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鳴聲中。
令一道神力如雷霆而至,來到藤原臨也身前。
“嘭!”
一聲巨響。
藤島宮司那道看似無法阻擋的強大神力,竟然就這樣自己被轟碎了!
更令殿內眾人感到震驚的是,出手擋下這一擊的,居然是土御門家主。
殘留的兩道神力,在空中噼里啪啦地響著。
時間似乎靜止在眾人的視線中,空氣似乎都被震碎了,殿外的大雨都似乎已經碎了。兩道神力糾纏片刻,藤島宮司那道被碾壓殆盡,場間余下土御門家主的那一道,威力絲毫不減,仍然散發出強大的威壓。
藤原臨也大概估算了下。
大概是王級巔峰吧。
一個字:強!
高臺手,土御門家主手一揮。
殿內殘存的神力,被瞬間轟出大殿門外,轟的一聲巨響,無數雨水被蒸發,炙熱的風從門窗灌入大殿,吹得座席間眾人的衣袍呼呼作響,就連掛著的燈籠,都被吹掉了一半。
坐在靠近大門區域的幾個年輕小輩,更是直接被氣流掀翻,在地上一陣哇哇大叫著滾動了幾圈,才臉色蒼白地穩住身體。
好恐怖的神力。
殿內眾人的表情都有些呆,任憑呼嘯風吹在臉色。
待神力漸漸消彌,靠近殿門的人才趕緊把大門關上,高臺上的土御門家主,也才把手掌收回來。
藤原臨也好奇地看著他。
表面上看,土御門家主只是個普通中年男人,只是身材稍微魁梧了點,長得還有點兇,完全沒有神官的帥氣賣相。要是在大街上碰到了,恐怕誰都不知道這人居然是一個王級巔峰的存在。
不管怎樣。
今天這份善意,先記在心里。
以后有機會了,再回報一下,順便讓老媽問問土御門阿姨,她們家族里有沒有那種不把錢當錢的敗家子,他好去結交結交。
這不是錢的事。
主要是,藤原臨也這人,就喜歡和優秀的同行交流經驗。
全力一擊,被輕松擋下,理事坐席上的藤島宮司,面色鐵青,內心掀起驚濤駭浪。
他知道今天會有些波折,去沒想到會這么波折。
笠原理事長的小女兒和藤原臨也走得近,他知道這點,所以特意請示過笠原理事長,得到她的允許后,才開始著手準備今天的事。可大會開幕后,第一個投票流程沒走完,藤原臨也就意料之外地出現在了大殿上。
接下來,笠原理事長的小女兒自然而然地就站到了他身邊。然后…星見理事長的女兒似乎也是站到了他那邊,到現在,土御門理事長更是直接扛著得罪稻荷神社的風險,親自站到了藤原臨也這一邊。
四個理事,一下子就有三個幫藤原臨也了。
還剩下最后一個…藤島宮司袖中的雙手微微顫抖著,嘴唇也在顫抖著,抬頭看向高臺上的老和尚:“弘文理事長,您覺得這合適嗎?”
“阿彌陀佛”
弘文老和尚雙手合十,念誦一句佛號。
然后,他的眼皮惺忪地垂下,靠著椅背,脖子慢慢地低下一點,抬起一點,低下一點,抬起一點…
在一片死寂中,眾人似乎都聽到了他輕微的鼾聲。
藤島宮司覺得吧,老和尚是在演他。
他有證據,可他不敢說出來。
如果他得罪了淺草寺,那么稻荷神社在他和淺草寺之間,肯定會選擇淺草寺。
“我不服!”
藤島宮司大聲喊道。
那張老臉,現實經歷了一陣青白,然后到一陣潮紅,現在變成了如雪一般的慘白,眼睛里涌出無窮怒火的同時,還有一點點的委屈。
除了他那怨毒的喊聲外,殿里沒其他聲音。
哪里還有人敢出來替他搖旗吶喊,眾人看想藤原臨也的目光,從先前的嘲弄,蔑視,變成了困惑和震駭,年輕一點的,眼里甚至涌起了敬畏。
笠原明日香輕輕扯著藤原臨也的袖子,眼眸一閃一閃地:“前輩騙人!”
“我哪騙人了?”藤原臨也反問。
“前輩老說自己是普通人。”
“我就是普通人啊。”
“普通人哪敢在議事堂動手大人!”笠原明日香扯著他袖子,踮著腳齊平他的視線,那雙明媚多情的眸子里滿是笑意,“還有,前輩假正經。老是讓明日香不要胡鬧,可前輩自己最喜歡胡鬧了!”
