
就和藤原臨心里想的那樣,喜歡她,絕不僅僅是因為她的美貌而已。
一行人離開涼亭,往湖邊走去。
此時大概是下午三點左右,陽光已經開始減弱了。
湖邊的櫻花林很茂密,有兩條小溪聯通著胡泊與大河,溪水反射著日光,迷離晃眼。走在空氣清新的樹林間,偶爾可以聽到三味線撥動的聲音,絲竹悅耳動聽,還有女性銀鈴般的笑聲。
視野盡頭,小溪邊閃出一塊綠地來,那里就是聲音的源頭。
有舞臺在表演能劇和歌舞伎,坐席安排了不少,一位藝伎打扮的侍女在賓客的注視中悠然起舞,等待她的舞蹈完后,一幫男人拼命地鼓掌叫好。
藤原臨也這一行人,有說有笑往那邊走去。
說的話題,是八重子。
“你們說那對可惡的男女是不是一對夫妻?”北川涼子一臉認真地問。
“應該只是合伙人吧?”雪野里穗不太確定地說。
“我看就是一伙的,渣男婊子真是絕配!”北川涼子說著說著,又用同樣鄙視的語氣和藤原臨也搭話,“欸,渣男君,你去泡了她吧。”
“嗯?”
跟在身后的川島美記三人同時瞪向她。
一時間,北川涼子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寒意,忍不住哆嗦了下。
“要去拆散他們嗎?”藤原臨也一臉沉思的樣子。
“對對,…可以嗎?”北川涼子想著那樣的畫面,微微有些期待。
“應該沒問題吧,怎么說我長得帥,嘴巴夠甜,還很厲害…”
“嗯,泡她!當著那竹中的什么面調教她,等她對你死心塌地后,再把她拋棄掉,以始亂終棄來報復!這時候她肯定離不開你了,你就讓她去歌舞伎町打工賺錢養你。”
“好邪惡的少女…”
“切,比這更邪惡的事涼子見得多了,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眨眼睛不干嗎?”
“我和你說涼子見得多了,你問我眼睛干不干?”
一路牽著藤原臨也的雪野里穗,表情很是無奈地看著沒個正經的兩個未成年,她自然能看出藤原臨也一路都在拿涼子來找樂子,可涼子說不定是想來真的。聽到涼子要藤原臨也去泡那只狐貍的時候,她下意識捏了捏他的手心,含蓄地示意他不可以那樣。
待藤原臨也回她一個“放心”的眼神后,她才安心地把目光投到表演的場地上。
三人走到了溪邊,距離表演的舞臺還有三十米距離,就停下不走了。
北川涼子蹲下來洗手,嘴里還絮絮念叨著“那女人肯定對你有意思不然不會和你說話”之類的東西,說得高興了,便捧起溪水往藤原臨也這邊潑來。
隔得比較遠,水自然是潑不到藤原臨也的。
雪野里穗笑著拉上藤原臨也躲開,微板著臉訓斥少女:“弄濕衣服怎么辦?”
北川涼子吐了吐舌頭。
“我們也在這里休息吧。”藤原臨也在溪水邊坐下。
潺潺流動的溪水,不時有裝著酒水的托盤順著水流流下,看到的客人可以隨意享用。
這種叫曲水宴,是古代王朝貴族的高雅游樂。
人們在河邊寫詩作畫什么的,酒杯從河上漂過來,待漂到自己跟前時,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再繼續寫詩作畫。
雪野里穗彎試了下,溪水清澈涼爽。
下午的天氣還是很熱的,雪女的身體又受不了熱,很快她就小心地脫掉鞋襪,雙手提著和服的裙裾把腿伸出去。明媚的陽光下,那晶瑩的赤足與白皙纖秀小腿泛著迷人的光澤,像冰凋那樣好看。藤原臨也還沒看夠呢,她便把雙足放進了溪水里。
“唔”
雪野里穗瞇起眼睛,腦袋枕在藤原臨也肩膀上。
那享受的表情,特別的可愛,和一條乖乖的小狗似的。
“很喜歡這里嗎?”藤原臨也輕輕摟著她的腰。
“很喜歡呀,有溪水,有櫻花,還有表演可以看,你覺得呢?”
“今年格外喜歡。”
“往年不是這樣的嗎?”
