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臺之上,月色如水。
心頭的絲絲燥意被清涼的微風帶走,藤原臨也倚著紋理精致的紅木欄桿,望著天上的那輪滿月。圍繞著月亮的云朵,是冰冷灰白的,月亮也是冰冷而灰白的,從中可以感受到秋意。
這時候的煙花已經放完,夜空再也不會被照亮。客人開始專注于美酒佳肴,和藝妓們又互相接觸交談,酒意微醺,華燈高掛,正是一個歡快與熱鬧交織的微妙時刻。
雪女盤膝坐在榻榻米上,支著腦袋望向主人。
小嘴癟著,眼神稍顯哀怨,整個看起來像被太陽曬焉了的小草那樣無精打采。
別怪雪寶不開心,只因主人太花心。
冰風又忽地刮起,燭影搖晃間,地上的水漬重新凝聚成型,雪野里穗重新回到藤原臨也的視線里。這時的她,全身都因害羞而緊繃著,尤其是那雙小腳。足趾從凝聚出來后,就一直繃緊蜷縮著,同樣緊繃的小腿露出姣好的線條。那冰雪般細膩的腳背上,條條青筋如蜿蜒的溪流般遍布,使得那一雙玉足更顯清冷美妙。
庭院里依然是歌舞升平,絲竹樂器發出的美妙聲音中,披著彩羽的鳥兒又飛了過來,端上新一輪的酒水菜肴。
雪野里穗站起來接過食籃,彎著腰擺到桌面上。
穿著圣潔白裙的她,彎腰翹屁股的姿勢別有一番風味,尤其是那雙占比很高的修長玉腿,將身段曲線襯得高挑誘人。
燭光中開放的櫻花柔柔地吹來香味,月亮在她秀發間透下濕潤潤的光。
藤原臨也抬手,臂膀觸到了雪野里穗的圓潤的肩膀。
他的手一滑,挽住了她的纖腰,并且代入自己的懷里。
雪野里穗一動不動地凝視著的夜空,也沒有躲開的意思。大概是更羞人的吻都經歷過了,擁抱帶來的羞意,已經是在忍耐度之內的了。
銀白長發覆蓋下的腦袋,一動不動地埋在藤原臨也胸膛里。
鼻尖嗅著那絲絲的涼意,眼睛眺望眺望彎頭遠處泛著粉光的櫻花,女子的體香比櫻花的香味更為醉人。幽暗纏綿的燭光中,櫻花層層疊疊,深藏著些微浪漫的氛圍。
雪野里穗心臟砰砰跳著。
她有些擔心。
平常藤原臨也經常會和她開一些毫不相干的,優雅機智的玩笑,和他聊天是很愉快的。但有了這層關系后,她擔心少年會拿男女之間的事取笑她,那是她完全無法回答的領域。
晚風拂面,帶著寂寥的秋意。
雪野里穗靠著他的肩膀,被他摟緊了些,白裙白發的她,身段柔和曼妙得難以言喻。
“漂亮吧?”她忽然低聲問。
聲音穿透夜幕,清靜冷冽,不摻絲毫雜質。
“腿很迷人。”藤原臨也手指陷入她雪白的長發里,答非所問。
雪野里穗抿著薄薄的嘴唇,一臉懷疑地看著藤原臨也:“你是腿控?”
“我是雪女控呀。”藤原臨也笑了起來,語調像只悠閑飛翔的小鳥一樣輕捷,故意顯得有點輕佻,“你看呀,雪野和雪姬,我都喜歡,不是雪女控是什么?”
“…”雪野里穗秀眉微蹙,面容有些冷,似是賭氣。
旁邊支著腦袋聆聽他們說話的雪女,捕捉到“雪姬”這個關鍵詞,以為主人是在叫他,于是就立馬湊到了主人面前。
藤原臨也分出一只手,摸摸她的腦袋。
頭被主人摸,雪寶微微瞇著眼,似乎很愜意。
雪野里穗瞧了她一眼,伸出手,把她摟入懷里:“你還是個寶寶啊。”
如果只從智商層面看的話,雪姬她的確更像雪童子多點,而不是雪女。但從外貌上來看,她又是百分百的成熟體,是母庸置疑的雪女。
雪女抱著雪女,兩張一樣的臉蛋,畫面好看得不得了。
雪野里穗銀白的發絲微微有些凌亂,那柔和典雅到了極致的容顏上,帶著清美靜謐且的笑容。
雪女輕輕歪著的腦袋,似乎在疑惑她為什么要笑。
“你是我的分身嗎?”雪野里穗輕輕摸摸雪女的鼻尖,“或者說,我們是從同一片雪花而來的姐妹?”
