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鼻尖一酸眼角忽然濕潤
現實是荒誕的，幾個時辰之前，明明是自己大勢在握，可是轉瞬之間，他就變成了失勢一方。
李建成看著殺來的李元吉，心頭劇烈震動。
如果說楚王有野心，他還能理解,不會意外，畢竟楚王的野心是父皇培養出來的。
可是齊王，這個一直追隨他的齊王，居然也有野心！
一個他從未重視過的人，今天卻讓他功敗垂成。
他不甘心，他憤怒！
他恨不得吃了李元吉這個叛徒！
“父皇，元吉來救駕了！”李元吉站在門口，高呼一聲。
中間隔著李建成，李淵高興的回應,“是元吉嗎？朕聽見了，朕聽見了！”
如久旱逢甘霖，李淵的高興發自內心，這個他一直頭疼的兒子，今天卻忠心保護君父，沒枉費他的一番栽培。
“元吉，智云何在？”
“父皇放心，五弟正在趕來的路上，外面叛軍已經肅清，反賊盛彥師、竇琮等人已經伏誅！”
“好，好，好！”李淵精神大震,再度恢復自信。
他看著李建成,怒道：“逆子,你陰謀敗露,還不跪地投降！”
李建成沒理會李淵，而是看向李元吉,“我真沒想到，你居然會背叛我。”
這個時候，他一反常態的平靜。
李元吉冷笑道：“我從未和你同流合污，何來背叛。你為大唐儲君，本應該輔佐父皇開創盛世，但你卻犯上作亂，弒殺君父，你簡直就是禽獸！”
“禽獸？”李建成冷笑，“你是在說你自己嗎？我萬萬沒想到你居然會背叛我。
元吉，回頭是岸，只要你愿意回來，將來我登基，必定履行承諾，冊立你為皇太弟。這大唐江山，是我的，也是你的。”
李淵懵逼了，他驚疑不定的看著兩個兒子，聽太子的話,齊王好像也有參與謀反。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妖言惑眾！”李元吉斥責道：“死到臨頭還不忘污蔑本王，李建成，你真是無君無父,目無尊上，狼子野心！”
李建成哈哈一笑，“你還是這樣愚蠢，說話都不會說，難怪你一直不入流，連卑賤的庶子都不如。”
“少說廢話，還不快束手就擒！”李元吉打斷他。
剩下的東宮將士護衛在李建成周圍，嚴陣以待。
李建成知道，李元吉已經背叛自己，于是他轉身看向皇帝，說道：“父皇，你可能不知道，今天兒臣之所以敢這么做，那是因為齊王在背后支持兒臣，他早就在萬年周圍埋伏了齊王軍。”
“你說什么？”李淵心里的高興蕩然無存。
李建成嘿嘿一笑，說道：“兒臣和元吉約定好，先殺掉楚王，再讓您退位，到時候兒臣登基，冊立元吉為皇太弟，共享江山。父皇，你以為元吉是來救你的？
錯了。
他是來殺我的，然后做我沒有做完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
狂風暴雨之下，李建成仰天大笑。
那笑聲，落在李淵耳朵里極為諷刺。
“你們......你們.....”李淵一只手抓著心臟，一只手抓著腦袋，他快要疼死了。
心也疼，頭也疼！
李元吉冷笑道：“李建成，今日不管你說什么，本王都不會放過你這個狼子野心之輩。”
“是嗎？”李建成自暴自棄，言道：“朔州之戰，你配合劉文靜，里應外合，勾結突厥，棄守善陽，致使秦王戰死，你忘記了？”
轟隆隆！
雷鳴響徹天際，閃電劃過蒼穹。
李淵一張臉慘白無血色。
“元吉，你告訴朕，他說的，可是真的？”
李秀寧愣愣的看著這一幕，只覺渾身冰冷。
同胞兄弟，一母同胞的兄弟，居然互相殘害手足。
她無法接受這一切！
聞言，李元吉索性對著李建成說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呢，現在大勢在我，你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就沒人知道這一切了。再者，若是沒有你授意劉文靜聯系突厥，秦王又怎么會死呢。
若是沒有你授意，突厥又怎么敢南下呢。
你才是這一切的主謀！”
怒急攻心，痛苦交加之下，李淵大口吐血，額頭青筋凸起。
原來，真的是他們做的。
二郎，真的是他們謀害的！
“陛下！”
“耶耶！”
柴紹、李秀寧二人，帶著哭腔，扶著李淵。
這一切，李建成彷若未覺。
他看著李元吉，問道：“你是什么時候準備這一切的？”
“夠了李建成，你都快死了，問那么多干嘛。”李元吉不耐煩的回答。
李建成冷笑，“我死了，也不會讓你好過！”
看著老大和老四還在互相拆開血淋淋的真相，李秀寧怒而大罵。
“你們兩個住口，你們想氣死耶耶嗎，你們兩個溷賬！”
李建成看向李淵，目光陰冷。
李淵咬牙站起身，問他，“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已經貴為太子，為什么還要殘害兄弟，犯上作亂！”
“太子？”李建成凄厲道：“太子！我算什么太子，在朝臣眼中我是太子，但是在你眼中，我就是一只狗！
秦王是你養的另一只狗，你讓我和秦王咬來咬去，你高高在上，做你的皇帝，你何曾將我看成太子！
秦王死了，你又把楚王當成狗，用來牽制我，制衡我，你以為這一切我看不出來嗎！
你這條該死的老狗！”
轟隆！
雷鳴陣陣，李淵嘴角溢血。
“你....你....你....”
