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兄,有禮了!”
秦近揚抱了抱拳,一時間表情尷尬,竟有些社恐。
銀蛟飛將?
不熟啊。
但少年不管是從穿著,還是氣質,都處處彰顯著不凡。
還很英俊。
甚至不比山莊的裴風空遜色。
來京城之前,秦近揚已經找石重逢聊了聊,其實已經打聽了自己這個北鷹飛將封號的斤兩。
如果放在云東行省,自己肯定是個人物,毋庸置疑,任誰都得給幾分薄面。
但跑到京都,根本就不值一提。
當初跟著開國皇帝打天下的勛貴都有爵位,勛貴的爵位可以沿襲,這群人的后代,各個都有封號。
雖然繼承飛將這個封號,要立下戰功,水分能少一些。
但在京都逛個街,總能碰到一兩個飛將傳人。
有些飛將確實是實力不俗,也有實實在在的軍功。
而有些飛將的傳人,則純粹是靠著祖先的福蔭吃皇糧,所謂功勛也是在戰場打醬油,類似跟著御史隊伍去讀圣旨。
北鷹飛將的傳承其實已經斷了,自己突然冒出來,明顯就屬于白吃空餉的那一類。
根據石重逢所言,秦近揚在戚佅城的功勞,其實也并沒有想象中那樣驚世駭俗。
中州皇朝每天都有戰爭,每天都有國土丟失,時時都有城池淪陷。
同樣,經歷著戰爭洗禮,中州時不時就會冒出一個勇武之人。
戰功奇跡,每天都在發生。
戚佅城對云東行省而言,是重中之重。
但放眼整個中州,比戚佅城重要的城池,有幾十座。
秦近揚一個江湖人士,如果不是北鷹飛將這個傳承,其實是沒資格面圣的。御史親臨,已經是不得了的獎賞。
秦近揚不留痕跡的觀察著方守之。
他現在也算有了一些閱歷,能看得出來,眼前這家伙手上沒少沾染鮮血。
這個銀蛟飛將,不是紙糊的。
“秦兄,這客棧里規矩多,不比江湖自由自在,居住可還習慣?”
方守之點點頭,眼神真摯。
不管他心里是什么想法,但表面上是客客氣氣,并沒有因為秦近揚江湖草莽的身份,而瞧不起他。
“方兄到訪,是…有事要談?”
秦近揚笑了笑,就開門見山了。
“哈哈,秦兄弟不愧是江湖豪杰,就是爽快!”
“不瞞秦兄,在下舔著臉來這里,是有一事相求…咱們一面之緣,說實話,在下有些難以啟齒。”
方守之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但說無妨!”
秦近揚保持著微笑。
“是這樣的。”
“我和你都要繼承飛將令,咱們都是三品,如果沒有意外,皇上應該會賞賜咱們每人一顆源心丹。”
“我想借你的源心丹一用…等我二洗成功,我還你兩顆源心丹。”
“不瞞秦兄,我之所以厚著臉皮來找你,是有些急迫。”
方守之有些不好意思看秦近揚的眼睛,身軀都稍微側了一些。
“源心丹?”
秦近揚皺了皺眉。
自己臨走前,師娘似乎提過一嘴。
源心丹應該是幫三品武者洗丹田鐘的神丹,市場上根本就買不到,有時候運氣好,或許能在黑市流出一顆,但價值不菲。
如果立下大功,可以在玉旨學宮換到。
即便是玉旨學宮,源心丹也不是尋常東西。
“秦兄,你是不是不怎么了解源心丹?”
“也對,是我疏忽了…”
方守之一拍腦門。
秦近揚江湖出生,江湖中人很少有人洗丹田鐘,根本就不了解源心丹。
“秦兄,你的品階,大概是三品中期?”
方守之又問道。
“對!”
秦近揚點點頭。
根骨別人看不到,但品階很難掩飾,特別是高階看地階,幾乎一眼看穿。
想要隱藏,得用特殊手段。
其實方守之三品大圓滿的氣息,秦近揚也能判斷出來。
只是沒想到,他居然已經洗過一次鐘,現在還要二洗。
猛人一個。
“秦兄弟,你還年輕,我勸你不要著急突破四品…否則,容易被氣運秤砣壓制!”