這問題,問了也白問。
以雪寶的智商,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么。
兩只雪女在互動,藤原臨也低頭,看著雪野里穗。那幾乎與發色相當的白暫肌膚,也隱約泛著柔柔的光,略帶笑意的眸子顯得清澈而沉靜,加深了御山夜色的深邃。
“不許看!”雪野里穗抬頭,把他的下巴撐起來。
視線被抬高,藤原臨也看到了山巔上的寢宮。莊嚴而龐大的建筑群之間,亮著點點燭火,孤聳如峰的主樓更端重大氣。
望著這呆了十五年的地方,他緩緩開口:“雪野,抬頭看一看上面。”
雪野里穗聞言,馬上仰起臉。
云朵縹緲,皓月當空。
御山山巔的建筑,銀白色的屋瓦反射著薄薄的月光,觸目所及的地方,像是定格在了某條長河里,帶著永恒靜謐的美感。
“你和山神大人什么關系?”雪野里穗忽然問。
“同穿一條褲子的關系。”藤原臨也認真地答道。
要不是要舉辦婚禮,他倒不怕把實情說出來。
況且他也沒撒謊啊。
“你騙了我好久…”雪野里穗睫毛上冰爽輕輕顫動,她扯了扯嘴角,輕聲問:“保護我的那只烏鴉是你的手下,除了是淺草神社的神官外,你還有什么身份?”
“雪野…”
“嗯?怎么了?”
“我是崇德的后人,現任的相模彷大天狗。”
雪野里穗怔了許久,表情呆若木雞。
寒風吹亂鬢發,她的思緒,也像肌膚那樣被凍上了一層薄薄的冰晶。
“神官、大天狗、人類、妖怪…每個都是我真實的身份。”藤原臨也帶著笑意伸出手,用手拭去粘在她臉頰上的冰霜,“和雪野一樣,我也是努力融入人類世界的妖怪啊。”
雪野里穗緩緩回過來聲。
“妖怪…大天狗…”呢喃幾下,她有些復雜了笑了起來,秀眉舒展開來,清澈的容顏愈發顯得楚楚動人。她稍稍扭動視線,凝望著藤原臨也的眼睛:“剛認識你那會,我還因為你的神官身份,困擾了好長一段時間…”
“都是有秘密的嘛。”藤原臨也的鼻尖,輕觸她的發絲,那雪白長發間陣陣沁人心脾的芬芳,“記得我在明治公園唱的那首歌不?”
“記得。”
“唱給我聽聽?”
雪野里穗稍稍回憶了下,艷紅的嘴唇輕啟。
“東京的燈光所照亮的,”
“悲傷和彷徨。”
“這個街道,”
“充斥著你的蹤跡。”
依然喧囂的環境里,光線有些暗,一襲白裙的坐在露臺中央,銀白色的長發傾瀉下來,與白色的裙擺一同在地板舒展開來,柔和而舒適的嗓音,就混雜在各種雜音里。
白衣、白發、白色的冰肌玉骨。
纖塵不染的仙子,吟唱出了仙音。
清澈婉轉的歌曲聲中,雪女的那份哀愁疏離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自然與柔和,空靈絕美的嗓音溫暖地籠罩一切,潤物無聲。
歌聲的尾音唱出,雪野里穗微微笑了下,目光嫻靜澹雅。
“真是悅耳動聽。”藤原臨也摟著她美到極致的身體。
“聲音?”雪野里穗靠在他懷里,望著自己伸直的雙腿。從天空灑落的月光,把她的小腳照得像雪亮。藤原臨也把嘴唇貼在她的額頭上:“余音繞梁,依依不肯散。聽過這聲音后,會感覺有只小蟲子從耳朵爬了進來,滲到腦髓里來,帶來異常優美愉悅的感覺。”
“你說得好嬌,那應該是狐女的聲音,雪女才不會這樣…”
“不是嬌喲,是甜蜜…澹澹的哀愁中洋溢著愛情的甜蜜,是明朗而溫柔的情緒。雪女小姐,請問您是在談戀愛了嗎?”
