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葉前秋是真的健談,而且對陌生人沒有設防心理。
還不到一刻鐘,他和秦近揚的關系之熟悉,仿佛已經有了十幾年的交情。
秦近揚以前見過社交牛逼證,但社交怖恐分子,還是第一次領教。
葉前秋天南海北亂聊,從小時候他尿床,到偷看鄰居家小姐姐沐浴,再到第一次逛萬花樓的窘迫,就沒有他不敢聊的。
同時,葉前秋還聊到了太丹院這些徒弟們的壓力。
在太丹院,院長閆竟原一言九鼎,沒有任何人敢忤逆他的話,唯一的例外,是副院長房皓單。
閆竟原之所以能忍房皓單,也是因為房皓單的背后有一個強大家族,他得罪不起,否則早就被趕走了,但即便這樣,房皓單也已經被孤立,在太丹院根本沒有任何油水可言。
當然,這個副院長也不在乎這些油水,只是醉心于煉丹。只要不干涉她使用太丹院的各種資源,她也不會主動和院長起沖突。
其余的幾個副院長,全都是各大家族填進來的權貴,各個最擅長的是拍馬匹,煉丹水平長年沒有任何進步。
在副院長之下,就是他們這幾個院長親傳。
葉前秋自己都承認,其實他們的水平也并不算頂尖,唯一的優勢就是命好,家族里也舍得傾家蕩產送銀子。
皇都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錢豪門,但太丹院是個例外,雖然閆竟原也貪銀子,但招募弟子,總不能純粹都看銀子,皇上可不好湖弄。
這也是葉前秋他們幾個的優勢。
他們身后的家族雖然有些銀兩,但在豪門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毫無競爭力。
正巧,他們有煉丹天賦,比起朝廷其他部門,太丹院對資質要求苛刻,送禮的競爭已經小到不能再小。
雖然也有天才比他們煉丹天賦高,但這些人背后沒有銀子,所以也被淘汰。
小小太丹院,就是深不見底的名利場。
葉前秋還感慨,他的家族把他送到太丹院之后,就已經到了傾家蕩產的邊緣。
其余幾人的情況,其實大致相同,張胡典兄妹,鐘田衛,都是傾家蕩產才爭取到拜師太丹院的寶貴名額。
在他們之下,有數不清的失敗者。
有些是家族銀子多,但天賦不足。
有些是天賦超強,但送不出銀子。
最慘的是那些天賦也夠,銀子也有,但卻沒有送夠的家族,他們是慘敗,也最不服氣。
太丹院是一道金門。
進之前,難如登天,但只要能進來,就是另一番天地。
多少豪門望族日思夜想求一顆丹藥,弟子們隨便拿到一種丹藥的出售權,那都是一條白花花的銀河擺在面前。
即便是把大頭獻給閆竟原,只留下湯湯水水,也足夠一個家族揚眉吐氣。
葉前秋剛來太丹院時,家族里賣田賣地,就差族人去賣血了,甚至還欠了一筆高利貸。
但葉前秋拿到一枚丹藥的銷售權之后,葉家瞬間翻身。
高利貸兩個月內就已經還清,錢莊為了和葉家搞好關系,在葉前秋剛到太丹院那一日,就送來賀禮,同時免了所有利息。
葉家賣出的田產地產,更是半年內全部回歸。
之后的兩年時間,葉家生意蒸蒸日上,所有族人都過上了富足生活,葉前秋的父親更是成為一族之長,那些叔叔伯伯,見了父親恨不得跪下行禮。
要知道,在他進入太丹院之前,父親還是比較窩囊的一個,時長被叔伯們欺負。
葉前秋對閆竟原有抱怨,但也有真心實意的敬佩。
他們幾個雖然成功拜師入門,但閆竟原的考核極其嚴格,只要讓他不滿,隨時可能掃地出門。
之前有幾個弟子不努力,認為入了門就可以安逸,閆竟原毫不留情。
畢竟,閆竟原的徒弟,是要上手煉丹的。
所幸,他們幾個經過好幾次考核,已經得到閆竟原的認可,幾乎沒有沒掃地出門的可能。
向至強和葉前秋一唱一和,兩個人點評朝廷,點評官場,點評太丹院,話語中有抱怨,有感慨,有無奈,也有憤怒…同時,兩個人對皇帝都是忠心耿耿。
秦近揚一路附和著。
太丹院的這些骯臟事,歷朝歷代都在上演,太陽底下哪有什么新鮮事。
他根本就不想去酒樓,只想脫身,去吃幾個包子填飽肚皮。
可面對兩個社交怖恐分子,秦近揚推脫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被堵在嗓子眼里。
向至強教育秦近揚,男人千萬不能羞澀靦腆。
葉前秋拍著胸脯保證,一定能幫秦近揚拿下張照虹。
他還不止一次的提醒秦近揚,在太丹院的幾個徒弟里,其實他混的最差。
最得師傅欣賞的是大師兄張胡典。
自己這種水平,已經能讓整個葉家翻了身,而張胡典是玉旨學宮的座師,他的能量,想想都恐怖。
這種絕妙的機會,絕對不準秦近揚輕易放棄。
酒樓到了!
