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國東同意了白臨軒的條件。
其實白臨軒根本用不著提條件,他身上的世虹陣固然有用,但丟也就丟了吧!
僅僅是他手中的道詭劍法,就足以立足小隊第二人的位置。
白臨軒這個人,短視狹隘,眼界都沒有針尖大。
他肯定認為,他自己渾身經脈遭受重創,五臟六腑也只是表面愈合,實則內傷嚴重,且丹田也是一片混亂。
他以為他在第四區根本沒有出手的資格,所以才猜忌小隊會拋棄他。
狹隘!
有些人,縱然修武天賦還不錯,但也僅僅使用勇士之才,哪怕日后品階突破,也不過是一介武夫,遲早是死在沖鋒途中的蠻牛而已。
白臨軒心中,缺乏大局觀。
缺乏馭人之智。
一顆棋子如果有用,棋手肯定會想方設法保護你。
伍國東身為秋隊隊長,堂堂京都雙驕之一,身上怎么可能沒有厲害丹藥。
退一萬步說,即便自己身上的丹藥效果不足,且還有終點的歲分商販,玉旨學宮有很多丹藥,都可以治療你的傷情。
你有道詭劍法。
伱于我而言,是有價值的。
更何況,你身上還有勝原截的甘壺果,我于情于理也不應該把你拋棄。
確實,隊伍里有拋棄你的聲音。
可無論如何,哪怕隊員全部想拋棄你,甚至以死相逼,我都不能這樣做。
我的所作所為,是一面鏡子。
這一次我拋棄了你,他們就會人心惶惶。
規鹿山不太平,目前還只是前三區,弟子們所遭遇的困境不過是利益糾葛。
第四區之后,每一區都有生命危險,往年總會有不少弟子在規鹿山成為尸體。
誰能保證自己不負傷?
誰能保證自己不會成為累贅?
白臨軒短視狹隘,其實其他隊員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們此時叫囂驅逐白臨軒這個累贅,轉眼便又會擔憂自己的安危,反而不敢在隊伍中盡全力。
伍國東所需要的隊伍,不是一片散沙,不是一群烏合之眾!
信任,是比黃金還要貴重百倍的東西。
這一次只要拋棄白臨軒,那么這顆不信任的種子,就已經在隊伍里深根發芽,成了每一個弟子的心魔。
自己強保白臨軒,肯定會被隊員們埋怨,也肯定會有人罵自己優柔寡斷,不是將帥之才。
但真相和人心,只有伍國東心里清楚。
一旦到了拼命的時候,他們腦海里會想起白臨軒的遭遇,知道自己哪怕重傷,也有一個隊長對你不離不棄。
瞬間的念頭,往往會決定大事件的走向。
事實確實如伍國東所料。
隊員們得知白臨軒還敢談條件,立刻和一群被滾水燙了的螞蟻一樣,恨不得把白臨軒的骨頭都打碎。
一個病懨懨的殘廢,只會拖累隊伍,你憑什么談條件?
你一個人,拖累的是我們全部啊。
更何況,秋隊的名額之前,他們每個人都有盤根錯節的關系,只要再安排一個弟子進來,就可以有不少好處。
即便不是自己的親人朋友入隊,其他弟子占了便宜,也總歸拿出好處,打點一番其他隊友,也算是買個和諧,這是達官勛貴們的體面。
有弟子提出建議,讓伍國東先安撫白臨軒,等到了第四區,再想辦法逼他拿出所有丹藥。
也有成員心思純潔,他們驅逐白臨軒,是真心為了秋隊好。
只要白臨軒離開,秋隊就可以招募來一個實力強勁的一洗弟子,甚至還是身懷玄功的那種。
更甚者,他們有可能從春隊那便策反來一個成員。
但伍國東一言不發,用沉默表達了他的態度。
他同意白臨軒的意見,并且會嚴格的貫徹下去。
秋隊宗旨,不放棄任何一個成員,大家都是比親兄弟還要親的兄弟。
成員們心里焦急,可無法違逆伍國東,也只能無奈的嘆氣。
白臨軒來到大陣前。
記載道詭劍法的劍譜結尾,有關于隱藏之地的記載記載。
果然,找到了。
白臨軒喜笑顏開。
沒有浪費多少時間,白臨軒就打開了秘密隱藏陣。
打開的過程,白臨軒滿臉茫然。
這大陣和之前埋葬劍譜的隱秘陣殊途同歸,一樣的粗糙,一樣的不堪一擊,除了比較隱秘之外,可以說一無是處。
想破解這種陣,完全就用不著道詭劍法啊!
奇怪!
白臨軒自己回憶破陣的每一個步驟,但越回憶越奇怪,自己真的全程沒有用到道詭劍法。
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浮現腦海。
這個前輩,是不是良苦用心?