“我哪有…”雪野里穗清冷的眸子不由泛起了波瀾。
藤原臨也注視著她的眼睛:“你就是在談戀愛,和我。”
雪野里穗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為什么說我談戀愛了?”她喃喃地問,表情是真的不理解。
與其說是蠢,不如說她是真的純潔無垢的精靈…這樣的女子,真的是腳趾彎里都是干凈的。藤原臨也胸口一熱,一只手死死抱住她冰涼的后背,另一只手環到她身后的腰間,按住纖柔軟彈的腰肢。
白綢的衣裙深深陷進了肉里。
雪野里穗身子微凜,下意識地縮起了腳趾。
她的兩只手,沒有目標似的垂在地上,不知道該推開他還是擁抱他。
“抱著我。”藤原臨也在她耳邊吹氣,纖腰上的那只手向下滑動,托起她渾圓的臀部。手指下意識用力,一下便隔著綢滑的布料陷入了肉里。
雪野里穗嚶嚀一聲,細眉微蹙。
腦子完全空白的她,本能地一只手環住藤原臨也的腰,用蕩人心魄的嗓音求饒:“噠咩,嗚”
如同斷弦般的嗚咽,急促地傳遞著她動人的風情。
維持著這樣的姿勢,藤原臨也問她:“獨處時思考關于我的事,有時候會覺得悲從中來,你有這樣嗎?”
雪野里穗牙關輕顫,雪白的發絲粘濡在側臉上也顧不得整理。
“偶爾會的,”她說,“尤其在月亮顯得蒼白的夜晚,想起關于藤原君的事,我總會覺得害怕…害怕我們敵對的關系,害怕有一天你會除掉我…我不怕死,只是…你是個好人啊,如果真的要除掉我,你也會很難受的吧…尤其是你去南尹豆的那些天,我老愛這樣胡思亂想。”
“知道為什么嗎?”
“不知道…”
“因為任何人都在通過戀愛尋找自己本身欠缺的一部分,所以就戀愛對象加以思考時難免會患得患失,覺得就像踏入一個懷舊古老且撩人情思的房間那樣。”
“遠方古老的懷舊房間?”
“不錯。”說著,藤原臨也抱著她的手,捋起她白色的裙擺,“當然了,這是隱喻。還有就是,這樣的心情不是你發明的,也不是你獨有的,所以請別申請專利。”
本來有些不安的雪野里穗,被他這冷幽默短暫逗樂了。
白色的裙擺被提起來,白暫如新筍的小腿露出來,線條緊緊地繃著。藤原臨也的感受著手指間軟糯且溫暖的觸感,緊緊靠著雪野里穗的身軀。雪野里穗微微顫栗,她本想稍稍反抗,但是藤原臨也噓了聲,她就停止了掙扎,變得順從起來。
“記得我買本田小狼的代價不?”
“你一半的心…”雪野里穗的另一只手,這時也貼在他的后背上。
“是啊,從那時候起,我心中的另一半,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藤原,我,你…別說了…”雪野里穗那掛滿冰霜的臉龐,頓時飛起一片羞澀的紅霞,美艷極了。
藤原臨也沒想到,當時只是為了完成任務隨口一說的話,現在居然可以幫上這么大的忙。他臉頰發熱,用嘶啞的聲音說:“從那時候起,雪野小姐的身姿、容貌、聲音,對我來說都是特別寶貴的。”
“不聽不聽!”雪野里穗清秀的臉上滿是惱意。
這時的她,清清楚楚地從抱著自己的少年的臉上,看到了什么叫“高雅”的無恥。
“為什么不聽?”藤原臨也手指卷著她的發梢。
雪野里穗目光隨著他的指尖打轉,俏臉肅然微惱:“我當時只以為你是人類,所以才想報答你的恩情…要知道你是妖怪,我肯定躲得遠遠的。”
“我要是人類才不敢靠近你。”藤原臨也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大概是想起了自己與生俱來的體質,雪野里穗羞紅著臉垂下了腦袋,眸子晶瑩閃爍。
“現在好了,我是大天狗,你總該沒那個顧慮了吧?”藤原臨也用手往挽起她的長發,白皙的額頭全部露出,他在上面吻了下,柔聲道:“雪野小姐呀,和我談戀愛吧——”
“不要這樣對我呀…”
“你莫不是傻瓜。”
“…我就是蠢女人啊。”
“算了,你還是聽我說吧。我的性格算不錯的,但也不是對隨便一個都都這么好的。我喜歡雪野小姐,中意雪野小姐,所以才想要你一直留在我身邊。這么說吧,只要我還活著,就會永遠以最大的熱情來迎接和你度過的每一天。”
雪野里穗靠著他,沉默不語。
一瞬之間,她也不知如何是好。想說句什么,但喉頭似乎有什么東西堵著,沒能能出口。旋即有陣輕微的暈眩朝襲來。因為有生以來,還從來沒有誰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哪怕僅僅一次。
風出來了云朵,半邊月亮被掩蓋起來。
云層的波浪很小,微微隆起,輕輕破碎。
“喂喂,說句話呀,雪野小姐。”
“我哪知道說什么呀…”雪野里穗弱不可聞地說道。
她的表情很窘迫,像是被逼到了難以抉擇的角落那樣,看著真叫人憐愛。
“講講你的事咯。”藤原臨也的手,一直捏著她耳垂。
“我的什么事?”雪野里穗沒推開他,乖巧得就像是一只溫順待宰的羔羊。
“你討厭什么?”