秦近揚半推半就,幾乎是被兩個人抬上了樓。
說實話,秦近揚自己都怨自己沒原則,面對朋友的熱情,總是不好意思讓別人太難堪。
前世公司團建聚會,自己明明不想去,可就是架不住同事們熱情邀請,最終硬著頭皮,參加了一場并不愉快的酒局。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問題是次次如此。
或許,這也是性格缺陷吧。
雖然穿越了,也變強了,殺人更是習以為常,但這個無法拒絕熱情的毛病,還是沒能改掉。
太丹院已經包下了整座酒樓。
茶會并不僅僅只有太丹院的年輕人,還有不少京都的名流。
能和太丹院的人混個臉熟,如果有什么寶貴丹藥,也能優先讓自己買到。
有些家族會限制子嗣亂花銀子,但唯獨和太丹院搞關系,幾乎是要銀子就給。
秦近揚他們來時,酒樓里已經是歡聲笑語,高談闊論,年輕人們指點江山,意氣風發,時不時還有鈴鐺一樣清脆的笑聲,那些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這種茶會,也是富貴圈子結交權貴家姑娘的高端場合。
雖說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如果兩個人兩情相悅,再加上父母祝福,那豈不是天作之合。
當然,還有一些人圈層不夠,純粹是硬擠,其目得就是結交權貴,如果能迎娶一個有權有勢家的大小姐,那更是血賺。
這種硬擠的圈層,也很容易分辨。
說話很大聲,喜歡出洋相,動不動舉杯就干,努力活躍氣氛…都是典型特征。
而真正的主角,反而是穩坐釣魚臺,根本不需要主動說話,因為身旁全是馬屁精。
張胡典就是絕對主角。
“咦…向師弟你來了…快快請坐!”
秦近揚他們三個剛上樓,張胡典居然主動站起身來。
原本那張不茍言笑的臉,居然罕見的露出笑容。
其余人立刻閉了嘴,眾人的視線全部集中到向至強身上。
向至強畢竟是陳公公的干兒子,而陳公公在皇宮地位非凡,那可是先帝的貼身近衛。
因為韓太監弄權,連累20萬大軍葬身沙場,皇上震怒,革了不少太監公公的職,陳公公重新出山,地位更加顯赫。
如果是以前,張胡典對向至強不可能如此重視,哪怕他在玉旨學宮幫過自己,也沒有讓自己熱情的資格,因為身份地位擺在那里。
但今時不同往日,陳公公是圣上身邊的太監,韓太監之前的權柄幾乎都落到陳公公手里。
向至強的身份地位,截然不同了啊。
張胡典眼睛還尖。
他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向至強手里的包裹。
那是一個畫卷的形狀。
果然,向至強言而有信。
過幾天是師傅壽辰,有了這幅字畫,師傅一定開心。
向至強承諾字畫的時候,還要拜托自己一件事情,張胡典當時一口應承下來,他估計也不是什么難事。
見張胡典站起來打招呼,其余人哪里敢怠慢,也都紛紛抱拳,一口一個向兄,那語氣簡直比親爹還要熱情。
秦近揚站在向至強身旁,面無表情。
真特娘的虛偽啊。
這群人嘴里全是言不由衷的話,也不知道累不累。
他還是很難適應這種環境。
“哈哈,張堂主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眾人已經讓出主位,向至強說話間便坐在張胡典身旁,同時把包裹遞給了他。
“師弟你這聲堂主叫的很生疏,還是叫我師兄聽著順耳。”
張胡典擺擺手,表情有些表演出來的不悅。
堂主是玉旨學宮學生的稱呼。
“哈哈,那就聽師兄的。”
“師兄,我給你介紹個好朋友…這是北鷹飛將秦近揚。”
向至強指著秦近揚,語氣十分熱情。
“閣下就是北鷹飛將秦近揚?早聞大名,久仰久仰!”
