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李績遠離了大唐的政治核心,他得到的消息一般都是二手,或者三手,甚至有可能是四手的舊的消息。
信者,言也,而人言最不可信!
任何外人傳來的消息都不如自己親眼所見,親耳聽到的消息來的更加直觀。
所以,李績的消息遠不如云初這些當局者靈敏。
李敬業,不過是李績放出來的一個棋子,讓世人將李敬業跟英公家族的動向聯系起來,云初最早的時候,也以為英公已經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在了李敬業身上。
主要是英公放出來的消息實在是太真實了,他甚至將隴右的李氏勢力全部交給了李敬業去禍禍,而不聞不問。
現如今,李敬業基本走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人們才發現以英公的本事,絕對不會看不出吐谷渾根本就是一塊死地。
讓李敬業幫自己采冬蟲夏草,這是英公對李敬業的殘余價值的一種壓榨,因此上,這個謀劃看起來非常的低級不說,還拉低了人們對英公的評價。
至于來后軍當云初的行軍長史,這更是出自李治的試探,他以為英公會受不了這樣的屈辱,誰知,英公不但高高興興的接了,還把皇帝的壓迫,弄成了主動請纓,這更是將身子低到了極點。
不過,接受這個侮辱性的職位最大的好處在于,可以暫時安定皇帝的心。
英公之所以這么做,唯一的目的就是為李氏子提供成長的時間。
從雷澤縣回來的溫柔在研判了英公的話語之后,嘆口氣道:“英公不是不說,而是不能說了。”
云初點點頭道:“就是不知道英公家的這位英杰如今藏身在何處,身居何職。”
溫柔回頭看一眼云初帥帳里懸掛的大唐堪輿圖道:“如今大唐的疆域東西過數萬里,南北數萬里,這位李氏英才有可能在任何地方隱姓埋名的發展呢。”
狄仁杰道:“陛下如今喜歡用新人,用寒門之士,老的勛貴們雖然能居于高位,卻不會受到重用,這一點,英公看的很準。
與其讓李氏的暗子在李氏出頭,最后變成一個光耀一生,卻無出頭之日的人,還不如從寒門之士做起,依靠李氏暗中布置的力量,加上自己的才華,一步步的走到高位。
從這一點看英公對于李氏這個孩子的才華非常的有信心。”
云初長嘆一聲道:“從現在起,英公恐怕沒有什么好日子過了。”
溫柔道:“這未必不是英公所期望的,只要他死了,李氏也就無人問津了,以后只能享福,沒有災難了,畢竟,他是大唐的戰神,一生未曾背叛大唐…”
李思牽著一只小奶狗在黃河邊上漫步,經過這一陣子的精心飼養,這只小奶狗已經變得肥墩墩的,一會跑到李思前邊,一會跑到李思后面,有時候還嗅嗅路邊的枯草,忙的不亦樂乎。
云瑾懷里抱著他的寵物狗小白,小白的毛發蓬松,看起來比李思的黑龍更加的肥壯,粉紅色的舌頭伸出來舔舐著云瑾的手指,就讓云瑾喜歡的不行。
溫歡的小狗被溫歡拴在自己的腰帶上,同樣的肥壯,就是總喜歡吠叫,片刻不得安閑。
狄光嗣的胖下巴出冒出一只灰色狗頭,與主人一樣,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就連轉頭看去的方向都是一致的。
黑龍又踩到了李思的裙子,于是,就被李思用腳勾著肚子,甩到一邊去了。
二月里的黃河岸邊,依舊寒風刺骨,李思扯下頭上戴著的帷帽隨手甩給身邊的宮女,對正在逗狗的云瑾道:“我不高興了。”
不等云瑾靠前,狗腿一般的溫歡就湊過來道:“誰又惹你不高興了?”
李思坐在宮女拿來的軟榻上道:“這么下去我們要賠錢了。”
云瑾抱著小白走過來道:“拯救了那么多的人,就算賠的一文不剩也算是好事一樁。”
“那要是把家里的錢都敗光呢?”李思怒沖沖的看著云瑾。
“敗光了也不打緊,我的字很好看,可以幫玄奘大師抄經書來養活你。”
“最煩你去給老和尚抄經書,要是抄著,抄著抄成和尚怎么辦?”
“我還要娶你,不會當和尚的。”
聽云瑾這么說,李思不知為何聲音就變得溫柔了下來,拉著云瑾的手道:“就知道你是這世上最疼我的人。”
溫歡在一邊撇著嘴道:“他昨晚寧可把蛋羹拿去喂狗,也不肯留給你,我怎么沒看出他那里疼你,喜歡你了?”
