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風云道總壇入口的地方,有座解兵臺。
但凡不是守護總壇的弟子,進入總壇前,必須在這里解除身上所有的兵刃。
無論男女,都必須脫個精光,接受檢查。
李芙蓉作為掌云使的得力替身,在風云道內有較高的地位,檢查她的人會是女弟子。
但地位稍低一點的女弟子,就只能碰運氣,絕大多數時候進行檢查的都是男人。
從解兵臺出來,李芙蓉繼續向前進入山谷,然后乘坐竹筏緩緩升上萬丈高崖。
總壇就在高崖之上。
登崖途中,李芙蓉轉身看著群山連綿,心知陽九必然就在山林中的某處。
就算武功再高,因總壇這邊守衛森嚴,陽九被發現的可能性也是非常大。
陽九發現一座暗哨后,便藏在暗處,耐心等候。
這座暗哨是在一棵巨大的古樹上挖個洞,里面足以藏下三四人。
經過仔細觀察,陽九確定這暗哨里只有兩人。
那兩人就趴在樹洞里,一動不動,宛如尸體。
將到春末,這山中非常悶熱,也很潮濕。
人趴在那樹洞里,想來必不好受。
陽九由此猜測這些哨兵換崗應該換得挺勤。
“老旦,你先盯著,我去疴個屎。”其中一人說著話,已是從樹洞里一躍而下,貓著腰朝一側的密林中跑去。
那個叫老旦的喊道:“到下風口去,走遠點。”
出來的那人笑罵一聲,還是走向下風口,畢竟來到上風口,味兒會飄進樹洞,等會兒他回來也會受不了。
陽九從旁側繞過去,跟在那人身后。
那人走到距暗哨很遠的地方,找到一塊雜草稍微少點的地方,便開始解褲腰帶。
只是褲腰帶還沒解開,喉嚨就被陽九一刀割開。
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人便倒地身亡。
盡管此人的衣服很臭,但陽九還是脫下來穿到自己身上,又用銀針易容成此人的模樣。
既然已經聽過此人的聲音,那用變聲術,就能模彷此人的聲音,哪怕是他最親近的人,也分辨不出真假。
現在距天黑沒有多久,下一次換崗,應該是在天黑后。
到時候他再找個借口,偷偷過來將此人的尸體縫了,就能知道此人的過往,便能真正融入風云道總壇哨兵的圈子里。
等了片刻,陽九回到那樹洞里。
“老猻,你打起精神,我也去疴個屎。”老旦相貌粗獷,聲音也很沉悶。
陽九用老猻的聲音罵道:“滾。”
老旦嘿嘿一笑,跑向跟老猻不同的地方。
樹洞里面很寬敞,出乎陽九的意料,這里面竟很干燥,而且非常涼爽。
不管是趴著,還是躺著,還是坐著,或是站著,都不受影響。
他們將高處的一根樹枝弄斷,茂密的枝葉倒垂下來,正好能遮掩樹洞口。
老旦回來時,天色已暗。
老旦都沒有進入樹洞,催道:“走了老猻。”
陽九這才知道,哨兵換崗都有固定的時間,前面的人準時離開,后面的人準時抵達。
也就是說,哨兵兩人一組,除了彼此,他們從未見過別的哨兵。
發現這點,陽九不由覺得他的計劃很可能會是個笑話。
既然哨兵互不相見,那就說明并不存在哨兵群居的場所。
兩個結伴的哨兵,必然有他們單獨的住所。
沒走多久,天已經黑透。
盡管白晝越來越長,但現在天還是黑得很早。
“老旦,他娘的,我再去疴…”陽九勐地捂住肚子。
老旦頗為無語,道:“那我先回去做飯,你動作麻利點。”
“好。”陽九說著已是朝一側跑去。
老旦掩住鼻子,也是快速逃離。
陽九回到藏匿老猻尸體的地方,找個更隱蔽的地方,方才點香縫尸。
尸體縫好后,《生死簿》也開始記錄老猻的生平。
這老猻剛呱呱墜地,就被爹娘拋棄,原因無他,家里實在太窮了,再多一張嘴,大人就得餓死。
老猻運氣不錯,被好心人收留。
但那好心人,也在老猻四歲多的時候,撒手西去。