方守之表情凝重道。
“氣運秤砣?”
秦近揚皺了皺眉。
不管是師傅,還是許元晟,都沒有提起過這名詞。
“你在這個年齡就三品,而且能在戚佅城大放異彩,就證明你根骨不俗,且運氣不俗…”
“天才成長太快、太順,是奪天地之氣運。”
“氣運如糧,你多吃一口,別人就會少吃一口,你走運,就有人倒霉…你越來越胖,就會越吃越多,繼而越來越壯大,勢不可擋。這時候,冥冥之中,有一層無形的氣運,會阻止你繼續…世界上的好事,總不能都讓你全占了…”
“出生富貴、天資聰穎、天賦異稟,貴人幫扶、好運連連…一個人快速崛起,無非就是這些因素。”
“可快到一定地步,你的未來就已經被透支了。”
“修煉也一樣,欲速則不達。如果一味的貪圖速度,就會被氣運秤砣壓制,以后想突破,會難上加難。”
方守之見秦近揚認真聆聽,也很詳細的解釋著。
“當然,這些都是先輩的總結,氣運秤砣也是只是個不恰當的比喻。”
“三品洗鐘,就是讓武者慢下來的過程。”
“你不再勢不可擋,秤砣也就不會壓在你身上,同時,洗鐘可以讓根基更加堅實…到了六品、七品,氣運秤砣會越加嚴重,到時候根基深厚,可以免去大量麻煩。”
“說實話,我也是聽家中長輩講述,命運秤砣具體多厲害,也沒有體驗過,但總歸不會錯。”
方守之苦笑。
其實他的解釋也含含糊糊,并沒有什么可以說服人的鐵證。
“我明白,多謝方兄…話說,方兄你已經成功洗過了一次?”
秦近揚問道。
“嗯,說來慚愧。”
“第一次洗鐘之前,失敗了三次!”
“現在正在洗第二次,目前已經失敗了六次。”
“每次洗鐘,耗費的資源都讓人心疼。如果我早早突破四品,洗鐘所消耗的資源,足夠到五品后期了,真是慚愧…”
方守之自嘲一笑,又說道:“前幾次,其實沒有源心丹也可以嘗試一下,可我洗鐘失敗的次數太多,下一次如果沒有源心丹,可能會走火入魔。”
“但我已經付出了那么多,讓我洗一次就直接突破四品,真的不甘心。”
方守之朝著秦近揚抱了抱拳。
“原來如此!”
秦近揚舔了舔嘴唇。
洗鐘這事,沒想象中簡單啊。
“洗鐘和境界突破截然不同,根骨基本無用,咱們只有兩條路。”
“第一:用源心丹強行引玄水。”
“第二,就是捕捉那一縷玄之又玄的玄水契機。”
“我算個廢物,第一次洗鐘就是靠源心丹,到現在都沒遇到過那股契機。”
方守之又自嘲一笑。
秦近揚發現一個問題,方守之雖然優秀的一批,但言語中總是有些自卑。
至于洗鐘的方式,其實易蓮琴也簡單講述了幾句。
當然,她沒有洗過,了解并不多。
三品大圓滿之后,壓著境界不去突破,反而開始散功。
這時候,可能有一股契機會降臨,只有一瞬間,抓住就洗鐘成功,抓不住就功虧一簣。
同時,還要燃燒大量的天才地寶,保證自己清醒。
洗鐘的時候,武者容易昏迷過去。
源心丹是唯一可以強行引來玄水的丹藥。
“唉,我就是太順了。”
“投胎在權貴府邸,又是嫡長子,父慈母愛,爺爺疼外公疼,從生下來開始,就沐浴各種靈液,每一口飯都有靈氣滋養,偏偏我根骨還是白玉峰頂。”
“開始修煉后,家族幫我找來七枚歲元寶器,助我吞噬最精純的真元,我甚至沒怎么吃過丹藥。”
“成年之后,我又莫名其妙立功,皇上時不時獎賞,敵軍里搜刮,又得到幾枚歲元寶器,又助我快速突破…”
“總之,修煉就是個贏家通吃的游戲,一步快,步步快,快到根本停不下來…我雖然根基完美無瑕,但唯獨缺少那種百折不撓的強者心性…這就是蒼天壓在我身上的秤砣,我注定無法順利洗鐘。”
方守之又在自我反省。
秦近揚差點一口老血噴出去。
以前都是我在別人面前裝逼,第一次有人把嗶裝自己臉上了。
嫉妒了。
秦近揚這次是真的嫉妒。
自己有系統,有大江舟,有綠靈玉,以為是天下獨一無二。
可惜,想多了。
雖然別人沒有系統,不能讓歲元寶器加速,但別人家族勢力龐大,擁有的歲元寶器多啊。
人家根本不需要歲元寶器恢復,用枯竭了,直接換。
開氪金掛的掛壁,活該你被氣運秤砣壓。
活該。
話說,自己也有掛。
系統不是掛,只是個小插件。
“方兄家族勢力如此雄厚,這一枚源心丹…”
秦近揚心里又有疑惑。
歲元寶器隨便換的家族,沒有一顆源心丹?