明白了!
白臨軒突然明悟。
肯定是前輩擔心自己急功近利,擔心自己迫不及待來取甘壺果。
會很危險啊。
如果沒有道詭劍法傍身,自己直接拿走甘壺果,必然會遭遇危險,特別是勝原截他們這群外國弟子,各個神通廣大,自己很可能被活捉。
但有了道詭劍法,一切就都不同了。
哪怕只領悟到小成境界,也可以在奪舍虱群中游刃有余。
必要的時候,自己可以利用奪舍虱逃命。
高明。
不愧是同時暗算勝原截和高閑路的高手。
這份未雨綢繆的縝密,讓人欽佩。
等離開規鹿山,我肯定得重來第三區,到時候我給你燒紙錢…燒大量的紙錢。
秦近揚正在趕路。
阿嚏…
突然,他狠狠打了個噴嚏,同時眼皮跳了一下。
好端端打噴嚏。
是誰在詛咒我?
應該不是白臨軒,這兄弟此時應該找到了隱秘陣,開心還來不及。
也不知道我留下的甘壺果,能不能讓白臨軒滿意。
秦近揚模仿著甘壺果的樣子,在叢林里隨便撿了三顆野果子。
至于白臨軒信不信,那我不管。
反正我是信了。
那句老話怎么說來著…
只要你心中有甘壺果,那么天下所有的果子,就都是甘壺果。
祝好運。
話說,燕少羽那邊情況怎么樣?
有道詭劍法在手,應該收獲不錯。
之前他就在一洗的門檻卡著,這一次應該能成功一洗。
我這里這么多慧心丹和甘壺果給你,你如果不能離山前二洗,我就打斷你的腿,你太對不起白臨軒這兄弟了。
這么大一口鍋,背在身上,別人也很累啊。
白臨軒成功打開大陣。
伍國東和白臨軒共享視線,共享味覺。
在大陣的中央,有三顆果子。
白臨軒沒有見過甘壺果,但他相信前輩,只是滿臉的驚愕。
伍國東神通廣大,其實見過甘壺果的畫像,那副畫像雖然是符箓倒影,但甘壺果畢竟是勝谷國絕密,探子印刻的時候有些手抖,所以稍微有些模糊,但大概的樣貌已經很清晰,只是缺少一些細節。
事實上,對武者而言,這些細節也并不重要。
沒錯。
是甘壺果。
光線有些陰暗,并不能看清楚細節,但大概的輪廓,確實是甘壺果。
伍國東嘴角露出笑意。
天無絕人之路。
雖然痛失慧心丹,但老天待我不薄,白臨軒終究還是拿回了甘壺果。
二洗在望。
等到了第四區,我也就可以布局二洗了。
中州第一個二洗弟子,肯定是我伍國東,也只能是我伍國東。
白臨軒顫抖著拿起三顆甘壺果。
他在鼻前仔細聞了聞。
“奇怪。”
“為什么沒有濃郁的藥香?”
“沒有藥香就算了,怎么連果香都沒有!”
白臨軒喃喃自語。
很苦澀的味道,甚至讓人有些反胃。
勝谷國的武者詭異,就連他們的藥材也十分詭異,如果把甘壺果隨意丟在叢林里出,自己還真懶得去撿起來。
伍國東共享著白臨軒的嗅覺。
咳…咳…
他咳嗽了幾下,是被甘壺果的味道給嗆的。
同時,伍國東也聽到了白臨軒的抱怨。
呵呵…
傻子。
你應該猜猜,為什么甘壺果不叫甘壺丹,偏偏叫甘壺果?
因為這并不是丹,哪來的丹香?
