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宿死了?
這是什么狀況?
徐志穹張著嘴,半響閉不上,含混不清的說道:“太卜,我來找你是說,生宿和克宿之間有了爭斗…”
太卜點頭道:“我早就知道他們之間有爭斗,而且爭斗從未中斷,
只是我沒想到克宿已經過世多年,這還多虧了你,才讓我查明了這一內情。”
“多虧了我?”徐志穹費解。
太卜點點頭道:“可還記得三年前,你在千乘國,讓我給你做了一顆人頭。”
“記得!”
“因為擔心人頭之中修者氣息不夠,我便用了一滴道門前輩的血,這滴血,就是克宿在凡塵留下的,
因為這滴血,克宿遭了洪俊誠的咒術,受了傷,后來克宿還為此事怪罪到了我頭上,
我通過一些手段,把這顆假人頭收了回來,查看了一下人頭上的咒術,
這咒術,是蒼龍霸道二品技,萬里灰飛,
蒼龍霸道修到二品,技法十分繁雜,但萬里灰飛這一技法,老夫卻記得非常深切,因為這一技法,把斬草除根的手段用到了極致。”
“此話怎講?”
太卜道:“所謂爭斗廝殺,到了一方殞命,事情也就算有個了結,
但在殺死對手之后,用萬里灰飛之技,可以毀卻對方的元神,
這就讓對方徹底失去了復生的機會,就連冥道修者對這一技法都極為膽寒,
但萬里灰飛之技,只能用在亡者身上,為什么我道門克宿會被這技法所傷?”
徐志穹瞪圓雙眼道:“我還在千乘國的時候,克宿就已經死了?”
太卜點了點頭:“可能還更早些,只是此事無從推斷,我曾幾次卜算克宿過世的年月,雖說算的未必準確,但每次算出了結果,都在七百年之外。”
七百年!
“也就是說,克宿已經死了很久,那他為什么還能從星官晉升為星宿?”
太卜道:“你手下役人也是亡者,不也一樣能晉升么?”
“一個亡者居然能修到一品修為?”
“此事我也頗為震驚。”
徐志穹盡量保持平和的心態,去消化太卜的話。
消化的差不多了,徐志穹問道:“你可知是誰殺了克宿?”
太卜不作聲。
這么直接發問,顯然讓太卜為難,于是徐志穹換了個問法:“太卜有沒有算過,是誰殺了克宿?”
“算過,”太卜微微頷首道,“七百多年前,生克雙宿爆發一場惡戰,克宿或許是那一戰中,隕落了。”
石室之中,一片寂然。
兩人沉默許久,都未開口。
兄弟相爭,居然打出了人命。
在過去的七百年間,所謂生克雙星和生克雙宿,其實是一個人,和一個亡魂。
徐志穹揉揉眉心,感覺最近經歷了太多他無法理解的事情。
太卜隨手一招,一具俊俏的合魂傀儡獻上一壺清茶,太卜端起茶杯輕呷一口,緩緩道:“我道門之中,凡塵之上,只有三位修者,
生克雙宿是我道門祖師,能與他們二人共在凡塵之上,是我這一生的榮耀,
他們搶了我一座星宮,我委屈過,憤恨過,而今想來,卻覺得那不算什么,
只是被他們搶了星宮而已,我還沒卷入他們的爭斗,這已經算得上是萬幸。”
徐志穹能理解太卜的處境。
凡塵之上就三個人,生克兄弟無論誰把太卜拉攏到手,都會占據極大優勢,但無論太卜追隨于誰,對他而言,都注定會淪為犧牲品。
太卜接著說道:“現在你該知曉,我為什么躲到了兩界州,甚至躲到了你判官道的罰惡司?”
徐志穹點了點頭。
太卜又道:“既然你知曉這其中的苦衷,生克雙宿的事情,就不要再為難我了。”
太卜的意思很明確,他知道生克雙宿打起來了,而且打得很慘烈,但他不會出面調解。
徐志穹也沒指望太卜會出面調解:“太卜,可否告知我生克雙宿的下落?”
太卜沉默良久,搖頭不語。
他不想說。
徐志穹起身,嘆口氣道:“我知你不想惹禍上身,但這場禍事已經惹下了,
生克兄弟相爭,封印罪主的法陣破碎了,罪主已經臨世。”
太卜還是不語,似乎不相信徐志穹的話。
“你若不信,可卜上一卦,罪主位格太高,也不知你算不算得出來。”
說完,徐志穹告辭,正要離去,卻聽太卜緩緩說道:“亡者授業亡者聽,亡者報償亡者恩,這卦象太難,我解不開,或許你能看的明白。”
亡者。
授業。
授業之恩!
徐志穹恍然大悟,連連稱謝,立刻離開了罰惡司。
亡者授業亡者聽,這說的不就是楊武和他那詭異的師父么?
作為一個亡魂,難怪楊武晉升的那么快,這是一個鬼徒弟,遇到了一個鬼師父,克宿是亡魂晉升的行家!
我就說這天下怎么會冒出個不陽道了,明明就是陰那什么道,陰那什么道就是克宿自己的道門。
亡者報償亡者恩!
現在克宿肯定是落難了,被他哥哥生宿追的到處跑,他肯定是跑到了楊武身邊,楊武為報答授業之恩,把他師父保護了起來。
還別說,生宿只要不想死,肯定不會去判官的地盤生事,楊武的想法是完全正確的。
純陰之道是克宿之道,這點之前還真沒想到。
那純陽之道呢?是生宿的道門么?
純陽…
徐志穹勐然停住腳步,聯想到了一些事情。
林大姐和林二姐跑到大乾舊土去,禱祝了這么久,為什么沒得到名家祖師的回應?