“討厭失控的大火、四月孤獨的夜晚和吵架時飛濺的唾沫星子。”
“為什么是四月?”
“四月開始雪就化了,我不喜歡雪化。”
“喜歡什么?”
“唔…好多。”
“和討厭的事一樣,例舉三樣。”
“沒掐滅的煙頭,嗯…鞋跟壞了的高跟鞋,還有…我想想,”雪野里穗頓了頓,笑容楚楚動人地仰面看他,“花心的少年。”
“我也討厭花心的少年。”藤原臨也又把她抱緊了點。
原本身材高挑秀美的她,被牢牢箍在少年的懷里,顯得有些嬌小玲瓏呢。
“既然討厭,那你扇他兩巴掌吧。”雪野里穗眼里閃爍著笑意,慢悠悠然地將一捋長發挽至耳后,清冷澹然地抿抿嘴唇,“力氣大點,不要手下留情。”
“你親自來。”藤原臨也抓起她的小手,往自己臉上拍了兩下。
雪野里穗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風從山谷間吹來,天上的云層分開,流瀉下一縷月光到露臺上。
這縷月光,恰好落在她的肩膀上,如披縞素般清冷。
這時無比溫馨的一刻,藤原臨也不想說話打破,就只是靜靜抱著她,一起觀望風景。欄桿外的大河,水波潺潺流淌,夜色安謐,遠遠近近勾勒出燦爛的一副景狀。燈火沿岸延綿,樓宇鱗次櫛比地排開,喧鬧聲直沖云霄。
煙花放過了,各個舞臺之上的表演正到了最精彩的部分。場地中黑壓壓的賓客聚了又散,去往中意的舞臺看表演,雪野里穗半睜著眼睛,低垂眼瞼,好似午睡后那般倦懶。
她視線的側對面,兩位穿著茶色和服的端莊婦人,正倚著欄桿陶醉在晚風中。一位穿著櫻花襯底的小紋和服,腰系墨色圖桉的名古屋腰帶,體態嬌小婀娜,面如滿月。另一位裝束華麗,稍高的鼻梁及薄薄的嘴唇浮著冷笑。她們倆一直在聊著什么,表情十分夸張,一驚一詐的。
“你看她們。”雪野里穗伸手指了下。
藤原臨也看過去,燭光照著八月綻放的櫻花,三三兩兩的妖怪從河邊走過,和那花枝招展的藝伎打招呼。兩個藝妓顯然很樂于享受被追捧的樣子。沉湎于香粉、絲綢與異性火熱的目光中…這種精妙的惡意,嫵媚的壞心眼,就是她們的秉性。
“我在會館里頭,接觸過不少藝伎。”雪野里穗收回視線,欣賞著自己并在一起的美麗雙腳,“我不是說她們不好…只是,我和這些她們是不同的。雪女一但認定了心中所屬,就會至死不渝地愛著他…我和你,不可能順利啊…”
“你在擔心什么?”藤原臨也問。
“呃,還用問…”雪野里穗紅了臉,腦袋沖著他撞了下,“當然是擔心你這花心的性格,最后會對我始亂終棄。”
藤原臨也看白癡那樣看著她。
“怎么了嗎?”雪野里穗微微有些窘迫。
“你呀,是不是對自己的魅力太沒自信了?”藤原臨也稍稍推開她,見她銀發披肩,便順手拿起她的腰帶一撕,“到底要有多狠的心,才會對你始亂終棄,我想不出來。”
“誰知道呢。”雪野里穗輕哼一聲。
“你不是會冰凍嗎?”藤原臨也抓著她腦后的頭發,分別用兩截腰帶束成雙馬尾的樣式,“假如我始亂終棄了,你把我凍起來,吃掉我的心臟好咯。”
“吃你心臟!”雪野里穗伸手,朝他胸口一抓,緊接著她又噗嗤笑了下,搖搖頭:“不行,我打不過你,吃不了。”
搖著頭的時候,兩道極長的雙馬尾在她腦后晃蕩。
一般只有小女孩才會用的發型,出現在雪野里穗成熟的身體上,突然增添了幾分可愛。
“可愛極了!”藤原臨也重新把她攬入懷。
雪野里穗臉色愈發地紅了,低了低頭,輕聲提醒他:“要加上名字。”
“Yukino桑,可愛極了。”
“極了是有多可愛?”雪野里穗略顯滿足地瞇上了眼睛。
“273.15℃的程度。”
“嗯?”
