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豐縣北邊,有一個安置小區,叫做“迎春苑”。
迎春苑大門口一處廣場上,正有不少老頭老太太,沐浴著早晨的陽光,在悠閑的遛彎,打太極,散步…
廣場邊緣有個帶棋盤的石桌,此刻正有兩個年過花甲的老頭在下象棋,旁邊還有三個老頭背著手觀戰,不時點頭或者搖頭,不過都沒有說話。
正所謂,觀棋不語真君子。
“啪!”
其中一個身形微胖,穿著褂子的老人,重重的把“馬”支到“炮”前面,“將軍!哈哈,老李,這下你沒招了吧?”
對面的老李一拍大腿,懊惱不已:“我這眼睛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怎么就沒注意到你的馬呢!老陳,你這招有點兒意思哈。”
老陳笑呵呵的扇著扇子,略顯得意。
這時,一個觀戰的老頭沖著他說道:“老陳,你家小鑫那直播事業最近整挺好哈,昨天看到他回來,手里拎著兩瓶茅臺,走路都帶風,一看就是發財了。”
老陳擺擺手,低調的說道:“也就一般般。我家那混小子,不在外面惹是生非,我啊就心滿意足了,哪里還指望他發財。”
嘴上雖這么說,但臉上的笑容卻是掩飾不住的。
原本被很多人說成是“游手好閑”的敗家子,終于成才了,事業逐漸有了起色,老陳很是欣慰。
這時,社區工作人員領著一個穿著制服的民警快步走了過來,指著老陳說道:“警察同志,那個拿蒲扇的,就是你要找的人。”
“好,謝謝。”
民警道了聲謝。
老陳他們都注意到了民警,紛紛看了過來。
三十來歲的民警老宋,夾著公文包走到老陳面前,問道:“請問你是陳鑫的父親,陳江河,對吧?”
“啊,對,”陳江河點點頭,有些局促的站起來,緊張兮兮的說道:“警察同志,伱這是?”
旁邊幾個老頭都對民警的來意,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就連遠處不少遛彎的,打太極的此刻也停下來,向這邊看過來,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著。
每個人都有一顆八卦的心,尤其是這個年齡段的老頭老太太。
老宋亮了亮證件,道:“我是龍城市公安局濱江分局刑警隊的,我叫宋振國。這次過來,是因為你兒子的事兒。”
“小鑫不在家,我是他爸,有什么事兒你可以跟我說。”陳江河心里咯噔一下,連忙說道。
宋振國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紙,“陳鑫涉嫌詐騙,且數額特別巨大,目前已被我們警方刑事拘留,這是刑事拘留通知書。”
說完,將通知書遞給陳江河。
公安機關對犯罪嫌疑人采取刑事拘留后,應當在拘留后二十四小時以內制作刑事拘留通知書,通知被拘留人的家屬。
宋振國就是專程過來給陳鑫的父母送刑事拘留通知書的。
陳江河顫抖著手接過通知書,看著上面那鮮明的“刑事拘留”四個字,臉色頓時就變了,大腦變得一片空白。
怎么會…
小鑫他,怎么會犯罪?
旁邊的人也都閉上嘴不敢說話。
刑事!拘留!
哪怕是不懂法的小老百姓,也知道這兩個詞的分量。
“唰!”
陳江河猛地抬頭看向宋振國,顫聲道:“警察同志,這,這是不是搞錯了呀?我家小鑫可是個好孩子,他不可能犯罪,絕對不可能的呀!”
哪個父母眼中自己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陳鑫的案子,宋振國很清楚,證據鏈完善,基本不存在搞錯的可能。
要不是那個缺心眼兒的小伙子購買了一百萬的東西來報案,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受害者,因為從陳鑫的直播間購買到劣質產品而遭受損失!
這個性質,是很惡劣的。
宋振國沉聲道:“陳老先生,陳鑫的事情,證據確鑿,基本已經定性了。你可以給他找律師了,找個好點的律師,認罪態度好一點,說不定能少判幾年。”
少判幾年…
言外之意是,號子蹲定了!
陳江河眼圈一黑,身體搖晃了兩下,差點摔倒。
旁邊人連忙扶住了他。
陳江河深呼吸兩下,看向宋振國問道:“警察同志,我能問一下,我兒子具體是犯了什么事兒嗎?”
宋振國說道:“你兒子在直播帶貨你知道吧?”
“嗯,我知道。”陳江河點頭,面露疑惑之色,“直播帶貨不犯法吧?”
“直播帶貨是不犯法,但陳鑫用二手貨,殘次品充當新品來賣,虛假宣傳,以次充好,欺騙消費者,牟取利益,這就是犯法!”宋振國擲地有聲的說道:“涉案金額,高達一百萬!這在詐騙罪里,已經遠遠超過了‘數額特別巨大’的標準,是很嚴重的刑事犯罪!”
“咕嘟!”
陳江河艱難的吞咽了一下唾沫,心臟嘭嘭嘭跳個不停。
“你還是抓緊時間找律師吧。”
說完,宋振國轉身離開。
陳江河呆呆的看著宋振國的背影,直到他走遠,才回過神來,重重的一拍大腿,連忙跑回家。
陳江河離開之后,廣場上頓時流言四起,那叫一精彩。
傳著傳著,事情就變味了。
最后變成了“陳鑫要被槍斃了,警察讓他爹媽去見他最后一面”…
陳江河家里。
“什么?!兒子被警察抓了!哎喲我的天啊,我就這么一個兒子啊,他要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我可怎么活啊!!”
