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鮒臉色微變,驚疑道:“沒這么嚴重吧?徐氏就算跟黃氏關系莫逆,但還沒到把自己坑進去的地步吧?”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子襄沉聲道:“我們是知道秦落衡為大秦十公子的,但黃氏跟徐氏不知道,他們為了避免事情暴露,一定會想盡辦法遮掩,他們越是掩飾,越會讓始皇起疑。”
“眼下大秦儲君未立,誰也不知始皇的心思,而且十公子怎么說也是始皇公子,黃氏這么陷害十公子,始皇不可能無動于衷的,若是始皇派人暗查,到時我們定會被牽連。”
“我儒家不能去賭!”
“我儒家的地方私塾,并不是只能跟徐氏合作,跟其他的氏族也可以,根本沒必要單吊在徐氏身上。”
“兄長,你聽我一句勸,速速跟徐氏斷絕干系。”
“要快!”
“還要做的干凈,不能留什么把柄。”
孔鮒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連忙點點頭,肅穆道:“好,我現在就去處理。”
子襄遲疑了一下。
繼續道:
“不急,還有件事,也要一并處理。”
“我們算計秦落衡的事,要趕快把自己摘出來,現在事情已經鬧大,案子通查下去,定會有人察覺到昌賀不對,昌賀這人口舌不緊,官府一激,定會把叔孫通招出來,到時你我也會被供出。”
“這為之奈何?”孔鮒面色一慌。
子襄目光陰晴不定,似乎想到了什么,陰沉道:“上次讖語之事我記得是高堂生和羊子所為,兄長等會去找叔孫通,讓他通知昌賀,把事情推到這兩人頭上,我等會去找下御史戚鰓,讓他幫忙,幫我們從這里面摘出來。”
“秦落衡的案子我們不能參與。”
“連碰都不能碰。”
“始皇沒表明態度之前,做的越多,錯的越多,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燒身,我們必須要慎之又慎。”
“長公子這邊”
“他們中有人是知曉秦落衡身份的,他們恐怕會利用這次機會,不說能直接處死秦落衡,至少要讓他徹底遠離朝堂,最起碼會讓親近黃徐兩氏人倒向自己一邊。”
“這事我們可跟隨,但不要參與太深。”
“無論朝堂形勢怎么變化,只要我們不卷入太深,就算是法家想陷害,始皇想針對,也沒有那么容易,等到山東各地私塾成勢,我儒家自下而上,未必不能撼動法家專制。”
“兄長身兼孔門興盛大業,切不可再沖動大意。”
孔鮒面色一沉。
凝聲道:
“祖宗基業,乃敢相忘?”
“我先走。”
子襄點點頭,目送孔鮒離開。
站在院門口,望著天空,子襄目光深邃。
他以往并沒有把秦落衡放在心上,但秦落衡卻一次又一次讓他感到心驚。
先是救下王翦父子,這次更是直接一怒為紅顏,每件事都出乎他的意料,但似乎又在情理當中,這種完全不按套路出招的人,讓他感到格外難受,甚至有些束手無策。
因為稍不不慎,便會引火燒身。
這讓他很憋屈。
他隱隱有些擔心,擔心秦落衡這亂拳,會殃及到儒家,秦落衡是一個極不穩定的因素,誰也不敢確定,他下次會做什么事,若是真的牽連到儒家,那對儒家將會是一場滅頂之災。
這一刻。
他竟無比期望秦落衡死掉!
咸陽宮。
弋顫顫巍巍的跪伏在地。
嬴政漠然的看了一眼,便自顧自的批閱著奏疏,良久,才開口讓弋講秦落衡遭遇的事。
弋冷汗涔涔,把所知的全部道出。
他講的無比細致。
他在來之前,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部查清楚了,這時,只是把知道的消息和盤托出。
聞言。
嬴政眼中閃過一道寒芒,但很快就斂了下去,他平靜的道:“下去吧,這事與你無關。”
“諾。”弋戰戰兢兢的退了出去。
走出宮殿,弋長舒口氣,后背已然涼透。
他也是沒想到,秦落衡出手會這么狠辣,一怒殺人,而且是連殺二十幾人,這種駭人聽聞的殺人案件,大秦已很久沒有發生了,關鍵還發生在咸陽。
弋低語道:
“黃氏這次是完了!”
“欺負到陛下關照的人頭上,就算你黃景修在朝中再有影響力,還能大得過陛下?”
“以往你們可以仗勢欺人,把事情隱瞞下來,但這次,陛下是在秦落衡身邊安排了人,你們這次就認栽吧。”
“還害得我虛驚一場。”
“彼母婢也!”