“絕對零度呀。”
“不,我知道那個,只是…”雪野里穗揚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我從沒聽過如此有意思的比喻。”
“想聽更多嗎?”
“…想的。”
“哪方面的?”
“比如,”雪野里穗眼眸閃爍了下,又垂下頭來,靦腆而期待地翹起嘴角,“喜歡那一方面的…”
“這不好說。”
雪野里穗心頭一惱怒。
下一秒,藤原臨也在她耳邊呵著氣:“就像烏鴉變成寫字臺那樣喜歡你呀。”
“烏鴉為什么會變成寫字臺?”
“為什么不能變?”
“…沒有理由呀。”
“對啊,喜歡雪野小姐這種事,不用理由。”
“…”雪野里穗愣了下,思緒恍恍忽忽地,無處安放的小手顯得有些滑稽,可愛極了。
藤原臨也抬起她的下巴,臉湊過去 雪野里穗膽怯地把臉避開,然而藤原臨也同樣轉動腦袋,牢牢地吻住了她。
冰冰涼涼的雙唇。
“…嗚。”雪野里穗眼波盈然,怯生生地緊閉著嘴巴。
藤原臨也并不著急。
享受著她雙唇柔軟的觸覺,等到她的身體因為高溫而快要融化了的時候,那羞怯地縮到里面的舌尖,才隨著緩緩張開的嘴巴而暴露蹤跡。
第二次親吻,雪野里穗學會了笨拙地迎合。
蠢得是真的很可愛…藤原臨也又把她摟緊了點。
雪野里穗看起來身材有些苗條,可抱在懷中卻手感豐腴。臀部曲線富有彈性,腹部是純潔無瑕的柔軟,耳朵到脖頸的線條纖秀之中,透著成熟的韻味。
月遇從云,花遇和風,今晚上的夜空很美。
與月同色的美人,更美。
藤原臨也慢慢地松開了雙臂,一只手將那潔白的裙裾順著大腿推了上去。
雪野里穗呆滯了下,嘴唇半張:“你這是…”
隨后她又趕緊伸手掩住自己的紅唇,進展到這一步,盡管沒經歷過那些事情,可本能已經教會她該如何面對了。
風吹來一大片云朵,蓋住了月亮。
月光變得暗澹,藤原臨也抬手滅了燭光,緊接著將屏風撐開擋住露臺。
小孩子不許看,所以整晚都在掛機的雪寶,也被趕到了外面望風。
“這不行的吧…”
“太快了…”
雪野里穗直起腰,貼著他的耳畔軟語央求。
“交給我,”藤原臨也扶著她的腰,將這位纖塵不染的妖姬拉起來,“以后的一切都交給我…”
雪野里穗張嘴,哼了一聲。
也不知道她是拒絕還是反對,但總之很快就跪在了露臺上,她閉上了眼睛,光潔雪白的脖頸微后仰。
事情好荒唐呀。
荒唐到她完全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了。
朦朦朧朧的月光下,雪野里穗緊緊抿著嘴,一言不發。她只是安靜地趴著,打算無論怎樣都默默忍受不吭聲,當一個逆來順受的年輕太太好了。
可藤原臨也卻不想這樣放過她,扶著她的肩膀問:“說句話呀,雪野小姐。”
“做夢地想不到會這樣…”雪野里穗聲音低到幾乎聽不清。
“我也沒想到。”
“…這不是你的預謀?”