“這不是胡鬧!”
“就是胡鬧!”
“不是胡鬧!”
“就是胡鬧!”笠原明日的眼睛,越來越閃耀,聲音也越來越開心。
大殿里的五六千人,都一臉匪夷所思地看著這倆小孩在爭執這個非常幼稚的問題,在星見凜子看來,這兩人可以說是在公然秀恩愛了。
感覺到觀眾席某處傳來的冰冷目光,藤原臨也背脊有點涼,趕緊說了聲“好吧就是胡鬧”。然后他轉過身,朝著高臺上的四位理事長半鞠躬:“剛才沒忍住,還請諸位理事長原諒我的魯莽。”
“無礙!”
殿里響起清脆至極的聲音,就像兩顆玻璃輕輕撞擊在一起,曼妙無比。
“規矩立了出來,自然要遵守。”笠原太太看著藤原臨也,越看越覺得這小子順眼,“有小輩在議事堂上對一位理事做出不禮貌的行為,依照規矩自然要受到懲罰,你做得沒錯。”
說罷,她的眼神,環顧大殿一圈。
沒出聲,但那尊貴的雙眸里,卻流露出了不可抗拒的威儀。
霎時間,藤原臨也覺得笠原姐姐…哦不,笠原太太的氣質,好像一個大權在手的皇后啊!
這根大腿真粗!
山神大人暗暗發誓,一定緊緊抱住笠原理事長的大腿,不能撒手。
哦,對。
還有星見理事長的大腿也要抱住。
到了這時,殿里的眾人,幾乎都反應過來了。
今天驅逐淺草神社一事,幾乎是不可能成功的了。哪怕投票決議通過,也會被某個理事長一票否決掉,淪為一個空談。
盡管淺草神社仍然還是會背負罵名,不受大多數人的歡迎,可誰都別想再打歪主意。
要說還有誰不死心的話,那也就只有藤島宮司和高木宮司了。事到如今,除了咬死藤原臨也是個妖怪以外,他們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諸位理事長,請繼續統計投票結果!”
藤島宮司從座位上站起,強壓著心頭的憤怒說道。
對啊。
殿內的眾人,這才如夢初醒。
投票都完成了那么久,是時候統計票數了…可經歷了剛才的事,不少投了同意票的理事,心里都有點后悔。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
他們一定會選擇和三位理事長站在一起,投下一票否決票。
這時,弘文理事長忽然睜開眼。
老和尚那副惺忪的睡眼環顧大殿一圈,略有些迷糊地說道:“方才一陣吵鬧,票都不見了幾張,公平起見,重新投一輪吧。”
說完,他又把眼睛閉上。
在夢里,繼續去和他的釋迦牟尼交流佛法去了。
不知為什么,藤島宮事忽然覺得胸口一悶,用袖子掩著唇,一口血就這么吐了出來。
殿內的一千多名理事,臉色也是極其怪異。
票都還在大家伙手里呢,怎么就不見了幾張啊?