天下何其之大,中州雖然地域廣袤,但也不過是區區一個國度,在中州之外,還有十萬里大荒,還有無邊黃沙,南方還有無盡頭的叢林,據傳北海之外有仙島,有神龍居住的龍山,你憑什么評價人家勝谷國的靈果。
鼠目寸光之徒。
難怪,中州國力每況愈下,如果達官貴人的后代全是白臨軒這種蠢貨,那中州不走下坡路才不正常。
更可怕的是,白臨軒在勛貴二代中,還屬于一等一的天驕,是令人驕傲的天之驕子。
勛貴子嗣中,不學無術的酒囊飯袋,才是主流。
這群人本事沒有,膽魄沒有,腦子沒有,偏偏搜刮百姓民脂民膏各個神通廣大,對中州而言最大的作用,就是讓百姓民不聊生。
伍國東已知的情報中,已經有不下千人是因為一個勛貴后代的殘害,才被迫加入叛軍。
房間里有一只蟑螂的時候,其實滿屋子已經全是蟑螂的卵了。
勛貴的后代只能和勛貴的后代廝混在一起,或許人之初性本善,但只要有一個勛貴通過欺壓百姓獲利,其他的紈绔便會有樣學樣。
他們沒有雄心壯志,偏偏又想有所作為,再看自己身上,唯一的兵器就是與生俱來的那些權柄。
權柄如劍,但卻是只能斬向弱者的劍。
少年時期,伍國東也義憤填膺過,認為勛貴的后代不應該如此殘暴,應該勵精圖治,報效陛下,應當舍身忘死,為這個皇朝奉獻一生,最終留名青史。
可隨著他越來越成熟,便不知不覺接受了這一切。
伍國東有個親弟弟,一母同胞。
弟弟不學無術,偏偏性格古怪偏執,從小就喜歡殺雞碾狗,到處欺負人,他還結交了一群狐朋狗樣,不到十歲,就作威作福。
伍國東恨其不成器。
他打過弟弟,罰過弟弟,甚至用拳頭逼迫弟子苦學文字,苦修武學。
可弟弟天性頑劣,認為有伍國東保護他,有伍國東守護伍家,自己就應該享受。
母親死的早,伍國東心里恨弟弟不成器,可內心又十分溺愛。
打了幾次,他也認命了。
修武太苦,終身都在打磨自己,從小到大,他的身體就沒有一天不疼,就沒有睡過一次懶覺。
而自己如此刻苦勤奮的意義,或許就是讓親人過上好日子。
弟弟可以悠閑自在的過一生,豈不是自己拼搏的意義?
想通了這一切,伍國東對弟弟的約束便放松了下去,再加上他要籌備玉旨學宮試煉,根本沒時間關注弟弟。
就在來學宮前的一個月左右,弟弟惹了禍。
他雖然年紀不大,但早已經是花船煙花之地的常客。
可能是從小錦衣玉食,弟弟對那些胭脂俗粉逐漸失去興趣。
他糾結一群下三濫的畜生,光天化日跑到酒樓,糟蹋了人家老板娘。
糟蹋就算了。
弟弟還把老板捆綁起來,當著老板的面,欺負人家的娘子。
弟弟心滿意足離開了。
酒樓掌柜的娘子當夜上吊,幸虧掌柜來得及時,這才救下了老板娘的命。
能在京都開酒樓,多少有些關系。
這掌柜賣了酒樓,湊了大量金葉子,最終找到伍家對頭,要讓對頭幫忙,殺了弟弟。
伍家的對頭大喜。
別說還有金葉子,即便是沒有金葉子,他們也愿意削弱伍家。
更何況,弟弟囂張跋扈,全程都沒有遮掩,當日很多人都聽到了酒樓的哀嚎。
最終,官司捅到了刑部。
刑部侍郎親自審案,說來也是巧合,所有不幸的事情全部遭遇在一起,如果是以前那幾個侍郎,伍家也不懼怕。
偏偏刑部換血,伍家在新侍郎面前說不上話,尚書大人更是不可能理會伍家。
只要掌柜的老板娘出堂指認,弟弟的小命就沒了。
伍國東得知之后,沉思一宿。
第二日,他派人殺了掌柜全家,包括那個可憐的老板娘。
只有滅了口,才能滅了證據。
或許,刑部會懷疑是伍家殺人滅口,但伍家不怕,因為伍家沒有留下任何證據。
弟弟蠢。
可伍國東并不蠢。
事后,伍國東發現自己內心并沒有多少愧疚。
或許,他對這種行為已經司空見慣。
或許,他認為他救弟弟,天經地義。
對刑部而言,無非是一個無頭案子。
伍家的對頭更不會在意,他們的目標只是讓伍家丟人現眼。
唯一的可憐人,只有天降橫禍的掌管夫婦。
夜深人靜時,伍國東也回憶起曾經那個一腔熱血的自己,回憶起他曾經所憎恨的一切。
直至他親手讓別人家破人亡后,才理解了權貴階層的身不由己。
我…并不是壞人。
我只是關心我的弟弟。
我沒有錯。
“白臨軒,你回來吧…我伍國東發誓,會和你一起走向最高峰,我不會讓你在第五區就離開規鹿山,除非我也離開。”
伍國東拿出一枚符箓。
這是配合他玄功的符箓,可以傳音一句話。
第三區。
終點。
稀稀拉拉的弟子坐在地上休息,到處都有人負傷,空氣中充滿了血腥味。
第三區終點的弟子少了很多。
即便走到這里,弟子們的情緒也低沉了很多。
就連最容易的生路,這一次也死了四個弟子。
秦近揚的身形出現。
這一次,他回來的早了一些。
“咦,胡崇啟還沒有回來。”
秦近揚掃視了一圈,并沒有看到胡崇啟身影。
應該還在死路拼殺吧。
燕少羽回來了。
這小子,看上去狀態很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