就詭異。
“如果是一個月前,我還真不需要找兄臺借…但我家出事了,爺爺和父親被叛軍偷襲,再加上敵對家族趁機打壓,損失慘重。由于我父親和爺爺暫時沉寂,皇上規劃的源心丹,也就分配給了更有用的人。”
“皇都就是這樣,我要重新讓家族站起來,就只能趕緊二洗,然后突破到四品,去更大的戰場,去建功立業。”
“我從小吃香喝辣,是上蒼賜予方家的氣運,氣運秤砣不光會壓個人,也會壓家族…多少人恨不得方家倒霉,落井下石的人不少。”
方守之長長嘆了口氣,眼神里有一股看透世態炎涼的蒼涼。
提示:晉升寶氣根骨前置條件激活,請洗丹田鐘三次。當前進度(0/3)
什么?
寶氣根骨的前置條件,是洗鐘?
居然還要洗三次?
憑什么我這么特殊,兩次都不夠?
之前前置條件一直沒有出現,秦近揚慣性思維,還以為是要突破四品。
沒想到,是洗鐘。
提示:眼前的謙虛小伙經歷人生大起大落,需要有人拉扯一把,你是否愿意把源心丹借給他?
系統又有了提示。
“秦兄…那個,抱歉了…我沒有讓你為難的意思…我先走一步,有空一起喝酒…”
秦近揚聽到系統提示,愣神了幾個呼吸。
方守之見秦近揚面色僵硬,以為是對方在想拒絕自己的理由。
他心里一酸。
又給人添麻煩了。
他甚至在懷疑,自己的存在,是不是個大麻煩。
玉旨學宮里就有傳言,說自己是個掃把精,抽干了整個方家的氣運。
“啊…”
秦近揚剛回過神來,結果方守之已經逃命一樣離開了。
“怪人!”
秦近揚搖搖頭。
罷了。
等面圣完,如果真的有源心丹,就借給他吧。
反正自己距離大圓滿還有些時日,玉旨學宮也還有機會。
秦近揚的活動范圍只能在驛站,由于明天面圣,為了皇上安全,他不可以隨意離開。
當然,驛站內部,可以互相串門。
溜達了一會,就有些煩了。
其他小院子里人,他也不認識。
突然,又有個青年走進秦近揚的客房小院子。
“秦兄弟,在下穆志和,冒昧造訪,主要是想認識一下秦兄弟。”
“家父穆石地,是單扈行省的欽差。”
“你可能不了解單扈行省,這也不重要!我父親是云東行省上一任的巡撫!”
這個穆志和口齒伶俐,一副很精明的模樣。
秦近揚大概觀察了一下品階。
三品。
應該是大圓滿。
至于有沒有洗鐘,暫時看不出來。
他心里有個猜測,這個院子里的青年,應該都是三品,集中去領賞的。
同時,秦近揚也明白了穆志和找自己的原因。
他爹是云東行省前巡撫,肯定是來看看戚佅城英雄長什么樣子。
雖然已經調離,但總歸有些情感。
“見過穆兄!”