老猻流落街頭,靠乞討為生,正是風云道的人發現并收留了他。
在風云道的秘密分壇,老猻跟許多年齡參差不齊的孩子,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學藝。
但凡過了十四歲的孩子,就會離開那個秘密分壇,到不同的地方執行不同的任務。
老猻從十四歲開始,就被選為總壇的哨兵。
跟老猻搭檔的人,正是老旦。
兩人的年齡相彷,結伴幾十年,情誼深厚。
但這幾十年來,他們每天的生活,都是如出一轍。
早上太陽還沒出來,他們就得趕往那個樹洞暗哨,一直待到天快黑時,才能離開。
風云道給他們提供了一座茅屋,可以遮風擋雨。
他們所需要的生活物資,都由風云道派人分發。
每隔幾天,守哨結束回家,就能看到新送來的物資。
有食物,有衣物,也有書刊。
但他們更喜歡的是春宮圖。
他們一輩子呆在山里,記憶中就沒見過女人,只能靠著圖憑空想象。
這樣的日子,根本沒有人能撐得住。
像他們一樣的哨兵,等身體各方面發育成熟后,全都在分桃。
老猻和老旦也不例外。
他們的日子是重復的,可謂波瀾不驚,異常平靜。
分桃時候的畫面,也是骯臟不已,陽九提不起興趣。
縫尸三百九十八具,獎勵宿主分桃。
說實話,看到這獎勵,著實惡心到了陽九。
系統無論做任何事,都是頂級。
不過看完老猻的生平,倒是有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擺在陽九面前。
今晚又是老猻和老旦約定好的分桃日,而這一回,輪到老猻被動。
陽九想想就覺菊花一緊,看來回去后,得將老旦也除掉。
如此他便只有一夜的時間,明天這兩人沒去守哨,應該會被立即發現。
別看哨兵互不相見,但在暗中,肯定有人盯著,不然這個哨卡有沒有哨兵,都無人知曉,那弄這些哨卡將毫無意義。
到目前為止,陽九還沒發現有人在暗中盯著。
風云道的哨兵如何運作,估摸只有風云道的高層才知曉。
這些哨兵日復一日都在過著相同的生活,組織如何監督他們,就不是他們會在意的事。
回到茅屋時,老旦已經做好了晚飯。
看到陽九居然還拎著只野兔時,老旦笑得合不攏嘴,道:“我這就剝皮下鍋,今晚還有體力活,可得好好補補。”
雖說總壇也會給他們送肉,但呆在這山林中,最不缺的就是野味。
哨兵的武功雖不高,但打些野味嘗鮮,并非難事。
不得不說,老旦的廚藝還是不錯的。
只是老旦一直看陽九的眼神,明顯不對,搞得陽九都吃不下飯,只能等鍋里的兔肉。
趁著等待的功夫,陽九笑問道:“老旦,你有沒有想過離開?”
“離開?去哪?”老旦顯然從沒想過離開的事。
陽九道:“我們在這里當了半輩子的哨兵,連女人長什么樣都不知道,就這么活一輩子,你不覺得很可憐嗎?”
“是可憐,但這是我們的命,我們能有什么辦法?”老旦也想離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去看看。
可一旦他們逃離,肯定會被神道追殺,而以他們的武功,必死無疑。
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老旦覺得在這里活著,挺好的。
盡管他也想女人,這不是還有老猻陪著嗎?
陽九看著跳動的火焰,繼續說道:“我們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卻要被這樣對待,我覺得這不公平。”
“這樣也挺好。”老旦咧嘴直笑。
陽九道:“不讓我們出去也就算了,神道至少也該每個月送個女人給我們吧?就算不送女人,也得讓我們到總壇去看看吧?”