狄光嗣嘿嘿笑道:“我的大灰狼也跟著混了半碗。”
溫歡把綁在腰帶上的灰色奶狗丟在地上道:“丟人現眼的,連蛋羹都搶不過別的狗,我白給你起名字叫哮天犬了。”
對于溫歡的那一張臭嘴,李思早就免疫了,瞅著眼前清凌凌的黃河水對云瑾道:“善事要做,錢也要賺,這一次我總算弄明白了一件事,錢這個東西是用來填坑的,取高山處的土,填到坑洼處,如此處處平地。
不能從坑洼處取土,加高高山,如此,人間便處處是溝壑,處處是丘陵高山,而人,將無路可走。”
溫歡不解的道:“我們以后賺錢就是為了填坑?”
云瑾道:“不用來填坑你要那么多的錢做什么?”
狄光嗣道:“不行,我要吃的好,住的好才成。”
李思笑瞇瞇的在溫歡,狄光嗣腦袋上各自拍了一巴掌道:“蠅營狗茍的沒點子心胸。”
冬日的陽光燦爛的時候,照在人身上其實也挺暖和的。
李績就抱著一根長長的魚竿坐在黃河邊上釣魚。
見四個孩子過來了,就招招手,示意他們過去。
李思過來后瞅瞅李績身后的木桶,見里面裝著兩條嘴巴很大且黏糊糊的長著四條長胡須的無鱗怪魚,就問道:“英公,這是什么魚,是大泥鰍嗎?”
李績笑道:“這是鲇魚。”
“怎么這么丑?”
“這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魚。”
“為啥不是好魚,魚也分好壞嗎?”
李績笑道:“這種魚吃人的尸體。”
如果是別的孩子可能會被李績的這句話嚇到,李思,云瑾,溫歡,狄光嗣明顯不是這樣膽小的孩子,云瑾還道:“酈道元《水經注》上沒有關于黃河有鲇魚的記載,這丑東西是什么時候出現在黃河里的?”
李績笑道:“可能是發生在黃河兩邊的戰事太多,丟棄進黃河的尸體太多之后,就慢慢的滋生了這種丑東西。”
云瑾道:“是不是可以這樣說,這樣的丑東西是我們這些當人的自己造出來的,以后,我要是遇見了其余的難看的怪物,是不是也可以這樣想?”
李績想了一陣子之后點頭道:“這世上絕大多數丑惡的東西,其實都是我們自己造出來的,就算不是我們造的,也跟我們息息相關。”
云瑾點頭道:“好,我以后只做好事,不做壞事,這樣世間丑陋的東西就會變少嗎?”
“一件!”李績伸出一根手指道:“至少會少出現一個丑東西,壞東西。”
云瑾隨即對李思,溫歡,狄光嗣道:“我們四個一起只做好事,不做壞事,這樣人世間就會少四件丑陋的東西了。”
李思拉著云瑾的手道:“沒關系,我們變成猛獸也可以,變成最強大的丑東西也行,只要我們以丑東西為食,這樣世間的丑東西會變得更少。”
溫歡,狄光嗣聽后連連點頭,剛才他們還在說當好人就要虧錢的事情,哪里肯不斷地虧錢下去。
云瑾將李績的木桶提起來,放在李思,溫歡,狄光嗣的面前道:“好,我們今天晚上就把這兩條丑東西吃掉。”
李思瞅瞅黏糊糊臟了吧唧的兩條鲇魚,很想搖頭,卻發現云瑾兩只亮晶晶的眼睛正在嚴肅的看著她,就吞咽一口唾沫道:“那就一起吃。”
云瑾滿是希望的目光落在溫歡,狄光嗣的身上的時候,他們兩個也艱難的點點頭。
李績坐在一邊不言不語地瞅著四個小孩子,等他們牽著狗,提著木桶離開之后,就再一次將鉤著一只活老鼠的魚鉤甩進黃河,在黃河里釣鲇魚,非活老鼠不可。
瞅著那只活老鼠在冰冷的河面上帶著魚鉤掙扎,李績自言自語的道:“看樣子云初這人的本性是真的,不過啊,他真的不在意世人當作珍寶的功名利祿嗎?”
話語間,河面上突然出現了一張大嘴,將那只正在垂死掙扎的老鼠連著魚鉤一起吞下去了。
李績奮力提起魚竿,一只將近兩尺的鲇魚被他一下子從水面拉出來半條身子,可惜魚竿似乎承受不住這樣的力道,又落回水中,李績并不著急,一邊緩緩的收線,放線,看著這條巨大的鲇魚在水里掙扎…
云初靜靜的聽完云瑾的訴說,再看看木桶里的鲇魚,對云瑾道:“這是一道美食,兒子,你要記住,人一旦上了餐桌,想要吃到美味佳肴,就一定要苦練廚藝,這世上其實并沒有難吃的食材,只是因為個人口味,或者廚子的烹調功底的不同,才會出現什么難吃跟好吃的差別。
廚藝好的人,就能做到化腐朽為神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