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登上北側的高地,胖子已經氣喘吁吁,累得不行。
又是兩個時辰的恢復,效果仍然不咋地。
“看來師父說得沒錯,這‘混元斬’確實要慎用,副作用太大!”他心里想著,在眾人擔憂的目光中,向左維亞山谷的入口處望去。
只見一支兩百多人組成的隊伍,正策馬緩緩馳來。
哈桑在前,霍姆勒斯隨后,威爾遜及迪爾波拉的部屬則刻意拉開些距離,墜在隊尾。
艾瑪!胖子被嚇了一大跳,本就喘不勻的氣息也更加紊亂了。
他看到了隊伍身后,排列整齊的軍陣。
那是七十萬盔明甲亮,訓練有素的士兵;那是扯地連天,戰意高昂的勁旅。
在夕陽的余暉下,人皆緘口,馬畜無聲,卻透出一股蕭殺之氣,直沖霄漢。
在晚風的吹拂中,旗幟招展,繡帶飄揚,更涌起萬般豪邁情懷,追星逐月。
“靠!擺個陣勢便想嚇唬老子?!哼!你如意了!”胖子哆哆嗦嗦地想道。
他這一緊張就渾身亂顫的毛病已經好久沒犯了,不料卻在此刻發作。
“我父帥這一招,應該是做給麥肯人看的!”一旁的鄧普拉突然說道。
他此刻眼神明亮,又充滿熱切,明顯是在為蘇麗爾的強盛軍容而感到無比驕傲。
而胖子此刻,腦中卻閃過斯蒂芬對蘇麗爾軍隊的評價,“軍容不錯”,對!就是這句話,也僅僅只是這句話。
“迪爾波拉女士,昨晚沒怎么睡好吧?眼中都有血絲了!女人要注意保養,否則老得更快!”并轡而行的威爾遜陰聲怪氣地說道。
他此刻自覺抓住了對方的把柄,言語之間再無半分尊重。
迪爾波拉輕出了一口氣,裝作不經意,給在側后方的拉賓遞去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這才淡然說道:“我確實不再年輕了!今天這么大的事,總覺得不踏實。不像大人您,智珠在握,胸有成竹!”
“呵呵!”威爾遜發出無比難聽的笑聲,接口說道:“有你的神機妙算,還怕大事不成嗎?”
迪爾波拉聞言,點點頭,意味深長地說道:“但愿一切順利吧!”
兩人這幾句閑談,并未刻意控制音量,被跟在后邊的阿郎聽了個正著。
“哎!這誤會算是解不開啦!”他高興地想道。
與這里的情形不同,走在前列的哈桑與霍姆勒斯始終沒有一句交談。
元帥大人的目光,一直盯在遠處那漸漸清晰的熟悉身影上。
待到雙方接近,哈桑眼神一凝,臉上的表情不受控制地激動起來。
在此刻,他再看不到別人,眸中只剩下那張棱角分明,顯得果敢堅強,極富男人魅力的英俊面孔上。
那是曾經的鄧普拉將軍,現在蘇麗爾的攝政王,是他哈桑的獨子啊!
而鄧普拉,望著緩緩策馬而來的父親,心中卻很不是滋味。
對于這個見面的場景,他推演過很多遍,也有很多擔心。
自己的出走,無論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實際上,都意味著對父親的背叛。
那位雄獅般威武的元帥,會不會在見面的第一時間,就破口大罵?!
在麥公子操縱之下,發生的這一切,雖然是迫不得已,雖然是為了蘇麗爾的未來,可對于做兒子的來說,就是對親情的欺騙,就是對那個從來不會懷疑自己的老人的謊言。
那個從來剛強,一向把家族的榮譽和利益視為珍寶的父親,能原諒自己嗎?能接受現在的自己嗎?