“老猻,我發現你今晚不對勁啊,以前你可不是這樣,實在不行,我趴著。”老旦可從沒想過要去總壇。
陽九壓低聲音,問道:“老旦,要不今晚我們偷偷去總壇看看?”
“別,我們還沒靠近總壇,就會被殺。”老旦覺得老猻真是瘋了。
他們就是最低賤最普通的哨兵,生活就是茅屋到樹洞的兩點一線,若偏離這條線,就會死。
老旦并不覺得當哨兵的日子苦,就這么過,倒也挺好的。
反正有老猻陪著,又不寂寞,還能活著,多好。
待到兔肉熟了后,兩人也不相讓,都是搶著吃。
一鍋兔肉很快就被他們吃了個精光。
老旦道:“鍋碗明天再刷,辦正事要緊。”
“老旦,其實我不是老猻。”陽九說道。
老旦笑道:“開什么玩笑?”
陽九拔掉易容的銀針,恢復本來面貌。
老旦頓時張大嘴巴,滿臉驚懼。
但他很快回過神,嘎聲問道:“老猻呢?”
陽九道:“自然是被我殺了。”
“你…”老旦只覺晴天霹靂,不敢相信老猻就這么離他而去了。
陽九道:“本來我是打算直接殺了你的,但看你也是可憐人,故而決定放你一馬,我給你一些銀子,你馬上離開這里,到外面去過好日子。”
“離開?你以為我們真能離開?”老旦站起身,從袖子里摸出一把短刀,面目也變得猙獰。
老猻死了,老旦覺得活著也沒意思,但在死之前,必須得給老猻報仇。
沒辦法,陽九只得一掌拍死老旦,這樣就不用縫尸體了,省得麻煩。
像老旦老猻這樣的哨兵,活著簡直毫無意義,倒不如死了來得痛快。
埋掉老旦的尸體,趁著夜色,陽九朝地圖所示的方向走去。
在這深山老林,若沒有地圖,很容易迷失方向。
哪怕有地圖,陽九還是時不時得爬到大樹的樹冠上,才能重新找到正確的路。
期間陽九避開的暗哨,少說也有幾十個。
時間流逝得很快,但陽九距風云道總壇還很遙遠。
摸索到那面高崖下時,天都快亮了。
陽九抬頭看去,就算自己輕功絕頂,也絕難爬上這面高崖。
途中守衛森嚴,到了這崖下,反而沒什么人看守。
興許正是因為這高崖非常高,崖面又很光滑,哪怕輕功絕頂之人,也無法登上去,風云道反而在這里放松了警戒。
有機關可直通崖頂的地方,自然有重兵把守,而且機關重重。
陽九就算對自己的武功再自信,也不會傻到去正面硬碰整個風云道。
這高崖雖難攀,但陽九感覺也不是完全沒法上去。
別看崖底無人看守,或許在崖頂,又是戒備森嚴。
要是在快到崖頂時被發現,然后被眾多高手攻擊,就是大羅金仙,也得葬身在此。
時間緊迫,陽九不再遲疑,繞到距登崖機關較遠的地方,便開始攀爬。
崖壁上根本就沒有可借力的地方,本來陽九覺得只要將飲雪刀插進崖壁里,就能不斷向上。
但在攀爬了一段距離后,才知道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不過二三十丈,陽九就有點氣喘吁吁。
抬頭看去,登頂無望。
到了這一步,陽九覺得只剩下一條路可走。
那就是用冷血的機關鳥。
冷血將機關鳥研制成功后,已被軍方接納,大肆制造,將來必定會用到戰場上。
機關鳥看著雖大,但在沒有展翅前,其實并不大,放在九蛇歸洞里,并不算太占地方。
此前陽九讓冷血從眾多機關鳥中挑選出一個質量最好的,隨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
此次來到風云道的總壇,陽九打算靠這機關鳥,從高崖上逃走。
想也能知道風云道弟子看到那場面后,內心有多震撼。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在登崖的時候,就得用上這機關鳥。
用機關鳥登崖是很容易,但也必定會引起風云道弟子的注意。
好在崖頂也很巨大,等上去后,將機關鳥一收,風云道再想發現他,可就難了。
陽九的計劃是只要能看清崖上風云道弟子的臉,哪怕是地位最低下的弟子也無所謂,只要看到了就能易容成那人的模樣,任憑風云道怎么找,都不可能找得到。
想好計劃,從九蛇歸洞里拿出機關鳥,機關鳥展翅后,如大鵬一般,非常威武。
陽九跳上去,按照冷血所說的方法,操控機關鳥,直沖崖頂。
機關鳥的出現,也是在瞬間引起了風云道弟子的注意。
幾乎在同一時間,隱藏在山林中的暗哨,全都發出了警告。
這么大的一個玩意兒,憑空出現,不用暗哨警告,總壇也已知曉。
甚至就連李芙蓉,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到機關鳥的背上,好似還站著一個人,那人的身影,很像是陽九,只是她并不能確定。
陽九是要潛入總壇,那肯定是偷偷摸摸上來,不可能這么高調吧?