可沒人敢有意義。
弘文理事長雖然很少出手,但他的實力,穩穩當當排在佛道前三。在絕對的實力和絕對地位的壓制下,上位者說的話,就是規矩,就是公平。
高木宮司握著筆,手都有些顫抖。
他的白山神社,沒有稻荷神社那樣大的勢力,不能想藤島宮司那樣在議事堂上大吼大叫。從大會開幕到現在,他全程都只能靜靜呆在一邊觀察事態的發展。
現在的局面是,藤島宮司受挫,顏面大損,投票重新發起。
不出意料的話,驅逐淺草神社的決議,肯定滿足不了一半理事通過的條件的了。
這樣的局面,非常符合高木宮司的利益。
他攥緊了口袋里的照片。
這是他的殺招。
但他不能現在暴露出來。
只有等藤原臨也即將洗清嫌疑時,他才可以站出來,當著4位理事長的面揭露藤原臨也的另一面。到了那時候,就算4位理事長想保,藤原臨也也絕無翻身的可能。
同樣的,顏面大損的藤島宮司,自然也無法再與他競爭。
余下的哪一席理事長,自然就會花落到白山神社頭上。
高木宮司的手,都激動到顫抖了。
一個小時后。
高臺上那空缺的位置,他就可以坐上去了。
想到那畫面,高木宮司的嘴角不禁地掀了起來,露出陶醉的笑容。
安靜的殿內,只有筆劃過紙張的沙沙響。
偶有風穿堂而過,繞余梁,落燭間。
晃動的蠟燭光中,藤原臨也左右移動視線,觀察每一個理事的臉,把他們的長相記下來。今天過后,他就要正式進入眾人的視線當中了,把他們的長相記下來,以后是報恩還尋仇,都方便點。
剛走進大殿,面對五六千人黑壓壓的視線時,藤原臨也一開始是有些慌的。那一個個人頭,在燭光中影影綽綽,如惡魔影子般地,令他感到壓力撲面而來。
可現在。
他現在對自己和淺草神社的未來,充滿自信。
說要全陰陽寮的人高看他一眼,不是空話;說要讓淺草神社在今天邁出重復榮光的第一步,也不是開玩笑。
這些事,在外人看來或許是癡心妄想。
但他現在,正在一步步地,把癡心妄想變為現實。
他為自己感到驕傲。
因為他叫藤原臨也,是最帥,最有正義感的神官。
“欸,前輩”
寂靜無聲里,笠原明日香嬌滴滴的聲音傳來。
藤原臨也側頭看過去,小巫女拉著他的袖子,在他側邊仰著臉,很專心地,帶著笑意看他。
兩個人隔得很近,甚至能夠看到她清澈眸子里自己的臉,能夠品嘗到她發自內心的歡喜——是那種非常單純的開心,受其感染,藤原臨也同樣覺得有股歡喜從內心深處涌出。
“前輩今天好帥氣!”笠原明日香專心地看他,越看越覺得他長得好漂亮,一雙眸子不禁地瞇了起來,“等散會后和明日香去打耳洞,戴情侶款耳釘好不好?”
“不好!”藤原臨也臉色一冷。
救命啊!
打耳洞,戴耳釘,還是情侶款耳釘。
這三件事無論哪一件,他都無法接受。
笠原明日香目光下移,落在他圓潤的耳垂上:“如果前輩不陪明日香去打耳釘的話,那明日香今晚就收拾行李,住進那家面包店里,不然你和那個姓雪野的情人過二人世界!”
“她不是我的情人,所以你愛來就來,這招對我無效。”藤原臨也糾正她一句,心想你要是說住進女帝,我才會感到頭疼。
“可惡!”
笠原明日香低聲罵了句。
少女那粉嫩的臉頰立馬微微鼓起,就像往嘴里塞了兩個小籠包一樣,很可愛。她惡狠狠的表情,又像小老虎般,奶兇奶兇的。
“嗷”
猛虎咆哮一聲。
她作勢欲撲。
“不許上手!”藤原臨也直接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摁在原地。
認識時間長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學妹是怎樣的為人。今天這么多人在,尤其是星見凜子也在,她的心里肯定有著在大庭廣眾之下和前輩貼貼,好坐實兩人是一對小情侶的念頭。
喜不喜歡藤原臨也,這件事還不清楚。
但當面NTR星見凜子,笠原明日香比誰都想那樣干。
被按住肩膀,小惡魔學妹有些不甘地仰著臉,望著前輩如畫般的眉眼:“前輩你和明日香去打耳釘好不!”
“不行!”
“前輩,我哭給你看哦。”
“哭吧。”
這話一出,笠原明日香立馬往地上一坐。
“嚶嚶嚶前輩好狠心,”她兩只手揉著眼眶,嬌聲嬌氣地哭著,“為什么不陪明日香戴情侶耳釘嘛,伱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所以才討厭明日香了?嗚嗚,壞蛋…”
五六千人的視線,一下子看過來。
木地板上,裙擺如花般散開,小巫女坐在花的中間,聲音可憐兮兮,姿態可愛無比。
藤原臨也覺得吧。
現在,好像…有幾千個人在心里罵他是渣男。
“行了行了,快點起來。”藤原臨也雖然感到很頭疼,卻也只能把手伸出去,“陪你去打耳釘總行了吧?”
