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聽了太子的這句話,眼神立刻就變了,隨即打趣道:“娜哈的錢可以不還嗎?”
李弘搖搖頭道:“不是不還,而是可以有各種償還方式,我甚至可以耍賴,可以撒潑,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告訴娜哈,要錢沒有,全身上下幾十斤肉,她可以拿去做鹵肉賣。”
狄仁杰笑道:“娜哈確實是傻了一點。”
李弘搖頭道:“她不傻,只是在對待自己親近的人上面,錢財對她來說是最沒有用的一個東西。
你知道不,我越是干了一些違背自己良知的事情,就越是希望娜哈就在我身邊。”
狄仁杰怪異的道:“娜哈成不了你的太子妃。”
李弘疑惑地瞅著狄仁杰道:“你干嘛要如此的羞辱她?她好好地佛國女王不當,當什么太子妃啊。”
狄仁杰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為何娜哈當了太子妃就是在羞辱她?”
李弘思忖良久,最后對狄仁杰道:“會有很多很多人傷害她…而我僅僅是一個太子而已…”
狄仁杰聽了李弘的話,覺得自己這個大理寺的從五品官就該丟去喂狗。
馬車行駛到朱雀大街上的時候,李弘滿懷希望的對準備離開的狄仁杰道:“長孫氏是徹底的沒有救了是吧?”
狄仁杰堅決的點頭道:“是的。”
李弘又問道:“有沒有可能減輕一下他們的苦難?”
狄仁杰道:“就算殿下在陛下口中得到了減輕處罰的旨意,最后,長孫氏實際上接受到的懲罰會比現在慘烈十倍不止。
在這個朝堂上,一個注定要離開的人,就必須死無葬身之地,如果他還有一絲絲死灰復燃的跡象,那些人就沒辦法心安理得的侵吞長孫氏龐大的資財。”
狄仁杰說完話就走了,李弘站在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朱雀大街上,卻感覺無比的孤獨…
李治身邊的巨熊已經長成了一頭真正的巨熊,昨日皇帝才命人稱量過,這頭熊已經長到了四百斤重,人立而起的時候,已經比李治還要高一點。
說起來,這頭母巨熊才是大唐的第一寵臣!
尤其是當竹苞從太極殿的側殿里將沉重的地磚頂起來的時候,皇帝第一時間詢問的不是竹子毀壞宮殿的事情,而是親自下手采走了那一根竹苞,然后覺得屋子里進了竹子應該是一個吉兆。
就算是李弘進太極宮想要見他的父皇,都要攜帶一籃子新鮮多汁的竹筍賄賂過這頭巨熊之后,才能走進大殿,否則,那么大的一灘熊,又不好踩著進去。
“他還是不肯認罪嗎?”
正在批閱奏折的李治抬頭看看兒子,就皺眉問道。
李弘道:“我問他為何不肯造反,反抗一下,他說,這大唐是他的心血所聚,他寧可自己死,也不肯破壞這得來不易的盛世。”
李治站起身憤怒的道:“這大唐是朕的,是我李氏的,與他長孫氏何干?
來人,即刻命長孫氏離開長安,起赴黔東南。”
李弘連忙對父親道:“他說愿意認罪,只求父皇能讓他的兒子們活下去,不求榮華富貴,只求粗衣陋食活下去,莫讓長孫氏消亡。”
李治聽了李弘的話愣了一下,馬上道:“你想從長孫氏手中拿到什么東西?”
李弘攤攤手道:“長孫氏有很多錢財。”
李治皺眉道:“所以你要通過幫長孫氏說好話,從而得到長孫氏暗中的財富?”
李弘笑道:“父皇,與其是便宜了別人,還不如便宜孩兒算了,畢竟,孩兒是真的窮啊。”
“你要那么多的錢做什么?”
李弘道:“孩兒要推廣東宮里種植的那些作物。”
李治搖頭道:“明年,長安,萬年兩縣的田土又要開始種植棉花了。你又不能離開長安,等云初他們回來了,在幫你想辦法推廣這些糧食,不急于一時,一旦弄不好,你這些年積攢的威望就會付諸東流。”
李弘無奈的道:“孩兒總還是希望弄一些錢把東宮修繕一下吧,墻上都長草了。”
“今年年末,神都的摘星樓就要完工了,我們都要搬去神都,你在洛陽的宮室也已經修建完畢,到時候住新的,沒必要把錢丟在長安東宮。”
李弘笑道:“神都是都城,長安也是都城,父皇為何要厚此薄彼呢。
等云侯他們在這一次打通了西域商道之后,長安一定會變得更加繁華,到時候父皇說不定會再搬回來,不如就留下孩兒守著長安算了。”
李治見兒子把話說得如此直白,心頭反而沒有什么芥蒂,隨即笑道:“國無二主你知不知曉?”
