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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地獄深處的惡鬼

  太子妃裴婉瑩生了兒子,眼看著李弘這一系就要成為帝王血脈了,裴氏自然也就成了后族。

  李治殺長孫無忌這個后族,就是討厭他的一手遮天。

  李治廢皇后王氏,換一個沒有根基的武媚當皇后,其中未必就沒有控制后族的目的在里面。

  人人都說當今太子賢明,大有皇帝之風,那么,就說明,太子李弘也比較討厭有一個強大的后族。

  同時,人人都知曉,如果名滿大唐的云娜佛女因為不是漢家正朔,太子妃的位置輪不到裴氏裴婉瑩來做。

  裴婉瑩之所以能夠入駐東宮,完全是太子為了本身子嗣考慮。

  著眾多原因之下,一個過于強勢的后族是李氏皇族所不能容忍的。

  裴氏人才眾多,即便是長安裴氏的裴炎,此人深謀遠慮不說,自從入仕以來,一年三遷的從一個不為人知的官員,變成了聲名赫赫的起居舍人。

  在這種情況下,裴氏本就該匿影潛蹤的把自家的力量藏起來,可惜,裴氏可能被壓抑的太久了,才有了一點復興的苗頭,就迫不及待的跳出來彰顯裴氏的人才濟濟,彰顯裴氏的強大富足。

  云初在晉陽找了一個極度不靠譜的原因——騷擾明達庵的清凈,圖謀晉陽資金池錢財,這種一聽就虛假的厲害的名頭殺了晉陽裴滿門四百余口,雖然裴氏官員上躥下跳的滿世界喊冤,告御狀,最后到了皇帝手中,被皇帝看都不看的丟進了專門燒奏折的焚化爐。

  同時,這也是周興這個酷吏抵達長安之后,選擇裴氏當突破口的重要原因。

  裴行檢何等人物。

  他豈能看不透事情的前因與后果,只可惜他在裴氏屬于后輩,雖然官職顯赫,在家中卻沒有什么話語權。

  好話說盡,卻無人肯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裴氏遭難。

  出于好奇,云初抱著一個熱茶壺跟沈如一起走進了萬年縣的地牢。

  地牢里一如既往的干凈,明亮還通風。

  萬年縣的地牢之所以沒有被弄成鬼氣森森的模樣,完全是因為這里冬暖夏涼的緣故,縣尊有時候會帶著家人來這里乘蔭涼,睡好覺,不干凈可不成。

  牢頭雁九見縣尊來了,知曉縣尊想要看啥,就帶著他跟沈如直接就去了刑房。

  不得不說,萬年縣的刑房也是干凈的,除過有一些濃重的血腥味之外,地面上還用清水洗過,纖塵不染。

  雁九見犯人脖子上流淌出來的血把木頭架子染紅了,就連忙掏出水盆里的涼水抹布,三兩下抹掉了架子上的血。

  云初對趴在書案上認真書寫卷宗的周興道:“你也不要太拼命了,把命拼掉了,以后就沒命可拼了。”

  書寫卷宗書寫的忘我的周興抬頭見云初跟沈如進來了,就起身道:“才有了一點頭緒,某家不得不親力親為。”

  云初瞅瞅脖子被木架子拉的老長的裴廉問周興:“都問出啥來了?”

  周興道:“君侯可知,自從永徽五年開始,裴廉一家就沒有繳納過一文錢的賦稅。”

  云初瞅瞅沈如,再看看昏迷過去的裴廉道:“某家自忖長安的收稅工作還算完整,他是如何偷逃稅款的?”

  周興道:“你長安有一條律法,為了照顧小商販,小商賈,對他們的稅率有一個上限,不管小商販,小商賈們賺多少錢,都按照這個上限來繳納,與豪商巨賈們需要繳納的稅率可算是天地之別。

  人家裴廉將自家的大宗貨物在沒有進入長安境內之前,就分散開來,還找部曲,門下奴仆,開設了幾家很小的店鋪,符合長安城對小商小販的免祱條件,實際上,人家每年經手的貨物總值不低于一萬貫。

  有因為流水牌子對于發起人有便宜條件,如此一來,人家的貨物走流水牌子的渠道賣出去了,你長安城就只能收到一點可憐的進城祱。”

  云初詫異的瞅著昏迷過去的裴廉搖搖頭道:“某家還以為世家都是一群要臉的,不至于去沾小商小販們的便宜。

  沒想到,這個混蛋,連這點利益都不肯放過啊。

  對了,你抄他家了沒有?”

  周興笑道:“本官來長安,只為殺人。”

  云初點點頭,就對沈如道:“可以派稅吏們去抄家了,不論抄到了多少,都給我入祱庫,不夠補稅的話,那就繼續追索,直到追足稅額為止。”

  沈如道:“總要給一個數目吧?”