“往年你不在呀。”藤原臨雙手交抱著放在后腦勺躺到了草坪上。
雪野里穗低下頭看他:“以后的每一年,我都在。”
兩人相視一笑。
隔遠一點的河邊,北川涼子的小手在水中撥弄著。
耳邊聽著兩人說的話,眼睛不時瞥過來一下,都了都嘴。心里有著那么一點被拋棄的孤獨感,遠遠地有歌聲順著風傳到耳邊,婉轉優美。北川涼子想起了古川會館的同伴,轉過身,孤零零地朝來時的路走回去。
“呀,涼子…”
“讓她先回去吧,傍晚你去找她。”
“也好。還有你別老是逗她,她蠻可憐的一個小女孩…”
“好好好。”
日光在樹影間斑駁而下,林間有泥土的馥郁和櫻花的薰馨,櫻花下的他們小聲說著情話,氣氛靜謐安然。逐漸帶有夕暉的陽光里,他們活成了一副唯美的畫。
過了幾分鐘,川島美記三人也走過來這邊。
樹林間的舞臺,表演還在繼續。
有六七個藝伎穿和服跳起了舞,旁邊有人敲著太鼓。畫面很是幽雅,透過櫻樹綠葉的縫間,可以窺見逐漸下落的太陽。
“今晚把小臨也看緊一點。”夏希栗和兩位夫人說道。
“為什么?”笠原深繪里還沒適應自己的新身份。
“他不會這么就善罷甘休的。”川島美記笑了起來,有些無奈也有些滿意,“表面看起來和和氣氣,私底下心狠手辣著呢。上次黑蜘蛛組一夜之間全員覆滅的例子還不夠嗎…我敢打賭,他今晚一定會下手。”
說這話時,川島美記內心非常篤定。
因為她自己就深刻地體會過。
當初她只是拆了他的神社,他就PUA她,讓她用自己的身體來賠償…真的太壞太小心眼了。
“那可不行!”笠原深繪里說道,“狐族和鬼族聯手密謀的事還沒調查清楚呢,怎么能讓他把嫌犯殺了。”
“所以要你看緊他。”夏希栗暗示她,“只要你今晚把他拖住了,不讓他出房門,他不就沒機會去殺人咯。”
笠原深繪里眉頭一皺,發現夏希栗又在套路她。
櫻樹林里視野開闊,三女快走到水邊時,就看到藤原臨也和雪野里穗在草坪休息,兩人沐浴著陽光,說著悄悄話呢。
同居了一段時間,而且還有過深入的交流,兩人的關系好到快要融在一起了。雪野里穗雙腿泡在水中,享受著這種休閑時光,很隨意閑聊:“今天的事情忍一下吧,你不要沖動。”
“我這不是在忍了嗎。”藤原臨也瞇著眼睛,一副睡相。
“你明明就一副恨不得現在去殺了他的樣子,騙誰呢。”雪野里穗笑了笑,很溫柔的笑容。隨即她也躺下來,身體稍稍貼著藤原臨也,“我也不是圣母什么的…只是他背后是酒吞啊。聽我一句好不,暫時先放過他。反正我是你的了,又跑不掉…”
藤原臨也翻了個身,看著她漆黑明亮的眼睛。
這雙眼睛里閃著愛意呢,雖然她還不明白什么是愛。
“我擔心你會被他沒完沒了地糾纏。”藤原臨也輕撫她的臉頰,那臉頰被太陽曬得有些燙。
雪野里穗瞇了瞇眼睛,腦袋微微動了動在他肩膀附近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隨后閉上眼睛柔聲說道:“我在會館這些年來,見過的混蛋男人還少么,早就經歷過被糾纏的事了,我可以應對的啊。你不用擔心這點的,我跟了你,就不會改的了,除了你以外雪女誰都不會親近。藤原…我現在和你一個姓了,想到這點,我就覺得開心啊…這算不算是愛呢?”
語氣澹然溫柔,還有著她一貫的樂觀與懵懂。
除了冰雪般的外貌,她還有非常非常多的值得人用一生去呵護的東西,藤原臨也手指在她唇畔摸索著,感受著其的溫暖與柔軟。
雪野里穗笑著睜開眼:“癢。”
“可我還是想讓他活不過今天。”藤原臨也認真地說。
“…今晚不讓你走。”雪野里穗緊緊抱著她胳膊。
藤原臨也很感興趣地問:“怎么不讓我走?”
“你明知故問。”雪野里穗臉色微紅,輕輕用腦門磕了下他胳膊。
“涼子今晚怎么辦?”藤原臨也好笑地問。
這種“如何將護花使者支開好讓你吃掉我”的話題,以雪野里穗的性格自然是不會和他討論的。她只是把頭靠在藤原臨也肩膀上,愜意地呼吸著他的體味,喃喃道:“反正今晚就是不讓你走…”
草地上點綴著朵朵野花,舞臺那邊歌喉婉轉。
藤原臨也躺著望向天空。
一群烏鴉從樹梢上掠過,其中最胖最黑的那只停在枝頭。藤原臨也和烏鴉對了下眼神,讓他去安排今晚的計劃,順帶選好埋尸的地點。
在自己的地盤上放過竹中昭日?