張胡典抱拳。
但他并沒有站起身來。
確實,張胡典聽說過秦近揚的名字,但也僅僅是茶余飯后的消遣故事,這種級別的閑差,其實沒有資格結交自己。
張胡典突然回過神來。
向至強送來古畫,要讓自己幫個忙。
嗯…如果沒有猜錯,要幫的忙,應該就是這個北鷹飛將。
看修為,三品大圓滿,正是拜師玉旨學宮的時候,年紀也正合適。
懂了!
是雯樓丹。
向至強應該是想替秦近揚求一枚雯樓丹,同時在茶會上結交一些權貴子嗣。
這事,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問題不大。
張胡典順勢把秦近揚的身份,畫在那些地位不高,但卻想硬擠圈層的圈子里。
秦近揚也抱了抱拳,純粹是硬著頭皮打招呼。
從剛進門,秦近揚其實就感覺到了一股不善的氣息。
他順著氣息看過去。
是一個相貌平平,個頭還有些矮的青年。
在青年身旁,是一個身形微胖,臉上雀斑很多的年輕姑娘,長相更是平平無奇。
但姑娘身旁的青年才俊到是不少。
自己進來之后,這姑娘也上下打量著自己。
如果沒有猜錯,這個姑娘,就是張胡典的妹妹…張照虹。
張照虹身旁的敵意青年,是傳說中的鐘田衛,也就是張照虹麾下的第一舔狗。
“大師兄,這位北鷹飛將相貌如何?依我看,一表人才,說不定以后和你是一家人呢,哈哈哈!”
向至強還沒有開口,他還計劃把張胡典單獨叫到一旁,悄悄提一句秦近揚和張照虹的事情。
而葉前秋這張大嘴巴,可藏不住事。
他急匆匆跑到張胡典身旁,直接把事情嚷嚷了出來,話音落下,他還朝著秦近揚挑了挑下巴,又用眼神指了指張照虹,那活靈活現的表情,仿佛在扯著嗓子喊:秦兄弟,你看,那個人就是張照虹,你未來的老婆,快點去娶回家,你飛黃騰達了。
“啊…這…”
張胡典表情明顯僵硬了一下。
對于這個師弟的大嘴巴,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秦近揚倒吸一口涼氣。
麻痹的,直接讓老子社死啊。
秦近揚上一次這么尷尬的時候,還是上一次。
向至強都愣了一下,但他隨后又笑了笑,說出來也好,遲早都要說出口。
很快,眾人的視線都看向張照虹。
這個平平無奇的妹妹,并沒有臉紅,或者羞澀,她只是上下打量著秦近揚。
而舔狗臉上那道不善的眼神,已經開始有怨氣包裹。
“那個,張師兄,我…”
向至強剛準備再解釋解釋,突然,有個小太監跑上了樓。
“向少爺,陳公公剛剛出宮,要見您…您快些去吧!”
小太監氣喘吁吁。
他也是倒霉,剛剛才給向至強送來包裹,一轉頭陳公公又出宮了,差點累死。
“我干爹出宮了?好,我知道了,我立刻就回去!”
向至強勐地站起身來了。
“諸位,在下先告辭,以后再聚…”
干爹出宮一趟不容易,特別是最近人心惶惶,干爹還要統御一群太監,更加忙碌。
“師弟,我送送你!”
張胡典起身,示意別人都坐下,他要單獨去送向至強。
眾人點點頭,紛紛落座。
他們都是人精,一眼就能看明白,張胡典是要和向至強單獨聊聊。
酒樓門口。
“師弟,北鷹飛將和我妹妹,你…認真的?”
張胡典表情嚴肅。
“對,秦近揚是我好兄弟,他沒有婚配,兩個人也適合。”
“如果方便,師兄盡量幫忙撮合一下,也是美事一樁…如果照虹姑娘不同意,那就是另一碼事。”
向至強也很認真。
“好吧,我去勸勸我妹妹,但我妹妹的脾氣,師弟你也了解。”
張胡典點點頭。
“無妨,盡力而為,師兄我先走一步…我干爹那里還有幾幅古畫,等有機會去皇宮,我再給你拿點。”
話音落下,向至強急匆匆離開。
張胡典看著向至強的背影,一張臉陰沉下來。
北鷹飛將?
這是個什么東西?
沒有背景,沒有靠山,并不是達官貴人。
向至強這家伙最近是夠膨脹的,以前在玉旨學宮你不顯山不露水,這才剛回皇都,就開始培養親信。
還想讓親信沾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