“情侶款的哦。”
“好好好…”
笠原明日香把手放下來,抬頭看他。
眼睛微微明亮,有些羞澀,有些調皮,接著,她噗嗤地一笑,笑靨如花。
觀眾席里,星見凜子咬著小虎牙,臉色發綠。
在她旁邊坐著的幾個人,都不由地感到了一陣莫名的寒意,嚇得趕緊起身,躲得遠遠的。
高臺上。
笠原太太趴到星見太太耳邊說了些什么。
然后,星見太太看向女兒。
那表情,仿佛在責怪,還透露著“明明是你先上的啊,事情怎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嫌棄。
于是。
星見凜子的臉色,就更綠了。
第二輪投票完成,最終結果統計了出來,呈送到住持今天會議的笠原理事長手上。
大殿再次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匯集到這位雍雍華貴的女人身上,等她宣布結果。
微風輕拂而來,燈籠里的蠟燭微震作響,笠原太太微微挑眉,容顏艷麗,還未老去的她,眉眼間時刻都輝映著一抹散不去的動人風情。
“1356票,反對。”
“302票,棄權。”
“186票,贊成——”
最后的尾音消散時,帶了點冷意。
笠原太太神情嚴肅地站起身來,視線有意無意間在投了贊成票的理事身上掃過。
一瞬間,殿內的空氣,似乎被寒霜擠壓出了店門外,所有人都覺得冷颼颼的。理事長為何這樣,大家都心里有數。
在四個理事長都明確支持淺草神社的前提下,還有人投贊成票,那不分明就是在說他們被收買了嘛,要不就是專門和四個理事長作對。一時間,就連投棄權票的理事,心里都有些惶恐,生怕自己被牽連進來,遭到誤傷。
片刻后,笠原太太忽然展顏一笑。
她一笑,于是乎從鬼門關里走了一遭的整個世界,都跟著笑了。
“驅逐淺草神社的決議,經過諸位理事投票后,決議不通過。請有異議的理事,站出來陳述發言。”莊重地宣布完這句話,笠原太太輕撫衣袖,端莊優雅地落座回到位置上,那充滿威儀的雙眉微微挑起,隱有怒意。
本來那些投了反對票,打算出唱反調的理事,這下子直接縮了回去。
大家都是聰明人。
都一把年紀了,多茍活幾年,比什么都重要。
一群不靠譜的混蛋…藤島宮司氣得渾身顫抖,以往那些人拿自己錢喝自己酒時,嘴上喊得比首相都大聲,現在要他們出頭了,卻一個個成了忍者,擱這當場表演隱身術呢!
混蛋混蛋!
咬牙切齒地罵了幾句,藤島宮司朝對面的高木宮司看過去,發現這老對手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又連罵了幾聲,才陰沉著臉從座位上站起來。
“諸位理事長,我有異議!”
笠原太太眼皮子都沒抬一下:“請說。”
“關于淺草神社去留的問題,我覺得不應該在第一輪就討論。”藤島理事穩下情緒,看向中間的藤原臨也,神情寒冷,“我們更應該討論的問題,是關于藤原臨也是否是妖怪,以及如何處置他的問題。”
“可以!”笠原輕點一下頭,視線落下下方,“關于藤原臨也身份的問題,有沒有哪位理事可以提供說明,又或者提供證據的。”
很多沉默觀察事態發展的理事,都左右轉著頭,看向身邊的同行小聲地探討了起來。
一片嗡嗡嗡的雜音中,藤島宮司朝著四面八方看了看,原本惱怒和略有些慌神的心態,才慢慢平靜下來。
哈哈!
他甚至忍不住在心里發笑。
全場的理事,沒有一個替淺草神社說話的,說明淺草神社根本不得人心。
哪怕這一次僥幸留下來,日后也依然是會遭遇數不清的流言數不清的非議,淺草神社的未來,依舊和現在一樣,是神道教的異類,是被視為不詳的存在!
藤島宮司心里的小算盤,打得很精。
只要淺草神社的背負的罵名一日不洗去,那么它就一日不能重回以往的輝煌。理事長的席位,自然也會一直空缺著,只要沒人坐上去,他就有充足的時間去圖謀。
藤原臨也當然也知道這點。
可大家心中的成見由來已久,他一時半會也無法扭轉。望著那一千多名交頭接耳的理事,他沒有感到喪氣,只是在心里鼓勵自己:哪怕人心的成見是一座大山,他總有一天會搬動它。
然而。
就在藤島公司想得很美的時候。
“諸位,老僧有話要說。”
理事席中,一個穿著潔白袈裟的老和尚,慢慢站起身來。
藤原臨也看過去的目光,有些詫異,也有些理所當然。
那老和尚,是善國寺住持。
是池田青司他爸。
藤原臨也感到有些暖。
那一座看似無法撼動的大山,已經開始松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