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雍宮殿門口。
趙高冷冷的對殿外侍候的侍衛道:“進去通告一聲,說我有事求見公子。”
然而。
跟以往不同。
侍衛并未立即前去通報,只是冷聲道:“趙中車府令,公子已歇息了,還請中車府令明日再來。”
趙高眉頭一皺。
不悅道:
“你這是什么態度?我乃胡亥公子之外師,我想見胡亥公子,豈容你在這阻攔?速速進去給我通報,不然別怪我向胡亥公子狀告于你。”
侍衛拱手道:
“中車府令,恕難從命。”
“這是公子的吩咐。”
聞言。
趙高終于意識到了不對。
他驚疑道:
“你說什么?”
“這是公子的吩咐?”
“這怎么可能?我服侍公子十幾年,跟公子更是親密無間,公子怎么會如此對我,你放我進去,我要親口問問公子,是不是你在假公濟私?!”
趙高已有些急了。
但侍衛紋絲不動,根本不退半步。
見狀。
趙高臉色徹底變了。
他已經預感到了什么。
恐怕胡亥早就知道了此事,這是有意在跟自己做切割。
趙高慌忙大叫道:“公子,臣趙高求見,請公子出來一見,臣服侍公子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公子何以如此待我?”
“我對公子一片赤誠!”
“公子你為何對我這么狠心啊?”
“公子,臣只是想跟公子說幾句肺腑之言啊!”
“公子!
任趙高在外吼叫,殿內依舊毫無動靜,侍衛更是一步邁前,冷聲道:“中車府令,我勸你不要自誤,雍宮乃胡亥公子之宮宇,豈容大聲喧嘩,若是吵到公子休息,切莫怪我翻臉不認人。”
“你請回吧!”
說完。
更是面露兇光,大有一言不可,便直接出手的意味。
趙高冷冷看了幾眼侍衛,最終不敢再造次。
但心中已一片悲涼。
他跟胡亥接觸這么久,如何不知道胡亥的性格,若是往常,胡亥就算再不怎么不愿,也都會出來見他,但這次,卻一反常態,不僅沒有出來,更是讓侍衛在外面極力阻攔,宮中恐是真發生了一些事。
趙高態度稍顯溫和,問道:“敢問,宮中是發生了什么事嗎?”
侍衛冷著臉,并不言語。
見狀。
趙高眼中閃過一抹怒意,雙拳更是緊握,但最終,還是把拳頭松開了,朝著雍宮長長一拜首,朝著殿外走去。
等走到沒人的地方時,更是勐的揮拳,發泄著心中的怒意。
曾幾何時,他被人這么輕視過?
他自當上中車府令之后,在雍宮可謂是呼風喚雨,就連胡亥也大多聽他的,而今竟被一個小小的侍衛阻攔,這讓他如何接受的了?
更令趙高不安的是胡亥的態度。
胡亥顯然是知道一些事情,甚至主動拋棄了自己,那也意味著,如果張蒼真的‘嫁禍自己’,他根本沒辦法脫身。
而且。
他還不敢去求救始皇。
有的事,是不能擺到明面,一旦擺到明面,便會壞了規矩,到時誰都救不了他。
一時間。
趙高已被逼上了絕路。
趙高怒紅著眼,腦海飛速轉動著,想著求生的辦法。
但思來想去,卻是想不到辦法。
直到這時,趙高才感覺自己是多么脆弱,一旦脫離了胡亥,沒有了始皇的信任,他就如雞子一般,一遇到難事,便會瞬間崩壞。
趙高在殿外來回踱步。
這時。
一名小宦官走了過來。
這人趙高認識。
趙高走上前,這名宦官連忙行禮道:“見過中車府令。”
趙高微微額首,目光陰晴不定道:“我以往待你不薄吧,現在我遇到一些事,你需得如實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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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宦官面露難色。
見狀。
趙高眼中閃過一抹兇光,最后兇光散去,從懷里取出一塊璞玉,塞到了這名宦官手中,小宦官眼睛一亮,連忙點頭道:“中車府令一向待我如己出,我又豈敢不從命?趙中車府令,但問無妨。”
趙高道:“為何公子不愿見我?”
小宦官面色一滯。
他緊張的看了看四周,低聲道:“這個我其實也不知道,就幾天前,公子從學宮回來后,便通知我們,今后跟你保持距離,具體是因什么,公子沒說。”
趙高皺了皺眉。
問道:
“公子那天在皇子學宮究竟發生了什么?”
“或者你在宮中有沒聽說什么?”
小宦官搖頭。
苦笑道:
“中車府令,你真是高看我了。”
“我只是一小宦官,哪里知道皇子學宮的事?”
“不過......”