再往前數一數,我當初得到名家祖師指點時,為什么楊武恰好也升了三品?
趁著名家祖師教導弟子,克宿也出來發展自己的勢力。
他發展自己的勢力,需要背著生宿么?
再往前想,自從生克雙宿搶了太卜的星宮,他們就分開住了。
自從他們分開住之后,楊武的修為突飛勐進,因為他親眼看到了自己的師父。
也就可以理解成為克宿一直在躲避生宿的監視。
結合倩娘的種種經歷,證明生宿很可能就是名家祖師。
七百多年前的惡戰,難道是大乾的覆滅之戰?
冢宰府里,楊武拼命阻攔著徐志穹:“志穹,我恩師就在冢宰府待上幾日,等傷養好了就走,你不要難為他。”
徐志穹耐心勸解道:“兄弟,我不會難為他,我是有事找他相助。”
楊武惴惴不安,還在試圖勸說徐志穹,卻見那黑衣男子,自己從院子深處走了出來。
“小武,不必求他,為師這就走了,不讓你為難!”
徐志穹仔細端詳了這男子一番。
黑發、黑須、黑臉、黑皮、黑帽、黑衣,說話時露著一口黑牙,就連眼珠里都沒有一絲眼白。
這也太黑了,墨汁里撈出來的一樣!
徐志穹抱拳道:“見過克宿!”
黑衣人擺擺手道:“你我修為相當,不必叫什么克宿,你叫我一聲前輩就行了。”
徐志穹對楊武道:“拾掇一間清靜屋子,我和克宿有幾句話要說。”
楊武剛要去拾掇屋子,克宿擺擺手道:“不必那么麻煩,我回去收拾一下東西就走,你不要為難我弟子!”
徐志穹笑道:“前輩,沒說讓你走,只想請你喝兩杯酒,說說事情。”
楊武備了幾個酒菜,拾掇了一間屋子,徐志穹請克宿落座,直接問起這場爭斗的緣由。
克宿卻不愿明說,嗤笑一聲問道:“你們何時關心起了我們兄弟的事情?”
徐志穹道:“不知前輩是否知曉,封印罪主的法陣已經破碎,三成罪主已經臨世,余下七成隨時可能破陣而出,世間即將迎來一場浩劫。”
克宿喝了一杯酒,臉上似乎有一種奇異的笑容,因為他臉色純黑,徐志穹也看不太清楚。
“我知道此事,我知道法陣碎了,我知道罪主出來了,我知道世間浩劫將至,可那又怎樣?”克宿風輕云澹的問了一句。
徐志穹有些費解:“難道前輩不在世間么?”
“在世間,又能怎樣?我有躲避劫難的手段,這世上的人總不至于死絕,有人能活下來,我就能活下來,
就算活不下來也無妨,我是個看不到盼頭的人,活了這么多年卻也夠了。”
克宿這話說的灑脫,可徐志穹聽得并不認真。
他一直盯著克宿的嘴在看,看的非常仔細。
克宿怒道:“你看甚?”
“我看前輩的舌頭是不是黑的…你還別說,果真是黑的!”
“放肆!”克宿一拍桌子,隨即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拿起一只羊腿,啃嚼了起來。
徐志穹笑道:“吃這么多人間煙火,扛得住么?”
克宿笑道:“你看出我不是活人?”
徐志穹搖頭道:“看不出來,前輩易容術很是精湛,我是卜算出來的。”
“你卜算?算我的事情?”克宿是第一個總結出卜算法則的人,也就是說,他不止懂得卜算的技巧,還懂得卜算的原理。
正因為他懂得卜算的法則,所以他在自己身上運用了大量防備卜算的手段,說簡單些,就是他能算別人,別人很難對他身上發生的事情進行卜算。
克宿放下酒杯,看著徐志穹道:“你可知道我死在了誰手上?”
徐志穹搖頭道:“這卻不知曉,我還得再算一卦。”
“你算,當我面算!”克宿很認真的看著徐志穹。
徐志穹拿出六個銅錢,往桌子上一拋,銅錢隨機散落,三陰三陽。
克宿抬起頭,看著徐志穹道:“你就這么算?”
徐志穹沒回應克宿,且看著銅錢,喃喃自語道:“這卦象該怎么解?”
克宿皺眉道:“這叫什么卦象,你是不是跑過江湖?就是來個擺攤算命的,也不能像你這么敷衍。”
徐志穹咂咂嘴唇道:“從這卦象之中,我看出了兄弟之爭!”
克宿一怔,轉而笑道:“你這不是卜算,你這是推算,你知道我們兄弟不睦,且推算出我死在了兄長手上。”
徐志穹皺眉道:“你看你這人,輸不起是怎地?我算出來了,你又不認。”
說話間,徐志穹正要收了銅錢,克宿一把將他手按住:“我不是那輸不起的人,你再算一卦,算算我為何而死?我為何與兄長起了爭斗?”
“這就不太好算了!”徐志穹拿起六枚銅錢,放在手中,灌滿意象之力。
俄頃,徐志穹雙手變得熾紅,四周狂風乍起,六枚銅錢在掌心上下翻飛。
徐志穹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直流。
過了三十多吸,徐志穹在狂風之中勐然打了個哆嗦。
克宿一驚,問道:“算出來了么?”
徐志穹搖頭道:“天有些冷。”
克宿怒道:“知道天冷,你還弄這么多風作甚?趕緊開卦!”
徐志穹拋起六枚銅錢,散落在桌子上邊,六面純陽。
克宿仔細看了半響,沒看出端倪,轉而問徐志穹:“這又是什么卦象。”
徐志穹看了片刻,神色凝重道:“前輩,你斷了一國命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