李弘笑道:“我是父皇的兒子。”
李治擺擺手道:“在這件事上沒有商量的余地,一旦你父皇我放開了這道口子,你覺得你母后在晉陽再弄一個都城可不可以?”
李弘搖頭道:“不成。”
李治笑道:“所以,父皇對你留在長安的要求的回答也是——不成。”
李弘見父親的回答非常的堅決,就放軟了聲音低聲道:“長孫氏真的很可憐。”
李治笑道:“那是你沒有見過他們囂張跋扈的時候,他們連你這個太子都敢羞辱,朕如果不收拾他們,那才是對不起祖宗。
兒子,你要記住,瞎子一旦恢復了光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丟掉拐杖,盡管拐杖在他還是瞎子的時候幫了他太多,太大的忙,眼睛恢復之后,拐杖就不再是他的助力,而是累贅。
此一時,彼一時也。
長孫氏確實為大唐立下了汗馬功勞,可是呢,我們李氏也沒有虧待他,自貞觀年間被拜為宰相,歷任尚書右仆射、司空、司徒、侍中、中書令等要職,封趙國公,在凌煙閣功臣中位列第一,更是榮寵無比。
他在立儲之爭中對父皇的幫助極大,父皇即位后立刻為長孫氏進授太尉、同中書門下三品,乃是人臣之極。
如果長孫氏此時求退,朕對他只會心懷感激,并且會讓長孫氏一族的富貴永遠下去。
可惜,他沒有,反而處處掣肘,他這樣做是不對的。
朕為帝王,言出法隨,豈能受制于人。
再者,長孫氏太大了,如果繼續容忍長孫氏,終有一日他們就會覬覦我李氏的天下。
所以呢,現在除掉,正好。”
李弘大概是李治惟一愿意跟他說真話的人,在說真話這件事上,即便是武媚都得不到李治的全部信任。
很早以前,李弘就告訴過皇帝,如果他哪里做的不對,請他的父皇直接指出來,莫要讓他猜。
李治在李弘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也同時告訴李弘,如果他想要什么,就直接說出來,能給的他會給,不能給的,李弘就該立刻放棄。
這是他們父子間的一項約定,一項除過他們父子之外,無人知曉的約定。
所以說,李弘在李治面前說話的時候,總是非常的直白,李治對李弘說話的時候,也沒有模棱兩可過,并且會因為兒子年幼的原因,把事情說的很細。
他們兩父子一致認為,猜測才是皇帝與太子之間最大的問題。也是他們父子間最大的敵人。
太宗皇帝得位不正,導致李唐在玄武門尸橫遍野,血流成河,而太祖皇帝對太宗皇帝發出的詛咒,依舊如同魔音一般在李唐皇帝的腦袋上縈繞不去。
李治想從自己開始,解除這一魔咒,讓李唐江山代代接替,傳承有序。
李弘坐到李治腳下鋪設了地毯的臺階上,用力揉搓一下自己的面孔道:“長孫氏的財物我總能拿一些吧?”
李治跟著坐在兒子身邊道:“這件事你先要說服你母后才成,據我所知,你母后也很喜歡長孫氏的財富,已經命李義府跟許敬宗開始審查長孫氏家財了。
你如果想要,就要早點下手,否則,以你母后的為人,你落后一步,將什么都得不到。”
李弘詫異的瞅著父親道:“你要弄死長孫氏全家,一點口子都不肯開,這讓孩兒如何去弄錢?”
李治嘿嘿笑道:“云初是一個慣會無中生有的人,你既然奉他為師,難道說這門本事他沒有教給你?”
李弘牙痛一般的吸著涼氣道:“這不是逼著孩兒說謊話嗎?”
李治大笑道:“你想要落井下石的弄人家的錢,卻又不想背負壞名聲,這世上豈能有這樣的好事?”
李弘慘叫一聲:“我的名聲啊…”然后就跳起來,在獻媚的巨熊肚子上踩一腳,就急匆匆的跑了。
李治在背后怒吼道:“你發怒就發怒,欺負一頭畜生算怎么回事嗎…”
巨熊嗷嗷的叫著爬到李治的身邊,舉起巨大的爪子,指著自己的肚皮朝李治告狀。
李治隨手劃拉一下巨熊的肚子,見圓鼓鼓的肚皮上泛起一陣漣漪,這才瞅著李弘遠去的背影自言自語的道:“對啊,去找你母后啊,別人拿你母后沒有辦法,我兒還是有辦法的…”
武媚已經有一年時間沒有懷孕了,穿上絹布制作的夏衫,看起來清清爽爽的,加上她本身就不耐煩給頭上插滿飾品,僅僅是滿頭的烏發,就讓她看起來不過是二十余歲的妖嬈小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