待到機關鳥靠近崖頂,李芙蓉徹底傻眼。
這回她算是看清楚了,站在大鳥身上的那個人,就是陽九。
她是做夢都沒想到,陽九會用這種方式登崖。
嗖嗖嗖。
崖頂突然萬箭齊發,紛紛射向機關鳥。
機關鳥只是一個轉向,便輕松避開這波利箭。
等到新一輪利箭射來,機關鳥已是從眾人的眼里消失。
李芙蓉估算著機關鳥大概消失的地方,迅疾奔跑過去,想要幫幫陽九。
事實上,此刻總壇這邊,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自從風云道創建以來,還從沒有發生過這種事。
只是誰能想到,這第一次有敵人潛入,居然就成功登崖。
總壇的守衛森嚴,就是皇宮都比不上,卻被人這般輕易攻破,讓風云道的高層如何不急?
李芙蓉找過去時,也沒發現陽九的蹤影。
整個總壇愈發混亂,幾個長老相互推卸責任,吵得不可開交。
按理說出現這種事,道尊應該會親自出面,讓所有人稍安勿躁,只要所有人冷靜下來,定能抓到入侵者。
入侵者只有一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掀不起太大的風浪來。
然而直到天黑,道尊也沒現身。
掌云使和掌風使都不在總壇,幾個長老本來就不合,不出事也能搞出許多事來,一旦出了事,他們除了相互推卸責任,一無是處。
風云道能有今天的規模,所依靠的還是道尊。
道尊在掌云使和掌風使的幫助下,才讓風云道壯大到這種地步。
登崖后,陽九藏身林中,很容易就能看到不少風云道總壇弟子。
總壇的弟子說來也是奇怪,全都穿著白色長袍,戴著瘆人的白色面具。
陽九隨便抓來一人,殺掉后,將尸體掩埋,然后換上那人的衣服和面具,自然也將面容易容成了那人,然后跟著其余人到處跑,在抓捕入侵者。
到了次日,入侵者仍沒抓到。
一時間,所有人甚至都愿意相信,昨天的那大鳥,其實是他們出現了幻覺。
那么大的鳥,他們這輩子都沒見過。
況且大鳥背上還騎著一個人,聽來就匪夷所思,不可相信。
崖頂的寬廣,著實出乎陽九的意料。
感覺每一處都差不多,很容易迷路。
陽九本以為潛入風云道總壇,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很容易就能完成任務,結果此次任務的難度之大,遠超此前幾次尋找九尸的任務。
在崖頂奔波一整天,也沒能有所收獲,好在很輕松就能找到李芙蓉。
“九爺,其實我早就猜到了,如果不是易容成總壇弟子,你肯定早被發現了。”李芙蓉看到陽九平安沒事,懸著的心也是放下。
陽九也不廢話,直言道:“分壇的卷宗都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