開什么玩笑。
讓他今晚死得痛快點,已經是山神大人最大的仁慈了。
至于他背后的陰謀什么的,沒什么好擔心的啊,死了一個竹中昭日,不是還有個八重子么?
藤原臨也才不信殺了一個竹中昭日后,那什么組織就會暫停運作了。
“你和暗鴉說了什么?”
耳邊傳來小姨的話,藤原臨也側頭,和小姨打了個眼色。
在這么多女人當中,他唯一瞞不了的就是小姨,不過小姨也是最寵他的,所以他完全不用解釋什么。
夏希栗抬頭往暗鴉瞪了下。
胖烏鴉當場一個哆嗦,從枝頭上掉落下來,噗通一聲砸進水里。
在暗鴉心中,少主是最厲害最偉大的,而少主的小姨,是最不能得罪的。得罪了少主,他頂多被驅逐出神隱小鎮;要是得罪了少主的小姨,他是真的會變成一只香噴噴的烤烏鴉的。
“呱呱——”
兩聲烏鴉叫響起。
再之后,對少主忠心耿耿的暗鴉,就逃命去了。
笠原深繪里走過來,往躺著的藤原臨也看過去。他穿著潔白的襯衫,頭發有些亂,合上睫毛的模樣,活像個幼稚的少年…不對,他本來就是少年。笠原深繪里屈膝坐下,沒再從正面瞅他一眼。
川島美記在另一側坐下來。
藤原臨也睜開眼看看她:“草地好硬,睡得我頭疼。”
川島美記改成跪坐的姿勢,拍拍自己的大腿:“上來。”
“嗚,我太喜歡美記太太了。”藤原臨馬上側頭枕在她柔軟的大腿上。
川島美記微微瞇眼,伸手捏住捏他的鼻子,臉上露出好看的笑容。
美麗中帶點調皮,還有些女人的小心眼,讓人不禁想把她狠狠摟在懷里的笑容。但能獨享這份笑容的藤原臨也,直接眼睛一閉,都囔道:“我死了,別和我說話。”
“別在這裝。”川島美記用力捏著他鼻子,質問:“八重子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和她很熟?”
“不熟呀…”
“那你還和她聊得那么親熱?”
“哪親熱了啊?”
“我說親熱就親熱!”
“…我和她才第一次見面,你講講道理好不。”
“我是來這是和你結婚的,不是來和你講道理的。”
看到藤原臨也那帥氣的臉被川島美記當面團一樣揉出了各種形狀,一副委屈但不敢說話的樣子,笠原深繪里不禁笑了起來。
對付渣男就應該這樣不講道理。
樹木高大的光影移動著,傍晚逐漸臨近。
那邊的演出散場了,賓客和扮演歌舞伎的侍女有不少在櫻樹林中散步,隔著樹葉可以隱約看見她們華麗的衣裳。
“我們要不要去玩玩?”藤原臨也盯著舞臺那邊和川島美記說話。
“去吧。”夏希栗帶頭走過去。
川島美記想了想,也跟了過去。
她當然知道藤原臨也在想什么,無非就是想看自己跳舞而已。
雖說今晚會有更盛大的表演,但她身為山神夫人,自然是不適合親自下場的,而藤原臨也又饞她跳舞饞了很久。反正身子都要給他了,借這個機會跳一下給看也不是不可以。
“太太越來越溫柔了!”藤原臨也一臉興奮地跑到了舞臺下面。
雪野里穗拿起了三味線:“我來幫忙配樂吧。”
夏希栗拿起太鼓。
“《松風》會吧?”川島美記問。
“會的。”
“那麻煩你們啦。”
笠原深繪里沒什么可以干的,左右瞅了眼,只好在藤原臨也旁邊坐下。
三味線輕柔古典的旋律中,川島美記從舞臺一側登臺。
她一身素色打底的輕薄和服,長發及腰而下,頭發用絲帶固定了兩朵白花。這打扮既不顯得媚俗,也不會脫俗;平易近人中不失高雅的氣息,眼角卻透出了些許的嫵媚來。
“波濤巨浪涌連天,”
“須磨海岸邊。”
“月若有情月亦老,”
“淚濕長袖卷。”
非常寧靜清澈的歌聲中,川島美記緩緩揚手,跳起了四國的《風之舞》。
紅色的太陽懸在櫻樹林上空,流云被風扯成了細絲,櫻花燦爛地盛開著,橘色的夕暉著進林間,像是籠罩在天地間的迷幻霧氣。
落日的余輝灑在了林間。
