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對于云初毆打武氏兄弟這件事,是真的不怎么在乎的。
如果不是自己身邊實在是沒有什么太值得拉攏的親人,她自己就能把武氏一族屠戮干凈,事實上,上一代武氏男丁,已經被她折磨死光了。
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試著用一下武氏一族的下一代,看看能不能用,從目前使用的過程來看,還成。
武氏兄弟就不這樣看,他們總共見過云初兩次,就被毆打了兩次,且一次比一次重,現在聽了皇后的話,他們兄弟已經不確定自己下一次能否從云初手里逃得性命。
不過,這一次挨打,也不算白挨打,武承嗣成了尚書奉御,專門負責管理皇帝的私人書庫,武三思升遷右衛將軍,都是很不錯的職位。
另外,在回到家中之后還得知,皇后賜下絹帛百匹,黃金五百兩,珍珠一碗,白玉兩方…
官職沒啥說的,都是好官職,賞賜也都是實打實的賞賜,就是一想到云初的那張死人臉,不論是武承嗣還是武三思都高興不起來。
天知道哪天高高興興的去上差,不小心遇到云初,再被家仆給凄凄慘慘的抬回來。
武承嗣心如死灰,決定以后見了云初繞著走,武三思認為自己還年輕,只要肯下苦功,應該還能練好武藝跟云初對戰一場。
安排完武氏兄弟之后,武媚就去上陽宮后殿去探望皇帝。
已經有兩天沒有見皇帝了,也不知道他的頭疾好一些了沒有。
看到巨熊坐在宮殿門口啃竹子,武媚就放下心來,這說明皇帝身子還好。
推門進去的時候,后殿里煙霧繚繞的,李治盤腿坐在一張蒲團上,一個玄衣道人正舉著一枝桃木劍圍繞著皇帝疾走,桃木劍上還穿著一張黃裱紙,上面的火光忽明忽暗的看著都覺得難以理解。
這人是龍虎山張道陵一系的高道張照陽,剛才,正在用龍虎山秘技神游八級法為皇帝去煞!
煞是個什么東西?
張照陽法師說是一些至陰的不好的東西,常年徘徊于人間不肯回歸極陰之地,亂人魂魄,運道,身體,必須除之。
還說皇帝如今纏綿病榻,便是受了煞氣入侵之故,需要做法九九八十一天,方能清除干凈,今天,已經是第二十八天了。
武媚是不信這些東西的,但是皇帝不肯拒絕,她也沒有辦法,之所以兩天沒有來看皇帝,就是因為皇帝要聽法師講道,沒空見她。
張照陽走完了最后一圈,等桃木劍上的黃裱紙燃燒殆盡,就朝皇后揖手一禮,將手中拂塵搭在左臂上,告退離開。
武媚見大殿中空氣污濁,就命宮人打開門窗散散煙氣。
李治從蒲團上起身偏頭看著武媚道:“又怎么了?”
武媚走到李治右邊方便他看到自己,從袖子里取出一份奏疏拿給皇帝道:“陛下說過,關于云初的奏疏要親自過問的,臣妾這就拿來了,都是彈劾云初的。”
李治瞅瞅手上的奏疏,隨手丟在一邊道:“這不是才一封奏疏嗎?”
武媚道:“這封奏疏里是所有彈劾云初不法事的目錄,臣妾見過了,不少于一百斤。”
李治皺眉道:“他干啥萬夫所指的事情了?”
武媚道:“哈,這一次可熱鬧了,從衙門中官吏互成龍陽之好的一直到飲宴無度,多吃多占,勒索鄉民,熱鬧極了,可以說,云初一個人就把一個大衙門里能犯的錯,整整齊齊的都犯了一遍。
長安御史臺那邊已經是沸反盈天的,齊聲要求陛下治云初的罪過呢。”
李治翻看著奏疏目錄皺眉道:“怎么都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沒有能拿出來說的大事?”
武媚道:“這都是他衙門里的官員小吏們犯下的過錯,云初一個人大包大攬的全背到自己身上去了,所以,才有目前的局面。
陛下如果不懲罰他一下,這件事可不好收場。
畢竟,只有打過,罰過,才能真正的終結。”
李治嘆口氣道:“罰銅?他家現在還有銅可罰嗎?”
武媚搖搖頭道:“根據臣妾所知,沒有,虞修容現在全靠小姑子接濟著過日子呢。”
李治又道:“罰俸呢?”
武媚攤攤手道:“云初若是想要俸祿,至少也是八年后的事情了。”
李治煩躁的道:“那就賞賜他黃金百兩,絹帛百匹,然后再罰銅如許,此事就此揭過。”
武媚道:“是否派人申飭他不可恃寵而驕?”
李治瞅著武媚道:“還不是被你逼的嗎?
他本就是一個做事很有分寸的人,你派去周興,在長安不足百日,就殺了三百余人,很多人的罪名幾乎都是莫須有。
周興這么做,你讓云初怎么想,萬一周興查到萬年縣衙門,就這些小罪過,他能把整個萬年縣衙門給連鍋端掉。
流水牌子的事情才有了一點起色,云初又想通過南城改造計劃,讓長安的商業繁榮起來,還要修建大唐萬國頌德天樞,為流水牌子的新的資金池,朕還聽說,長安今年還要用新法鑄造銅錢,一大堆的事情,自然不能讓自己的部下這個時候被一鍋端。
你看看,這里面有如此多的陰私丑事,現如今全背他身上了,他不要臉面的啊?