“宮中這幾天,的確傳出一個消息,好像是公子前幾天被十公子說了一番,以至回來后,一直待在宮中,沒有再去過學宮,但十公子具體說了公子什么,這我就不得而知了。”
“十公子?”趙高臉色一沉。
事到如今,趙高思維很敏銳,他很快便想通了一切,若是不出意外,嫁禍自己的事,恐是出自秦落衡之手,也唯有他,才能做出這么陰險狡詐的事,也唯有他,才能說服胡亥,跟自己保持距離。
想到這。
趙高不禁恨得牙癢癢。
從來沒有那一刻,他這么痛恨一個人。
他現在很想一劍刺死秦落衡。
若是沒有秦落衡,他又豈會遭遇這些事,又豈會陷入到這種地步?
而且。
一通百通。
在想到是秦落衡為主謀時,他也立即明白張蒼為何會這么做,因為張蒼的弟子固跟秦落衡熟識,自然而然,張蒼跟秦落衡也有著道不盡的關系,秦落衡一給張蒼支招,張蒼豈會不照做?
歸根結底。
他是被秦落衡算計了。
也唯有秦落衡有如此能力。
只是趙高現在有些不敢確定,秦落衡究竟知不知道是自己泄的密,若是秦落衡不知情,那這完全就是一個意外,自己是誤打誤撞,被坑害進去了。
若是秦落衡知曉。
那便是秦落衡有意的針對報復。
不管是那種。
他都已在劫難逃了。
見趙高愣神,小宦官道:“中車府令,公子還在等我,我便先走了,我雖不知中車府令遭遇了什么,但事已至此,中車府令還是該為日后考慮考慮了。”
說完。
小宦官便離開了。
趙高獨自站在原地,雙目已是怒紅。
為日后考慮?
他還能怎么考慮?
他是一個宦官,離了宮室,就是個廢人。
秦落衡這一番算計下來,就是想要他死,他根本就沒有活路可言,一旦被抓住,迎接他的只有死亡。
他不想死!
他如今已別無選擇。
唯有逃!
只要不落到秦落衡手中,他或許還有一條活路,實在不濟,還可以直接投靠六國余孽,至少能保一條生路。
甚至。
等到天下生亂時,他還能借機再起。
畢竟,他為始皇近臣,對朝堂了解甚多,六國余孽知道他來投,肯定不會貿然將其交出去。
想到這。
趙高心中稍安。
他深吸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而后快速離開了宮殿。
回到家。
趙成已候在了門口。
見趙高回來,急忙問道:“兄長如何了?”
趙高搖了搖頭。
說道:
“事不可為。”
“胡亥已經拋棄了我。”
“他恐怕暗中跟秦落衡達成了一些勾結,現在就是想用我的人頭,來換取自己今后的平穩,我以前還是小看了胡亥。”
“那現在怎么辦?”趙成焦急道。
趙高冷哼道:
“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
“既然咸陽不能呆了,那就離開咸陽。”
“天下很大,何處不能容身?”
“我趙高怎么也算是貴族出身,而且還曾為始皇近臣,我知道的消息,可比六國余孽打聽到的要多,而且要詳細,他們又豈會不看重我?”
“你先回去收拾細軟。”
“隨后找一些車馬,帶著東西先出城。”
“我等會找個借口,去索要一些傳符,到時跟你一并逃亡。”
“這次......”
“我們去邯鄲。”
趙成微微額首道:“只是兄長,要不要通知閻樂他們?他們畢竟跟我們是一起的?”
趙高冷哼道:
“都這個節骨眼了,誰顧得上他們?”
“帶的人越多,越容易出事。”
“他們自求多福。”
聞言。
趙成面色微變,最終還是認可了。
他也不多說,連忙離開了。
站在屋里。
趙高身子微微顫抖。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會被逼著逃離咸陽,曾幾何時,他還以為自己憑著始皇的信任,能夠一直高高在上。
如今。
一切都化為了泡影。
諾大的咸陽,更是沒他的容身之地。
何其荒誕可笑?!
不過。
他已經沒時間自怨自艾了。
他必須盡快離開,御史府的人,以及胡亥的態度都如此明顯了,他要是再不抓緊點,恐怕就真的逃不掉了。
一旦入獄。
他便再無翻身之機了。
踏著夜色,趙高消失在了室內。
雍宮。
小宦官把璞玉送到胡亥面前,將殿外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訴給了胡亥。
胡亥接過這塊璞玉。
輕嘆一聲:
“我非曾想過害趙高,然趙高卻要因我而死,我實是于心不忍,只是趙高啊趙高,我以往對你是何等信任,但你為何要一而再的置我于不仁不義?”
“而今兄長知曉了一切,豈會再善罷甘休?”
“你莫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