  云初道:“沒有數目,追索到無可追索,也就算是補足了稅額。”

  沈如答應一聲,就離開地牢去找稅吏跟張甲,準備讓他們聯合辦理此事,一定要跟他們安排清楚了,裴氏有鎧甲,有弩弓,甚至還有火藥,去抄家的時候一定要小心。

  目送沈如走了,云初就對周興道:“欠稅抄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問題是這點錯處,還不足讓你殺人吧?”

  周興抖一抖自己剛剛完成的卷宗,指著其中的幾條念給云初聽。

  “永徽三年七月六日,裴廉與門客周前道:陛下在太極宮忍受酷暑,何如某家在此享受清風…”

  “永徽四年八月二十七日,裴廉進終南山賢圣寺進香,與僧人鴻錦一起烹雞飲酒的時候道:皇帝老子不及吾。”

  “永徽四年十一月三日,裴廉與門客彭銅在府中觀舞時曰:此良辰,此美人,皇帝未曾有也。”

  “顯慶二年,裴廉…”

  云初越聽越是心驚,因為他跟狄仁杰,溫柔三人閑聊的時候,說的話可比裴廉說的勁爆多了,從皇帝顛鸞倒鳳的姿勢,到力度,方位他們都研究過不說,還說過皇帝臨幸韓國夫人,與虢國夫人這對母女的時候,是否大被同眠…

  如果裴廉就因為說了這句話就被掛在架子上死命的拉高身高的話,他跟溫柔,狄仁杰說的那些話,豈不是足夠五馬分尸了?

  周興嘿嘿笑道:“君侯是不是以為這都是一些小事?”

  云初點點頭道:“某家在理政之時,聽到一些對某家不敬的話,一般都是一笑了之。”

  周興搖頭道:“君侯差矣,某家問案本不在乎他們到底說了一些什么,只要心有怨望就足夠了,而后再去找與裴廉說這些無聊話的人追索,您相信不相信,必定能從這些人口中得到裴廉真正的罪責?

  而且,必定是真正的罪狀,本官這里也絕對不會信口胡謅一些罪狀按在他們身上,必定是有人證,物證相互印證的罪責。”

  云初想一下周興在武周時期的兇焰,吞一口唾沫道:“這個必須相信。”

  周興指著自己的剛剛書寫完畢的卷宗道:“當務之急,先是要把韋氏,杜氏,拉扯進來,人數越多,本官才好亂中取利各個擊破。”

  云初忍不住點點頭,看看雁九,再看看周興,心中哀嘆一聲,到底還是周興這個人辦起事情來顯得更加專業。

  像雁九這種只知道胡亂用酷刑逼迫對方招自己想要的口供的手法,跟周興比起來實在是太業余了。

  就在云初準備離開的時候,裴廉忽然醒來了,緩緩睜開眼,看到云初之后,嘴巴里吐出一口黑血艱難的道:“君侯救我…”

  云初來到裴廉面前道:“我才知曉,自從永徽四年之后,你竟然沒有給萬年縣繳納過一個子的稅款。

  你也知曉,官府就是依靠這些稅款過日子呢,你一個子都不交,我們之間也就沒有什么交情,你也并非是本官治下子民,你讓本官用什么立場去拯救你呢?”

  裴廉瞪大了眼睛道:“我交。”

  云初道:“已經晚了,因為你偷稅漏稅多年,本官已經下令抄你的家了,凡是抄沒所得,也不知道夠不夠補稅的。”

  裴廉的眼睛越等越大,眼看著就只剩下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周興抬腳在裴廉的胯.下狠狠的踢了一腳,裴廉原本呆滯的表情迅速扭曲起來,因為疼痛的緣故,努力的在架子上扭動身體,嘴巴里也開始大口大口喘氣了。

  周興笑吟吟地對云初道:“君侯,你看,不論此人求死之心多么的強烈,心中多么的萬念俱灰,只要他的身體感受到了疼痛,他一定會努力求活,真是怪哉!”

  云初急匆匆的回到了自己的公廨,對安坐在火爐邊上喝著罐罐茶的溫柔道:“屬于人的地獄到底有多少層?”

  溫柔喝一口茶,吐一口白氣道:“鐘馗說只有十八層,我覺得也只能有十八層,如果十八層地獄都不足矣懲惡揚善,那么,人間還有什么好留戀的呢?”

  云初想要放下手中的茶壺,卻發現自己帶去的一壺熱茶此時已經冰涼了不說,還滿滿的一口沒喝呢。

  云初喝一口冰涼的茶水道:“我覺得周興這個人不像是來自十八層地獄里的惡鬼,更像是十九層,或者更深層地獄來的惡鬼。”

  溫柔瞅著云初平靜如佛,半天時間才宣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你他娘的沒事干去看周興折磨人了?”

  云初點點頭。

  溫柔道:“沒親眼看見的就當不存在,我記得這句話是你以前說給我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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