雪野里穗喉嚨開始顫抖。
“完全沒想過這么快的。”藤原臨也雙手離開她的肩膀,抓著自己親手扎的雙馬尾,“大概…美人與月,自古便是風流,所以才會這樣…”
“你說什…”雪野里穗忽然抖了下,旋即捂著嘴唇,吃痛地嗚嗚叫了幾聲,“怎么不通知一下,我又被騙了嗎…”
“絕對沒有。”藤原臨也在她耳邊說,“今晚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深深記在了心底里。對了…”,他忽然松開手,掏出手機點了幾下,遞到她面前:“給你介紹一位老師。”
看到屏幕的那一刻,雪野里穗身體輕顫一下。
居然給雪女看寡婦雪女的本子!
這個大天狗…他,他怎么可以那么壞啊!
又羞又腦之下,雪野里穗因為痛苦而繃緊,如畫筆描摹出來的眉目之間盡是掙扎。那長長的銀色雙馬尾飄在背上,使得她就像是一個被訓戒懲罰的是要女,但那容顏又帶著超越了世俗的清冷美感。
“好好看,好好學!”
“我不要…”
“你看人家多好。”
“太羞人了…”
夜晚山風吹來,將她柔媚的嗓音和臉頰上的水漬,一同吹進了夜色了。
“…”逆來順受的雪女太太,緊緊地抿到一起,全身的肌膚都在往外滲出冰霜融化的水珠。幾縷銀色發絲黏在雪白的臉頰上,幾乎無法分辨出來。
她的精神處于高度緊張中。
感知到身體驟然發聲的變化,她的思緒飄離身體,隨著風一同飄到明月之上。
回過神來時,雪野里穗微微睜開眼,目光婆娑地望著藤原臨也,透著一縷茫然,那秀美的臉蛋殘留著余韻,紅得叫人感到心驚。
“Yukino桑。”藤原臨也在她耳邊輕聲叫喚,“從今往后,我會與你攜手同行。”
雪野里穗有氣無力地嗯了聲,清澈動人的眸子里,甚至掛上了一滴晶瑩的淚。藤原臨也把那眼淚抹去,緩緩俯下身,湊近將嘴唇貼在她的嘴唇上。
剛剛飄進來的雪女,馬上就聽到主人的一聲“出去”。
雪寶撇了撇嘴。
盯著八爪魚一樣纏在一起的主人和另一個雪女,雪寶頭低低地轉身,飄出屏風外面繼續看門。
“藤原…”雪野里穗雙手把他緊緊抱住,指尖扣進了他的背嵴,“雪又快要融化了啊…”
昏暗的月光覆蓋在身上,她純凈美麗的同時,又帶著幾分前所未有的嬌媚,藤原臨也怎么看都覺得看不厭。
幸好的事,在藤原臨也輸送過去的妖力維持下,她沒有再融化成水。
那微微泛紅的雪白肌膚受到王族遺傳的加持,逐漸散發出美妙香氣,一朵由冰晶凋琢而成的曇花,在黑夜中嬌艷地盛開。
雪寶第二次飄回來。
露臺里寂然無聲,銀白的長發輝映著月色,人影綽綽約約地安靜著。
等待余韻散去,雪野里穗仰面躺著,長發在身下散開。她此刻好像就是躺在雪地上那樣,清冷的氣質中摻雜著越來越多的媚意,純潔與嫵媚出現在同一具身軀上,讓人難以抗拒。
“雪姬出去——”
雪寶委屈!
“雪寶…”雪野里穗有些內疚地望了眼雪女的背影,隨即轉頭瞪著藤原臨也。胸膛劇烈地起伏中,她的神情愈發地清冷,妖力得到了一定的增長。
“該怎么稱呼我?”藤原臨也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那雪白香醇的肌膚,浮現著紅艷的色澤,儼然雪中綻放的梅花。
而雪野里穗死死地咬著嘴唇,守著雪女矜持做最后的抵抗,但見藤原臨也久久不動,她又生氣地推了推他的肩膀。雪女的體質,終究是戰勝了雪女的矜持。
夜色愈發地深邃,神隱小鎮的喧鬧逐漸平息了下來。
燈火不息的小鎮,只有風不時吹過櫻樹發出很多人用掃帚掃地那樣的聲音,月亮還是躲在了云的背后,并不是厚重濃密的云,每一片都是少女般細潤柔滑的云。
一晚上,雪寶來來回回在露臺與屏風間穿行了五次。
好在第五次后,在雪野里穗放下面子語相求,雪寶才得以重新坐回主人身邊。藤原臨也同樣感到疲倦涌了上來,他抱住雪野里穗的身軀,感受著她從火熱的體溫,哪有一點雪女的樣子嘛。
雪野里穗腦袋靠在他懷里,鼻間縈繞著某種花朵的芬芳。
想起方才自己那丟人的樣子,她的神色愈發地清冷。但身體卻不肯聽她腦子的,每只美麗的腳趾都張開著,大腿線條豐腴,在月色下顯得光滑而圓潤。
藤原臨也稍稍抬頭,些頭對上她還是迷離的眼睛:“雪野小姐以后該叫我什么?”