鄧普拉正是懷揣著這些疑問,在惴惴不安又不能表露的壓抑情緒中,等待著父親的到來。
可他沒想到,在看見父親的那一刻,對方眼中沒有憤怒,沒有責備,沒有失望,更沒有一絲恨怨。
有的,只是欣慰、疼愛、擔憂與期盼,還有瑩瑩的淚光。
他更不明白,為什么才分開沒幾天,父親就顯得如此蒼老和疲憊,臉上甚至還帶著些許病態的嫣紅。
這哪兒還是那位叱咤風云的三軍統帥?
父親不會是生病了吧?!
熱淚,自鄧普拉眸中滑落,他只看到了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那是他的父親。
愧疚,潮水般涌起,即將失控的鄧普拉就要沖上前去。
一直關注著老大神色的艾敏趕忙推了胖子一把,后者這才警醒過來,對攝政王低聲勸道:“想想咱們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再苦的酒,也先咽下去再說!”
嗯!這話管用。
鄧普拉眼中雖然仍舊滿是焦急之色,雙腳卻牢牢站定,不動分毫了。
馬隊停了下來。
哈桑深吸一口氣,壓住激蕩的情緒,翻身下馬,獨自一人,向前走去。
威爾遜畢竟落在后方,待發覺元帥大人行為有異,剛要上前阻止,卻被哈桑的一眾親隨阻住。
就這么一耽擱的工夫,哈桑已經行至鄧普拉面前,倒身便拜。
“參見攝政王殿下!哈桑有禮了!”他暗運注力,大聲說道。
聲音遠遠傳出,在山谷中不斷回響。
這一拜意義非凡,這一喊更是直接宣誓了蘇麗爾軍方上下,對新王的效忠!
“嗯!姜還是老的辣!這一招夠漂亮!”胖子在心中暗贊,同時向也已拜倒在地的霍姆勒斯望去。
副帥大人此時的目光,卻停留在了胖子另一側的艾敏身上。
嘿嘿!事到如今,總算是真相大白了!
霍姆勒斯也是聰明之人,見到老部下非但沒死,還站位靠前,哪兒還會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干的漂亮!”他心中輕嘆,嘴邊帶出一絲苦笑,對胖子點點頭。
“拜見攝政王殿下!”副帥大人也隨即拜倒,跟著高喊起來,聲音倒是一點也不比哈桑小。
鄧普拉被胖子強拉著,只得受了一拜。
他旋即便上前一步,將哈桑扶起,同時自己又跪了下去。
“不孝孩兒,叩見父親大人!我…”他語音哽咽,再說不下去了。
“哎!”哈桑也是老淚縱橫,嘆了一聲,便將兒子扶起,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我早和你說過,咱們在家是父子,在外則是同僚。而現在,你是君,我是臣,不要做這些小兒女狀,讓別人笑話!”
聽了這話,鄧普拉心情稍寬,這才發覺手中多了一件東西。
“元帥大人,好久不見啦!您還記得小弟弟我吧!”胖子嬉皮笑臉地靠上來說道。
這家伙趁著威爾遜等人尚未臨近,從鄧普拉手中抓過那件東西,隨手交給身邊一名始終低著頭的侍衛,那侍衛毫不遲疑,轉身便走了。
“哼!資諫大人麥公子,我還沒老糊涂,又怎會忘得了你做的那些好事?!”哈桑沉著臉說道。
他此刻雖然已經猜到胖子為鄧普拉上位出了不少力,可仍舊義憤難平。
“讓人裝扮冒充自己的親兒子,還有比這更陰損的招數嗎?有功勞怎么了,一碼說一碼!”哈桑氣哼哼地想著,感覺肺腑間的灼燒感更加強烈了,不由得臉色通紅起來,看上去倒真像是怒不可遏一般。
“哎呀!這么說就見外啦!我職責所在,而且一向只做好事,不愿留名!來,咱們入座慢慢說吧!不是還要談判嗎?”胖子笑嘻嘻說著,朝哈桑身后努努嘴。
這個時候,威爾遜與迪爾波拉剛剛各自帶著隨從,擠到近前。
“哼!我與攝政王既然已經父子相聚,還談判個屁!這里風景不錯,喝喝茶,聊聊天,倒是可以!”哈桑大著嗓門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