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整個人也是被嚇得夠嗆,他原本在家中優哉游哉,那曾想,突然接到消息,說秦落衡出事了,他當時被嚇得臉色一白。
好在并不是他以為的出事。
殿內。
嬴政再次翻開獄正長史祿的奏疏,上面的內容并不多,就是詳細介紹了整個案情,最關鍵是史祿提了一句‘秦落衡稱遇害者黃勝奸子多達數十人,但地方送來的爰書上并無一起。’
史祿建議徹查。
嬴政捏著奏疏,眼中露出一抹冷意,漠然道:“朕本以為就是一起普通行兇殺人案,沒曾想,竟牽連這么廣,數十起奸淫案,竟無一份犯案案底。”
“這就是朕委以重任的官吏啊。”
嬴政搖搖頭,他把奏疏隨手放下,朝外面吩咐道:“去把御史大夫頓弱給朕找來。”
很快。
頓弱就出現在殿內。
頓弱拜首道:“臣頓弱參見陛下。”
嬴政淡淡道:“今天城中發生的事聽說了?”
頓弱點頭道:“臣有所耳聞。”
嬴政道:“你對這起兇殺案有何看法?”
頓弱遲疑了一下道:“臣了解的不多,只知是一名史子持劍砍殺了二十余人,其中包含了黃景修之子,此人還砍傷了黃景修,至于其中緣由,臣暫時還不得知。”
嬴政點頭,讓宦官把奏疏拿了下去,道:“這是史祿呈上來的奏疏,你看看,看后,再給朕說說。”
頓弱接過奏疏,看了幾遍,眼中露出駭色。
他驚恐道:
“臣臣失職。”
嬴政面色一變,冷聲道:“只是失職嗎?”
“若非這次所殺之人過于驚人,你們還想瞞朕到什么時候?就在咸陽,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竟發生了此等丑聞,這就是你身為御史大夫,監管百官的結果?!”
頓弱跪在地上,顫聲道:“臣知罪。”
嬴政冷冷的看了一眼頓弱,漠然道:“朕不想聽你說這些,朕給你十天時間,徹查黃勝以往犯下的罪,朕不管會牽扯多少官吏,牽扯多少人,朕只要最終的名單。”
“若是你查不出結果,就把自己名字寫上去吧。”
“無能之人,朕不用!”
頓弱沉聲道“請陛下放心,臣定嚴查涉事官吏,絕不姑息。”
嬴政沒有理會。
見狀。
頓弱緩緩退了出去。
等頓弱走遠,嬴政才抬起頭,眼中滿是冷意。
他其實并不想對朝臣動手。
這些人都曾是大秦的有功之臣,對大秦一統天下都有貢獻,因而這些年,他對有些事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幾年,他也是有意讓這些人退下,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們竟放肆到了這種地步。
數十起奸淫案,竟全部被隱瞞下。
這簡直駭人聽聞。
在這一瞬間,大秦的法制消失了。
這是嬴政絕不能容忍的。
嬴政高坐其上,目光陰翳的望著殿外,冷聲道:“黃景修,朕倒想看看你在朝中有多少影響力,朕也想看看,朝中你究竟有多少黨羽,是不是真能做到只手遮天!”
隨即。
嬴政大喊道:
“來人,去通知史祿,讓他徹查此案!”
“朕不想看到一個疑點!”
在嬴政下令徹查之時,黃府來了不少人,除躺在病榻的黃景修,黃氏族中的黃天瓊、黃泰、黃德等人都到了,徐氏也來了不少人,眾人面色凝重,顯然都意識到這事的危險。
黃天瓊面色凝重道:“事情我就不多說了,想必你們都清楚,這次跟以往不同,黃勝死了倒不算什么,關鍵他把簍子捅到了廷尉府,廷尉府是李斯的地方,不是我們能插手的。”
“這次案情很大。”
“廷尉府那邊勢必會嚴查。”
“據我所知,那名史子知道黃勝曾奸淫過不少人,他為了減刑,定會把這事說出來,廷尉府為消弭影響,也一定會清查,黃勝有沒有做過那些事,諸位是心知肚明。”
“眼下把諸位叫來,只為了一件事。”
“消除證據。”
“黃勝已死,黃公重傷,但當初威逼利誘的時候,你們全都有參與,若是廷尉府嚴查,定會把你們查出來,我這次把你們叫過來,就是要解決這事。”
“我們是兩家支柱。”
“其他人都可以出事,唯獨我們不能。”
“我們若是出事,黃、徐兩家就真的全完了,事到如今,事情已經開始發酵,廷尉府那邊也開始查了,為了自保,也為了保住自家榮華,我們都必須先把自己摘出來。”
“那些事你們都有參與,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沒可能了,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有人主動接過這一切,把所有的問題全部攬下,然后再徐徐圖之。”
“你們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