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牌子這樣的生意,其實都是仰仗信譽這個東西運轉起來的。
怎么說呢,這種生意就像是在一個巨大的杠桿上頂著一枚旋轉的球。
而信譽便是支撐那根杠桿的支點。
全晉陽,最有信譽的地方是哪里呢?
必然是大佛寺。
是澄空法師用了六十年的時間,最后加上自己的生命才建立起的鐵佛!
只要這尊鐵佛在,大佛寺的魂魄就在,且能永世流傳。
云初想要重建晉陽的流水牌子,那么,首先就要給河東的商賈們一個信心點,云初覺得大佛寺的信譽不錯,決定用六萬貫來賣一部分大佛寺的信譽注入到流水牌子里。
含山大師明顯是想拒絕的,對于晉陽流水牌子的現狀,他身為晉陽人也是知曉的。
不過,六萬貫這個數字讓他很難拒絕!
盡管老法師的人品非常高潔,但是呢,六萬貫是云初親自計算出來的一個數字,這個數字算不得多,也算不得少。
給的太多,會被含山大師認為這是詐騙,數量少了,大師會認為不值得,六萬貫正好是澄空法師鑄造鐵佛的費用,也正好可以解決大佛寺的所有問題。
就在云初喝了大佛寺六杯清水,去了兩趟茅廁之后,含山大師終于點頭應允。
于是乎,當含山大師親自押運著六萬貫的現錢送抵晉陽交易大廳,還聲稱這就是大佛寺十年之后用來修佛門重像的資金后,流水牌子的上為數不多的幾個大宗貨物價值,立刻開始上漲。
與此同時,云初親臨晉陽交易大廳,在無數人的注視下,向晉陽流水牌子注入了五十萬貫的現錢,這讓原本沒有一文錢資金保證的晉陽交易大廳的保證資金瞬間增加到了五十六萬貫。
云初親自坐鎮晉陽交易大廳,甚至親自坐在流水牌子的邊緣,親自為在場的商賈們謄寫他們的報價。
于是,晉陽交易大廳里長久未曾聽到的夾子劃過鐵線的聲響,再一次在交易大廳里響起,只要開始了,直到敲鐘關門前,也未曾停止。
晉陽交易大廳的大趙掌柜劉克非興奮的抱著厚厚一摞子文書來到嗓音沙啞的云初面前道:“君侯,兩百二十七份,交易量也達到了出事前的三成。”
云初喝一口溫水含在口中點點頭。
他知道,今天之所以能一氣干到以前的三成,這都是自己帶來的五十萬貫保證金在起作用,交易量的三成,也就是十一萬貫,以后還是會上漲的,只不過,五十萬貫應該是一個坎,只有交易量超過五十六萬貫這個數字,信譽才算是慢慢的建立起來了。
畢竟,云初他們要賺的就是依靠信譽制造的空頭錢。
接下來的三天里,云初都守在交易大廳中,只不過,不再親力親為,而是坐在交易大廳的二樓,自顧自地喝著茶水。
在這三天里,晉陽流水牌子的交易額在穩步增長中,昔日從流水牌子上逐漸消失的貨物也正在慢慢的補齊。
第四天的時候,云初在晉陽館驛接待了一位緇衣老尼。
說是老尼,其實也不過三十許,面容很是清秀,可是,她身上卻彌漫著一股子深沉的老氣。
老尼自稱是明達庵的主持慧遠。
云初是和尚自然知曉明達兩個字的含義,明達一詞,是佛教常用詞匯,明指三明,達指三達。在阿羅漢叫做三明,在佛則叫做三達。象征智慧,對世事了悟通達。
同時,明達還代表著大唐早逝的公主李明達,也就是晉陽公主。
聽說這位極度受太宗皇帝以及現任皇帝寵愛的晉陽公主薨后,悲痛萬分的太宗皇下令用公主晉陽湯沐邑所獲余錢在晉陽營建佛寺為女兒追福。
如此說來,這座明達庵的主持應該是晉陽公主昔日身邊的女官,宮娥,嬤嬤們。
云初如今穿著僧衣,自然就是一個和尚,一個和尚與一位尼姑對坐飲茶自然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明達庵如今有余錢五萬貫。”
聽了慧遠大師一句話就說清楚了自己的來意,云初立刻就喜歡上了跟佛門中人打交道的感覺。
畢竟,只有跟佛門打交道,才能葷菜來,葷菜去的讓大家伙都紅光滿面,精神百倍的活著。
“四萬貫吧,明達庵與大佛寺共分十萬貫的額度。”
慧遠大師道:“晉陽公主薨,太宗皇帝并未收回晉陽公主的湯沐邑所,陛下登基之后也未曾下旨收回湯沐邑所,許多年下來,這些錢就積存在了明達庵。
明達庵乃是一處清修所在,擁有這么多的錢并非好事,貧尼決定將這些錢全部投進這流水牌子中,每年只需支取些許錢糧,支撐明達庵佛事所用即可。”
云初聽了慧遠主持的一番話,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的竟然喜歡上了這個小名叫做兕子,也就是小犀牛的晉陽公主。
盡管她早就去世了,給人的感覺像是依舊還活著。
“阿彌陀佛,便如了晉陽公主殿下的所愿,若有剩余,將會由交易大廳的掌柜們擇地修建一些憫孤院,并且歲歲供給衣食,由交易所保證周全,且,名曰——明達院。”
慧遠大師小心的問道:“能否修在左近,明達庵的修行者可否在修行之余親自去照料?”