過于美麗的光線,把舞臺板照得平滑明亮。
川島美記一個優美的舞蹈跨步來到舞臺邊緣,柔和的笑臉在藤原臨也面前轉了一圈,柔軟的夕陽照在她臉上,平添了一份詩情畫意。她和服上的皺褶,被被照亮得通亮,像是從里面發出了亮光。
“情思將欲委何君,”
“秋風知我心。”
“不憂大海重重隔,”
“君不負我情。”
清澈婉轉的歌曲聲中,美記小姐化身為了癡情的女子。這樣的詞句,在她美麗的舞姿和纖瘦腰身的渲染下,意境美得令人連呼吸都忘了。
眼睛隨著她的身子移動,藤原臨也不由地覺得有種難以言喻的幽婉感。宛若站在在荒廢了許久的皇室宮殿的一角,從那承受著風雨的吹打的建筑上清晰地看到優雅剝落下來的碎片。
舞臺之上,川島美記也把自己代入了角色中。
地板被夕陽照得平滑明亮,把她澹藍色的和服與紅色內裙間的金色絲線映照得熠熠生輝。她的臉龐同樣籠罩著一層入火般美麗的薄紗,讓人心醉神迷。
三味線與太鼓合奏的樂聲,如同歡快的小溪,不停流淌。
“舉目塵世中,”
“茍延竟是萬般難,”
“令人實傷感。”
“仰慕浩月掛長空,”
“清輝灑人間。”
“且盼潮汐頃刻到,”
“汲水明月下。”
川島美記唱出的詞句,扣動著聽著的心弦。
如同陣陣細雨飄灑在寂靜無聲的海面上,這一瞬間,向聽眾襲來的一種不知名的戰栗。她穿著白布襪的腳趾尖,宛如不善行走的海鷗,朝著情郎一點點地探過來。
藤原臨也愿把這稱之為:行走的美麗。
舞臺上吟唱和搖曳的身影,是美的化身,異常優雅而又撩人情思。
“情深意濃有月君,”
“伴我把家還。”
“月有半對,”
“人為一雙。”
舞曲的最后。
川島美記閉著眼,陽光將她纖長的睫毛映在臉頰上。
她在回憶自己的過去。
從幼年的蜘蛛形態的對世界的新奇,到第一次幻化成人的欣喜;從四國那些年學習如何成為人的過程的無盡煩悶,到在東京成為女帝后對未來的迷茫。
28年的歲月,用于概括太短,而用于細究又太長。
她睜開眼,和藤原臨也對視。
心底有股甜美溫馨的情緒。
溫柔而親密的氛圍中,川島美記如同雪后初晴的早晨那光彩照人的美貌,撲向了少年的懷中。
御山籠罩上了暮色。
雪野里穗去找古川會館的學生準備晚上的演出,夏希栗領著兩位夫人回寢宮內院換衣服去了。藤原臨也走在獨自走在林間,打算和暗鴉商量晚上的計劃。
色彩鮮艷的櫻花林,漸漸融在陰影里。
惟有靠近湖邊的斜坡,還殘留著落日的余輝。
藤原臨也走著走著,忽然停下腳步。
視線的前方,有位婦人似乎在等誰。
她的腳下盛開著鮮艷的橘色花朵,美麗的藍色的蝴蝶,在她身邊起舞。
她的旁邊還有一頭白鹿。
角度不對,婦人的模樣看得不太清,藤原臨也只看到白鹿低頭在湖邊飲水,而婦人拍著白鹿的后背,動作輕柔。
走近了一點觀察。
她身上穿著絳紅色的窄袖和服,頭發盤成了發髻。
發髻中間穿過一支銀色簪子,垂下的流蘇如半只蝴蝶在微微地搖曳。
又走近了點。
發現她攬袖帶和從裙褲露出來的細腰帶也是紅色的,袖子很是寬大,吹來的晚風之中,那袖衣輕顫的幅度恍若要飛起來了。
這不是游行隊伍中的常盤御前夫人嘛…藤原臨也有些奇怪地從她身后走過。這時,御前夫人忽然回頭,和他說:“過來我這邊。”
藤原臨也看清了她沐浴在夕暉下無比尊貴嬌美的臉蛋。
這一瞬間。
他感到了三重的喜悅。
西沉的黃昏,輕柔的晚風,嬌美的婦人…藤原臨也走過去,把鼻子靠近她的耳際聞著說:“御前夫人好香呀,蝴蝶和白鹿一定是被您吸引來的,對不?”
御前夫人輕輕抬起一只手。
藤原臨也下意識牽住她少女般柔嫩的手心,和她在夕陽下漫步。
烏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