陳江河的老伴兒李桂花,一聽到這消息,便哭天嗆地的嚎了起來。
“好了!哭什么哭,哭有什么用?再說,兒子還沒死呢!”陳江河煩躁的吼道。
李桂花坐在沙發上抹著眼淚:“你跟我厲害什么?有本事你去把兒子撈出來啊!”
“你…”
陳江河氣極,瞪著李桂花,想說什么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最終只是長嘆一聲,皺眉道:“別磨嘰了,趕緊的,我們現在就去龍城。對了,把存折拿上,我們得找個好點兒的律師。”
“哦,好好好!”
李桂花連連點頭,跌跌撞撞的跑回臥室去找存折。
六七分鐘后,陳江河夫妻匆匆忙忙出門,乘最近一趟動車前往龍城。
在途中,陳江河打了無數個電話,終于問到了一個還算靠譜的律師,抵達龍城后,便打了輛車直奔那個律師所在的“全璟律師事務所”。
“張律師,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們的兒子啊!”
“我們家小鑫還年輕,才三十出頭,還沒結婚呢,事業才剛剛有了起色,這要是進去了,這輩子就毀了!”
“他又沒殺人,也沒放火,就是在網上賣賣東西,怎么就能犯法了呢?”
“有些人就是見不得別人好,你買了東西不滿意,我們給你退了就好了呀,怎么動不動就報警,這些人真是不得好死!”
李桂花絮絮叨叨的說著,聲音高,語速還快,簡直跟機關槍似的。
旁邊陳江河屢次想插嘴,都插不進去。
坐在對面的,是一個西裝革履,梳著油頭的男子,三十出頭的樣子,臉上始終帶著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他就是張偉律師。
“李女士,您的心情我能理解,您放心,我是專業的,我一定會盡最大可能,幫您的兒子減刑。”張偉說道。
李桂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連忙問道:“張律師,那我兒子什么時候能出來?”
“我要先見一見當事人才能給您答復,在這之前,我需要確定一件事情。”
“你說。”
“二位確定要委托我作為陳鑫先生的代理律師嗎?”張偉問道。
“當然!”
陳江河立刻點頭,“我托朋友打聽過,知道張律師實力很強,尤其是做刑辯很厲害,您務必要幫幫我們。”
“我的收費標準二位都知道,如果沒意見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簽署委托協議書,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就好。”
張偉拿出了委托協議。
“好…”
“等等!”陳江河話還沒說完,李桂花便重重的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一下,沖著張偉說道:“張律師,我們就小鑫這一個兒子,錢不是問題,但你得保證能讓我兒子無罪!”
張偉搖了搖頭:“這個案子呢,我大概了解一些,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陳鑫先生犯罪事實基本成立,想做無罪辯護…恕我直言,不太可能。我們只能從減刑方面入手。”
聽到這話,對面的李桂花就急了。
“不能無罪!?那我們還找你干什么?你這不是坑人嗎?”
張偉依舊面帶微笑,處變不驚。
他職業特殊,形形色色什么人都碰到過,一顆心早已經錘煉得水火不侵了。
李桂花雖然有點不可理喻,但說實在的,比她更過分,更胡攪蠻纏的人,張偉也被不是沒見過。
總有些人把律師當做無所不能的…
張偉也不生氣,臉上笑容不減,說道:“兩位先別急,我先打聽一下具體情況。”
說完,他拿著手機起身,走到里屋去打電話。
幾分鐘后。
張偉返回來,表情變得怪異了許多。
“張律師,怎么樣?”陳江河夫婦眼巴巴的看著他。
張偉清了清喉嚨,說道:“兩位,我剛才托政法系統里的朋友打聽了一下,陳鑫先生的情況,我大概了解了。剛才的話,是我說錯了,我收回。”
“那就好,那就好。”陳江河夫婦倆對視一眼,都松了口氣。
但是緊接著張偉的一句話,瞬間讓他們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我的意思是,無罪辯護不是基本不可能,而是…”張偉稍作停頓,搖了搖頭,緩緩吐出五個字:“根本不可能!”
“啥!?”
陳江河夫婦倆頓時傻眼了。
張偉說道:“是的,無罪辯護不可能,只能在減刑方面下功夫。”
“什么玩意兒!你收費這么貴,居然都不能讓我兒子無罪,那我找你干什么?”李桂花一拍桌子,站起來就氣沖沖的往出走。
張偉也沒勸阻,坐在椅子上,淡淡的說道:“你們就算問一百家律所,答案也是一樣的。”
“如果有人告訴你們,可以幫你們兒子辯護為無罪,那一定是騙子。”
“我,張偉張大狀,就是龍城最好的刑辯律師之一。”
“你們可以出去打聽打聽我的故事,如果改變主意了,歡迎隨時回來找我。”
“張律師,抱歉,我老伴兒她也是太著急了,我去勸勸她。”
陳江河說完,便追了出去。
“你干什么!?都什么時候了,你那性子能不能收斂著點!”陳江河拉住老伴兒的手,訓斥道。
李桂花眼睛紅紅的說道:“我就想兒子沒事,我有什么錯!?”
陳江河嘆了口氣:“那你就更不應該這樣!張律師在業內是有口皆碑的,我那個朋友說,他曾經給一個判了三十年的人辯護,讓其免于三十年有期徒刑!他真的很厲害,除了他,很難找到更合適的了。”
“那…那要不就還是選他吧。”李桂花內心搖擺了。
畢竟,三十年有期徒刑都能免除,足以說明張偉的實力。
有他幫忙,兒子說不定蹲個一年半載就出來了。
隨后,兩人返回律所,再次見到了張偉。
而后雙方簽訂委托協議。
張偉正式成為陳鑫的代理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