秦近揚抱拳。
“戚佅城老六,比想象中還要年輕啊…佩服!我代表我爹,特意來看看你,也對你表示感謝。”
穆志和也抱了抱拳,表情十分和善。
秦近揚尬笑了一下。
“接下來有些話,可能不怎么好聽,但都是我爹讓我轉述的肺腑之言。”
“秦兄弟你出生江湖草莽,雖然機緣巧合繼承了北鷹飛將的爵位,但卻沒有任何身份背景,其實類似一個背景清貧的狀元郎。”
“如你這樣的狀元郎,朝廷年年都有,朝廷對你的認可,甚至都不如狀元郎…你切記不可以目中無人,更不可驕縱跋扈,否者這功勛就是滅頂之災。”
“朝堂上下,對江湖出生的草莽,都天然的瞧不起,我父親建議你一定要去玉旨學宮,并且堂堂正正從學宮出師…”
“我就是玉旨學宮的學員,咱們學宮很嚴苛,對座師嚴苛,對學員更加嚴苛,但能出師之后,各個都是國之棟梁。”
穆志和也不客氣,語重心長道。
“多謝欽差大人…我一定會去玉旨學宮看看!”
秦近揚點點頭。
話確實不好聽,但確實句句是告誡自己人的良言。
拋開國之棟梁這事,秦近揚還要源心丹啊,江湖上用金銀可買不到。
“秦兄沒有生氣就好,我也覺得是父親話多了!”
穆志和見秦近揚謙遜,并沒有不耐煩,頓時對這個人高看了兩眼。
其實他們見過太多天才,也見過太多立下驚世之功的天驕,但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毛病,就是很難保持謙遜。
“是不是方守之來過你這里?”
穆志和突然問。
“嗯!”
秦近揚點點頭。
“找你借源心丹?”
穆志和又問。
“啊…”
秦近揚愣了一下。
難道不止找我借丹?
不會是個騙子吧。
“唉,方家也是倒了霉,他也找我借過…二洗不容易,幾顆源心丹原本不夠用,我的這顆準備借給他!”
穆志和道。
“你和他…很熟?”
秦近揚皺了皺眉。
“我爹和他爹,以前一起在戰場并肩廝殺過,雖然曾經有些矛盾,但也算世交!”
“拋開長輩不談,方守之也是個豪杰…他家族不受寵,理論上沒資格來皇宮領賞,但他這段時間立下的功勞太過于兇猛。”
“一個月前,他孤身一人,潛入敵軍大營,生生盜走了敵軍布防圖,我軍大捷。”
“同時,他沒有回營,反而是用美色勾搭了將軍的一個小妾,雖然敵軍下一步戰略情報傳遞了回來,他也差點被閹了,最后九死一生在逃回來。”
“即便是逃命回來的途中,他還跑到敵軍的丹藥庫,用計炸了海量丹藥,還拿回不少絕密丹方…他還活捉了一個小皇子…”
穆志和感慨道。
“這么厲害!”
秦近揚眼珠子亮了一下。
“可能于你而言,戚佅城的功勞很大,但在京都眾多天才看來,真的只是一筆功勞而已…”
“很多人復盤過你在戚佅城的英雄事跡,其實有很大的運氣成分,畢竟你只是個三品…你有運氣,別人也有啊。”
穆志和拍了拍秦近揚肩膀。
父親委派的任務,可真惡心,好端端要打壓秦近揚。
“受教了!”
秦近揚看出來了,對方這是故意在給自己滴眼藥,怕自己膨脹。
他現在哪里敢膨脹。
自己引以為傲的歲元寶器,別人家族里隨處可見,都城臥虎藏龍,名不虛傳。
“早些休息吧,明天上朝前,我爹可能會見見你!”
“當然,我爹和你也就能閑聊一兩句,朝廷勢力復雜,我爹和你走太近,對你不是好事。”
“其實蘇戰南被派遣到戚佅城,是朝堂有人知道妲剁國必勝,故意要整死他…你幫蘇戰南解決了燃眉之急,還立下赫赫功勞,無形中已經得罪了一些人。”
“還有你們云東行省那些江湖勢力,背后都有扶持的背影人物,天網司抓了那么多人,是斷人財路,你一定要謹言慎行。”
“當然,目前還沒有人敢針對你,你不需要太擔心…說句讓你傷心的話,你的威脅,還不至于那群人專門出手。”
穆志和又道。
“受教了!”
秦近揚抱了抱拳。
頭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