這樣的一心只想著長安的官員,你竟然說他恃寵而驕?
就因為他喜歡沒事干就毆打武氏兄弟?”
武媚見皇帝越說越是激動,連忙認錯道:“千錯萬錯,都是臣妾的錯,只求陛下莫要惱怒,孫先生說您這身體,最要緊的就是清心寡欲的修養,萬萬不可七情上面。”
李治看一眼武媚道:“去吧,朕該休息了。”
武媚嘆口氣,起身告退。
李治緩緩來到大殿的窗戶邊上,瞅著窗外碧綠的翠竹,喃喃自語道:“朕的江山,為千百年來最好,卻負累于這具殘破的身子,老天啊,你還真是不庇佑朕啊。”
話才說完,李治就覺得腦袋里似乎被刺進了一根燒紅的鋼針,還在不斷地攪動著他的腦汁。
“啊——”李治狂叫一聲,就倒在地上,用力的翻騰,不斷地用頭撞地,恨不得立刻昏厥過去…
萬年縣衙門的黑鍋被縣尊一個人背干凈之后,縣衙里的辦差的積極性就高了很多。
云家的那盆老迎春已經開的如火如荼,縣衙這邊的柳樹才剛剛開始抽芽。
云初的公廨里不斷地有人進出。
云初的桌案上堆放著兩小堆鹽巴。
云初在比較過鹽巴的質量之后,很快就有了一個決定。
今年的鹽稅,在總額不變的情況下,繳稅的對象從產鹽地,變成了銷售鹽巴的商戶,商戶可以不從以前指定的鹽場拿鹽巴了,而是看誰家的鹽巴價格低,質量好,就拿誰家的。
不這樣改不成,鹽場里面的混蛋現在一個個都混成惡霸了,鹽塊里有少量泥沙也就罷了,如今居然出現了鹽巴包石頭的狀況,鹽巴也不再是昔日的黃白色,快變成黑色的了,百姓們買到這樣的鹽巴,一般都是拿回去化開,再過濾一遍之后才能食用,而經過這樣簡單的過濾,買來的鹽巴就能折損兩成。這實在是不能容忍。
要知道大唐的鹽政是私營,官營并行的渠道,官營的河東蒲州鹽池不繳祱,可以直接賣,私營鹽田對比的是農稅的六倍,也就是說,經營一畝鹽田,就要繳納六畝農田的稅,買賣的時候還要繳納商稅。
在這種情況下,私鹽的價格遠高于官鹽,私鹽想要售賣,一般只能去偏遠的官鹽供應不到的地方,量少,價格貴,對官鹽形成不了沖擊。
現在不一樣了,自從云初他們開始經營大行城之后,開辟了從大行城到長安的商道,大行城的鹽巴可以從海上直抵登州,再從登州一路向西,最后沿著大運河一路抵達長安。
大行城路途比河東蒲州到長安遠了十倍不止,但是,當那里的優質海鹽運抵長安之后,價格反而比河東鹽池低了三成。
這就導致河東鹽池的鹽巴在長安無人問津。
進進出出云初官廨的人就是河東鹽監的人,開始的時候,只是一個從七品的小官,過來詢問云初,長安的鹽巴為何用量如此之小。
被張甲從衙門里丟出去之后,再過來的官員的職位就一個比一個高。
不過,最高也不過一個五品官,他還是被張甲從云初的公廨里面拖走丟出去了。
直到現在,滿萬年縣的大小官吏都沒有搞清楚這些人為何如此狂悖,他們的鹽巴賣不動了,竟然敢直接來藍田郡公面前質問。
溫柔這個如今專門進行咸魚買賣的家伙倒是很了解這些來自鹽監的官員。
“高祖皇帝進長安的時候,因為投靠麾下的私鹽販子甚多,為了收買人心,就廢除了前隋的《鹽法》,準許官鹽,私鹽并舉,還把新成立的鹽監交給了當時的很多心腹之人管理。
至此,很多原本是官鹽的鹽池,就變成了私人的鹽池,官鹽成了擺設,到了太宗年間,幾次三番想要施行《榷鹽法》,卻因為反對之聲太大,房玄齡就想了一個將私人鹽田納入田賦的管理辦法,一下子就把私鹽打的幾乎絕跡了,讓官鹽再一次成了主流。
于是,鹽監就成了肥的不能再肥的肥缺,這么多年日積月累之下,人人都在爭奪小小的鹽監職位,里面當官的一個比一個尊貴,到了現在,即便是一個小小的鹽池掌固,都能與縣令這一級的官員稱兄道弟。
說起來,人家能派一個從七品的小官來長安質問你這個五品縣令,真的算是很給顏面了。”
云初道:“你直接說,鹽監現在的老大是誰?”
溫柔挑挑眉毛道:“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