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迅速做了京城罰惡司的開門之匙,動作之快,連夏琥都看不清楚。
他隨手拉起圖努判官,一塊到了京城罰惡司。
到了罰惡司里,徐志穹問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圖努判官回答道:“我叫加努昆,是寒鐘行省的索命中郎。”
“寒鐘行省是什么地方,離千乘國近么?”
“挺近的,和服征行省挨在一起。”
徐志穹笑道:“以后不能叫服征行省了,那是千乘國的地盤,那里現在叫服州。”
加努昆點點頭,倒也沒有表露出任何不滿。
徐志穹帶著他走向冢宰府,一路走,一路問道:“適才你說,北邊的邪道抓了你們賞善大夫,還抓了罰惡長史,這事情到底是什么來由?”
加努昆道:“說實話,我真不知道這里有什么來由,自從我們道門冢宰不知所蹤,許多事情都弄不清個緣由,
這些邪道自稱是從北方來的,什么樣的修為都有,他們每到一地,就召集一群惡人作惡,專對那些窮苦百姓下手,
咱們做判官的,肯定不能放過這群惡徒,可咱們一出手,就中了那群邪道的陷阱,同道們被那群邪道抓去不少,
起初被抓的都是凡塵員吏,我們長史出面和這些惡道交涉,他們把凡塵員吏放了,卻把我們長史給抓了,
賞善大夫召集了十幾名長史,再去找他們要人,結果也被抓了。
他們身手高強,而且部署周全,我們實在不是他們對手。”
說話間,加努昆抹了抹眼淚。
徐志穹嘆道:“少了獨斷冢宰,面對強敵卻也少了主心骨,莫慌,咱們道門是一家,找上官冢宰給你們做主,
不過話說回來,你是怎么找到千乘罰惡司的?”
加努昆道:“我在兩界州迷過路,誤打誤撞,來過一次千乘罰惡司,
我頭一次見到兩界州有這么大城池,看到有不少同道出入,我就上去打聽了一句,才知道這是馬長史的地界,
我從小到大都沒離開過圖努,不認識這些判官,也不認識馬長史,我也沒敢久留,記住千乘罰惡司的所在,便回去了,
而今我們道門落了難,我也不知該找誰幫忙,就這么硬著頭皮跑來找您,
我知道您不喜歡我們圖努人,可看在同門一場的份上,您千萬幫我們一把,那群邪道明天真就要殺人了。”
話說的沒毛病,徐志穹也找不出什么破綻,兩人走到了冢宰府,卻見上官冢宰正坐在正堂里,對著一桌酒菜發呆。
“尚峰,來陪我喝一杯。”上官青沖著徐志穹招了招手。
陸延友在旁沖著徐志穹擠了擠眼睛,示意上官青心情很是惡劣。
他心情為什么惡劣?
徐志穹坐到桌旁,聽陸延友耳語了一句:“封箱。”
徐志穹明白了其中的緣故。
過年了,勾欄瓦舍也得歇息幾天,各種演出戲具整理歸箱,這就意味著,在勾欄開箱之前,上官青無處消遣了。
不光上官青有這類煩惱,錢立牧也很厭惡封箱。
在以前,望安京橋頭瓦市,會有幾家勾欄棚子在過年時堅守,今年賀四郎和仇金鳳定下規矩,各家勾欄棚子過年都不許開張,大家一并過個好年。
整個瓦市都聽這兩位大掌柜的,十五之前不開張。
上官青憋了一腔子火無處宣泄,這些日子心情極差,抬眼看向正廳門口,皺起眉頭道:“這怎么來了個毛剎?”
徐志穹壓低聲音道:“這是圖努國寒鐘行省的索命中郎加努昆。”
上官青惱火道:“大過年,叫這東西來作甚?給我添晦氣!”
徐志穹搖搖頭道:“兄長,話不是這般說,你也是圖努判官的冢宰。”
“這從何說起…”話說一半,上官青清醒了過來,他想起了《冢宰錄事簿》的事情。
“來找我何事?”上官青強行克制著厭惡,問了一句。
他在北境當過多年的判官,對圖努人沒有半點好感,雖說圖努判官在名義上也歸他管轄,但對他圖努的事物從不過問。
加努昆把事情經過又講述一遍,上官青聽過之后,心情似乎好了些。
“這事得管啊!”他的怒火找到了發泄口,“雖說是毛剎,可好歹也是同道,不能讓人這么欺負,尚峰,你在這里等我片刻,我去拾掇一下東西。”
不多時,上官青帶齊了裝備,陸延友也從長史府拿了些法器,還換了身戰衣,踩上了高蹺。
上官青笑道:“你弄這身打扮作甚?”
陸延友道:“圖努那廂不知是什么狀況,我還是跟著冢宰一并去吧。”
“你去了誰看家?”
陸延友咂咂嘴唇道:“冢宰想必是嫌我累贅,我且去各地賞善司,找幾位大夫來幫忙。”
“不必!”上官青一擺手,“我和志穹去就行了,且看是哪路邪道這么猖狂!”
說完,上官青看向了加努昆:“你且做個開門之匙。”
加努昆把開門之匙演示了一遍,上官青正要動身。
趁著加努昆意識松懈,徐志穹突然問了一句:“你認識粱孝恩么?”
“認識…”加努昆一哆嗦,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竟會說漏了嘴。
他沒想到徐志穹會用真言訣。
加努昆連忙轉動身形,要做開門之匙逃走。
徐志穹上前將他摁住,猙獰笑道:“藏得這么深,裝得這么像,看來粱孝恩很是器重你。”
陸延友愕然道:“這是粱孝恩的諜子?”