云初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貴寺修行者有如此覺悟,必證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慧遠大師原本灰蒙蒙的眼眸,頓時多出來一絲光彩,繼續小聲問道:“幾時能夠修好明達院?”
云初笑吟吟的道:“那就要看明達庵左近有那些經常騷擾明達庵的惡人了。”
慧遠大師雙手合十,偷偷看云初一眼道:“明達庵左近有一處大宅院,乃是河東郡公裴寂的一處別院,平日里頗為吵鬧,只是主人家蠻橫,不知是否太過為難悟空大師了?”
云初笑盈盈的道:“不為難,自從來晉陽,處處被人掣肘,本公心中本就郁氣難平,全靠佛法壓抑,卻不知佛也發火。”
慧遠大師瞅著云初道:“既然如此,請悟空大師這就派人前往明達庵搬運那些錢,晚了,說不得會有變數。”
云初笑道:“這有何難。”
說罷,就喚來了商州折沖府的軍司馬王道,以及晉陽流水牌子的大掌柜劉克非。
云初對劉仁軌的堂侄劉克非道:“明達庵有錢五萬,你這就與王道帶五百兵馬一起取來。”
說到這里又看了一眼滿懷希冀的慧遠大師,對王道說。
“運送錢糧的時候,動靜大一些,最好做到廣而告之,在眾目睽睽之下取走明達庵所藏。”
王道自然是一個聰明人,立刻問道:“若有阻撓,破壞之人如何?”
云初笑道:“陛下旨意已然明發天下,天下,官人,私屬若有妄動,貪瀆交易所資金池內的資金者——斬!”
王道了然,再一次問道:“波及全族嗎?”
云初看一眼慧遠大師,笑道:“大師以為如何?”
慧遠大師慌忙避開云初充滿侵略性的目光,擺手道:“阿彌陀佛,明達庵所求者,不過是安靜而已。”
云初大笑道:“裴氏屢次阻撓本公重建資金池的努力,尤為可恨,只要他們敢動,那就一并殺了。”
王道躬身領命,與劉克非以及慧遠大師帶來的一個老尼急匆匆地出去辦事了。
云初給慧遠大師倒了一杯罐罐茶道:“大師稍待,今日過后,大師所有的憂慮將全部煙消云散,以后只需為晉陽公主誦經祈福,閑暇之時,再照料一番明達院里的孤兒即可。”
慧遠大師苦笑一聲道:“多謝公爺不罪之恩。”
云初笑道:“此乃兩利之事,大師無需歉疚。”
慧遠大師道:“裴氏唯一忌諱明達庵之處,就在于貧尼每年在晉陽公主的忌日,都會上一道奏表,陛下也往往會回書一封,可惜,這三年中,奏表杳如黃鶴,回書更是一封沒有,這才招惹來無數覬覦明達庵財貨的狼子野心之輩。”
云初端起茶杯邀飲,慧遠大師也痛快的舉杯暢飲,喝的過于暢快,嘴角甚至有茶水淌下打濕了胸口的緇衣。
云初避開視線,心中嘀咕:“莫非老子被栽贓的愛老婦之名已經傳遍天下了?”
收納晉陽公主的錢進資金池子,對晉陽流水牌子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
萬萬沒想到小小的明達庵甚至給他提供了一個殺人立威的好機會。
身邊這個名叫慧遠的昔日的女官可能不知道,云初卻知曉皇帝李治對晉陽公主的喜愛并不會因為時間太久的緣故而有所變化。
在李治已經品嘗了人世間的各種滋味之后,或許,現在只有回憶起與晉陽公主一起長大的時光,口中才會有些許甜味。
殺掉對死去的晉陽公主無禮的人,李治絕對會高聲叫好,說不得還會親自下場,再戮一遍尸體,相信以武媚的為人,絕對能干的出來,畢竟,大唐的皇帝是仁慈的,而大唐的皇后是殺神。
目前的局面來看,皇帝正在加速向皇后頭上扣屎盆子,而皇后也正在加速攬權中,目前,就看這兩會到底會不會火并了。
畢竟,這個時候的李治可比史書中記載的李治強硬的太多了。
云初很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這對夫婦束甲相攻的場面…那該是何其宏大的場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