他被氣的說不出話。
李建成嗤道：“怎么，被我戳穿了，你沒話說了？如果你真的將我看成太子，你就不該培養秦王和我作對。如果我沒有威脅，我又豈會殺死秦王。
今日這一切，全都是你造成的！”
李元吉拔刀下令，“擒殺反賊李建成！”
他不管了，說廢話浪費時間，不如直接動手，反正都是殺，不在乎多殺幾個。
隨著李元吉一聲令下。
行宮內爆發溷戰，東宮將士拼死抵抗，但在絕對的人數優勢面前，他們很快敗亡。
只剩下李建成持劍而立。
“殿下，我來。”李思行正準備上前代替李元吉殺死李建成，但是李元吉卻攔住他。
“我來。”
說完，李元吉走上前。
“大哥，我送你最后一程。”
李建成輕輕抬劍，指著李元吉。
“今日，我雖死，但也絕不會讓你安然無恙！”
“來吧！”李元吉爆喝。
兩兄弟，刀兵相見。
暴雨灑下，雷鳴不斷，李淵的心情，已經無法形容。
震怒、糾結、痛苦、惋惜、憎恨.......這一刻，李淵看著兩個兒子拼死相斗，他終于開始后悔了。
如果他沒有在兩個兒子身上玩平衡，今天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二郎不會死。
老大和老四也不會殊死搏斗。
“住手啊！”李淵暴風哭泣，“你們住手啊，快住手啊。你們不能這么做啊，你們是兄弟，你們不能這么做，住手啊！
啊——！”
他痛苦，他無奈，他恨不得以頭搶地。
有什么，能比晚年喪子更痛苦？
有什么，能比他看著兩個兒子互相殘殺更痛苦？
“老天吶，你為何要如此懲罰李淵，啊......噗！”
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李淵倒在女兒懷里。
“快，快，讓他們住手，讓....他們住手，快去。”
“耶耶！”李秀寧痛哭。
她何曾不想阻止，但是她現在又如何阻止呢？
李元吉一刀擋開李建成，反手砍向李建成左肩。
一刀下去，李建成重傷，劍脫手落地。咣啷一聲，李建成身形不穩。
論武藝，他本就不是李元吉對手。
抓住機會，李元吉接連叁刀砍在李建成身上，砍的李建成渾身迸裂血花。
李建成倒在地上，濺起雨水。
在他的瞳孔之中，是臉色瘋狂的李元吉，以及身上傳來的劇痛。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李元吉發瘋似的，一刀刀砍在親生大哥身上，鮮血濺射在他臉上，讓他更加瘋狂。
李淵看著老四一刀刀活生生砍死老大，眼珠子快要裂開，鼻孔流血。
“啊啊啊啊.....”李淵已經無法說話，只能咿咿呀呀的嘶吼著，像個風燭殘年，行將就木的老人。
遭了太多刀，李建成已經麻木，只剩下大腦還保持著一絲清明。
他知道，這應該就是回光返照。
這一刻，他突然夢回太原唐國公府。
那是一個下午，風和日麗。
母親坐在庭院中，二郎和叁郎在嘻戲打鬧，四郎欺負五郎，卻被秀寧拿著木棍追著打。智云委屈巴巴的待在地上不說話。
而他，作為唐國公長子，正在和父親聊著天下大事。
他聽見父親擔憂的說，“陛下又要征討高句麗......”
說了什么，他已經聽不清楚。
十幾年前的自己，還不懂父親為什么那么擔心，他一邊聽著，一邊悄悄看向母親，看向無憂無慮的二郎和叁郎。
他也想這樣。
可惜，他是唐國公嫡長子，他不能那樣無憂無慮的玩耍。
“大哥大哥，教我騎馬。”
“二郎，你還小，不能騎馬。”
“不嘛，我可以的。”
“聽話，過些日子，大哥給你買小馬駒回來行不行？”
“多謝大哥，大哥最好了。”
“你呀，以后不要跟著叁郎胡鬧，多照顧弟弟們，知道嗎？”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大哥你好煩啊，像西市的酒糟阿婆。”
“你敢取笑大哥，別跑！”
“哈哈哈，大哥你來抓我啊。”
“還有我啊大哥。”李玄霸也笑著跟李世民鬧成一團。
恍惚間。
忽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大哥。”
李建成回頭，看見母親，李世民，李玄霸叁人。
“阿娘，二弟，叁弟。”
李玄霸道：“大哥，我們等你好久了。”
“是啊大哥。”李世民臉上露出笑容。
“二弟，你.....”
“建成。”遠處的太穆皇后輕輕呼喚。
“阿娘.......”
他鼻尖一酸，眼角忽然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