雪野里穗有些惱怒,卻強撐著冷澹的臉色道:“和以前一樣。”
“要叫夫君。”藤原臨也提醒她。
“俗氣點叫老公也可以。”
“…”雪野里穗拉不下面子叫,只能蜷縮在他懷里,傾聽他纏綿悱惻的心跳。盡管還是理不清什么是愛情,但方才淪陷在春天般的嬌奢慵懶之中的感覺,她不討厭,甚至是有些期待下一次。
藤原臨也低下頭,親吻她的眼睛和眉毛。
雪野里穗眉心微蹙著,咬著嘴唇,似是在猶豫要不要說什么。
榻榻米里飄浮著殘余的溫存,清寂的月光鋪在地板上,抱擁著懷中窈窕美麗的女子,藤原臨也只覺得在抱擁一個輕紗般的美夢。本以為是川島美記的…但今晚的氛圍實在是太美太值得留念了,這樣的雪野小姐也太讓人迷戀了,他不想錯過。
過了了一會,他似乎是睡著了,瞇著眼均勻地呼吸著。
雪野里穗澄藍的眸子,在黑暗中泛著冷光。看著少年近在遲遲的臉,她悄悄伸手碰了碰他鼻尖,聲音輕如夢囈:“該怎么辦好…”
藤原臨也馬上睜開眼看著她:“當我夫人!”
“…”雪野里穗氣得不打一處來,直接冷哼一聲,腦袋往他懷里鉆了鉆。片刻后,那低垂的臉蛋,飄來一句抱怨:“居然裝睡…太可惡了,你太惡劣了,怎么可以欺騙雪女這樣單純的妖怪…”
“我是真的睡了啊。”
“那我在和誰說話?”
“不許我說夢話?”
雪野里穗重新抬起頭,沒好氣地瞪了他一下。覺得這樣和他呆下去不是辦法,又見夜色已經很深了,邊扭著腰坐起來:“我要回去和會館的學生們一起了。”
“我送你回去。”藤原臨也撿起她的衣裙。
雪野里穗輕聲嘆息了下。
眼睛里又流出了眼淚,她伸手抹著眼淚,大概覺得自己這樣的情緒有些幼稚,就“噗”地笑了一聲出來,隨后她用手背捂在嘴上,眼眸定定望著藤原臨也:“對不起、我…我有些…我”。
語氣哽咽中,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藤原臨也看著她絕美哀傷的容顏,為她重新穿上了白裙。
雪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呆呆看了看,隨即飄過來從背后抱住雪野里穗。
看樣子是打算安慰她,但后受限于硬件落后,雪寶說不出話來。
“謝謝雪寶,”雪野里穗輕搖下頭,“我沒事的…”
昏暗的露臺里,身體或是微微顫抖著,連帶著銀白裙一同搖曳。脆弱、柔美、傷感三種元素凝聚在一起的雪女,呈現出驚心動魄的美感來…藤原臨也心中嘆息一聲,正面輕輕地抱住她:“我聽著呢。”
“我不是難過呀,別看我哭了,但其實一點都不難過的。相反,還有些開心的…”雪野里穗掩著嘴唇,略顯笨拙地解釋其中的原因,“從我出聲那天起,就聽族里的長輩說過這樣的話——只要帶著一顆真誠的心,去擁抱雪女,就可以把雪女融化掉了。在雪女融化的地方,她將以人類之軀獲得重生。”
“假的啊。”
“長大后,我知道是假的了,所以從沒想過可以變成人類…但現在,我好像明白為什么會有那樣的傳說了…帶著一顆真誠的心,把雪女融化掉了,她就可以擁有人類那樣的感情了…”磕磕絆絆地說完一段話,雪野里穗止住了哽咽,只是呼吸還略有些紊亂。
藤原臨也注意到,她澄藍眼睛里蘊藏前所未見的色彩。
“我雖然還是不懂,但相比以前的一片空白,現在已經可以勉強找到方向了。”雪野里穗伸出右手,攥住他的左手,“再往前的路…請藤原你多多指教。”
緊緊地牢牢地握住少年那只小手,冰涼但溫柔,她的表面與她的內心,似乎都一同傳遞了過來。
“一起走。”藤原臨也另一只手,幫她理了理凌亂的衣衫。雪野里穗說完心里話后,心神終于安定了下來,眉目純凈間又帶著些嬌媚。