粱孝恩在京城屢屢現身,上官青和陸延友對其也有耳聞。
“雜種!”上官青上前揪住了加努昆的頭發,“你這鳥廝,竟然給粱孝恩當狗?道門里竟然出了你這等敗類!”
沒等加努昆作答,上官青就要取他性命。
徐志穹攔住上官青道:“兄長,這是梁孝恩給咱們的魚餌,卻還殺不得。”
上官青詫道:“你是想從他嘴里問出些事情?這個容易,等他死了,再作審問也一樣。”
徐志穹搖頭道:“這魚餌得留著,得把梁孝恩再釣回來。”
上官青愣了片刻。
陸延友連連搖頭道:“這卻不妥,萬萬不妥,梁孝恩的修為在凡塵之上,咱們不是他對手。”
上官青捏著下巴,想了片刻道:“把大宣四品的判官全都集齊,或許還有一點勝算。”
陸延友連聲道:“不妥!不妥!這若是出了閃失,道門豈不糟了滅頂之災?”
上官青思索片刻,又道:“我且先去毛剎國看看狀況。”
“不妥,不妥…”
“不妥,不妥,任多不妥!”上官青惱火道,“且依著你,什么都做不成,
毛剎國的判官道,就要落在梁孝恩手里了,我卻在這不聞不問,對得起道門本分么?”
陸延友不敢作聲,徐志穹早有打算:“兄長莫慌,等我去找些幫手來,咱們把圖努判官道撈回來,順手送梁孝恩上路!”
說完,徐志穹拍了拍加努昆的臉:“梁孝恩身邊有幫手么?”
加努昆低頭不語。
徐志穹笑道:“不說是吧?”
圖努,寒鐘行省罰惡司。
梁孝恩帶著面具,靜靜坐在長史府大廳之中,傾聽著大廳里的聲音。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梁孝恩嘴角微微上翹。
“兩個人,加努昆把徐志穹帶來了。”
咀赤在旁道:“只等圣使一聲令下,屬下便與圣使取了他性命。”
梁孝恩笑一聲道:“你我修為都在凡塵之上,居然要聯手對付一個凡人。”
“圣使覺得勝之不武?”
梁孝恩搖頭道:“不覺勝之不武,只覺小題大做。”
咀赤嘆道:“圣使不該再輕視此人。”
“罷了,動手吧!”
梁孝恩和咀赤一前一后現身在了院子當中。
在他們中間,站著加努昆和徐志穹。
梁孝恩和咀赤都戴著面具,徐志穹似乎并沒認出他們,但感知到了他們與眾不同的位格。
“這就是你說的邪道?”徐志穹問加努昆。
加努昆點點頭道:“正是他們。”
徐志穹意識到自己不是這兩人的對手,要做開門之匙,立刻逃走。
梁孝恩盯著徐志穹,目光有些沉凝。
咀赤沒有半點猶豫,掌心之中突然生出一束蠶絲,對著加努昆和徐志穹揮了過去。
他沒考慮加努昆的生死,加努昆把徐志穹騙來,他的價值已經用盡了。
蠶絲劃過,加努昆來不及發出一聲哀嚎,已經被切成了一堆肉片,每片薄厚適中,下鍋兩滾即熟。
這在咀赤的預料之內。
但他沒想到徐志穹也被切成了肉片,和加努昆幾乎沒有區別。
這就不應該了。
縱使修為到了二品,一擊殺死徐志穹的可能性也極低。
被切成肉片的應該是具傀儡。
什么樣的傀儡會做的如此精湛?竟能騙過我的眼睛?
梁孝恩比咀赤更早發現異常,他察覺到了矯妄之技的氣息。
難道有混沌無常道的修者?
思緒電轉之間,上官青突然現身在梁孝恩身前,一把折扇劃過梁孝恩的咽喉。
這廝何時來的?縱使用化身無形,也該流露出一點氣息。
梁孝恩仰面躲閃,躲過了鋒利的折扇,常德才現身于背后,手指戳向了梁孝恩的后心。
梁孝恩背生鱗甲,扛住了常德才的點指穿心。
徐志穹現身于梁孝恩身側,一枚硯臺對著臉頰飛了過來。
梁孝恩再度躲閃,沒有一滴墨汁粘在他身上。
鴛鴦刃貼著臉頰劃過,梁孝恩再次成功躲閃,用一道霸氣逼退了徐志穹、上官青和常德才。
“好伎倆!”梁孝恩贊嘆一聲,“可惜終究是凡塵手段。”
嗤笑之間,梁孝恩突然覺得臉頰一陣疼痛,左腮上出現了一道微不可見的傷口。
被鴛鴦刃劃傷了?
適才明明躲過了!
幻術?
有人用幻術讓我覺得躲過了鴛鴦刃?
是誰用了幻術?
徐志穹?
他的幻術出手沒這么快。
洪華霄出現在院子角落,臉上微帶笑意。
適才她不僅用了幻術,還用了魅術,影響了梁孝恩和咀赤的感知。
此人修為在凡塵之上,梁孝恩后退兩步,不解其用意。
她做這幻術的目的是什么?
只為了留下這一點傷痕?
這能有什么用處?
忽聽徐志穹低聲誦念一句:“無赦!”
梁孝恩的臉頰忽然裂開,鮮血如注一般噴涌。
咀赤一驚,再次揮起手中蠶絲。
常德才驀然來到咀赤身旁,她手里拿著一只白瓷瓶,用指甲輕巧的剝掉了瓶塞。
一森寒之物穿透咀赤的肌膚,直入魂魄。
咀赤駭然,他中了悚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