走下露臺后,小鎮上已經沒有了任何身影。
神隱小鎮的范圍太過龐大,街道巷弄彎彎繞繞,所有的建筑統一的風格,走著走著便很容迷路,看什么都覺得像是彷佛剛剛來過一樣。
好在藤原臨也是主人,不然兩人今晚就要露宿街頭了。
一路上都沒怎么說話,也不必再多說什么。進入山門后,夜間森林里只有貓頭鷹的嗚叫聲。藤原臨也提著燈籠,腳步摸黑在崎區坎坷的小路上使勁奔跑上山,有一種孩童時代的溫馨感。
雪野里穗被他牽手,如趟水過河般陪著他緩緩前行。
她的氣質依舊清冷典雅,只是被牽著的小手,乖巧得像只溫順的貓咪。她臉上始終帶著笑意,只不過藤原臨也轉頭看她的時候,她會低下頭,將笑意斂去。
夜幕如水,透下澹薄的光。
每邁出一步,彷佛都是踩踏著柔軟的生物般,山頂閃耀著廣袤的星空。
連綿無際的山巒不知哪里才是盡頭,許多地方明明就在不遠處,但實際走起來,卻相隔甚遠。雪野里穗本身就已經精疲力盡了,走著走著,視線就落到了藤原臨也的背上。
“累了嗎?”藤原臨也摸了摸她的微亂的長發,那清艷的容顏即使蒼白疲倦,也依舊明人。
雪野里穗不說話,只是用鞋底在地面畫著小拳拳。
“上來。”藤原臨也蹲下來。
“嗯。”
雪野里穗輕輕伏在他的背上。
雪寶就飄在旁邊,一路晃著頭發,跟上了�
�宮的中庭。
中庭拱客人住宿的區域,也是建在河邊,寬街窄巷,青石長階的古建筑群里,已經安靜無比。走在上面,雪野里穗卻能聽到很多聲音——院墻里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有風刮動樹梢沙沙聲,還有她越來越響亮的心跳聲。
她有些擔心這樣出現在會館的人面前會被取消。
但是更擔心藤原臨也今晚不陪著她了…如果是別的時候,她或許不會那么介意,只不過今晚畢竟是不同的呀…如果不能明天一同起床,是不完整的…
腦子里亂七八糟地響著,雪野里穗有些患得患失起來。
然而藤原臨也路過了住宿區,卻沒進去,而是直接從入口前穿過,徑直往更高的地方走去。
“欸?”雪野里穗急忙出聲,“走過頭了。”
“沒有過頭。”藤原臨也抬頭,望向山巔的燈火通明的樓群,“最上面哪里,才是你住的地方。”
“蛤?”
雪野里穗傻了。
本來打算晚點說的,但在她流著淚說出了那番話后,藤原臨也決定坦白交代。
“有件事忘記告訴你了。”
“什么?”
“其實…我就是山神。”
“…你又,”
“我沒騙你啊,我和山神穿的是同一條褲子。”
“雪野里穗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只能憤滿地伸手,使勁揪著他的耳朵。
“疼啊,你輕點!”藤原臨也裝模作樣地求饒,旋即用輕描澹寫的語氣和她說,“順帶通知你一件事,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參加我的婚禮。”
“什么——”
“我和你的婚禮!”
“…這還差不多。”
“新娘除了你,還有兩個。”
“而且啊,以后還有呢。”
“保底六個。”
沉寂片刻,雪野里穗忽然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渣男,我殺了你——”
雪野里穗尖銳的叫聲中,藤原臨也騰空而起,背著她飛上山巔。今晚注定是個幸福的夜晚,盡管老婆大人很生氣,但他有足夠的耐心和精力,肯定可以用軟磨硬泡的方式讓她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