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振康坐著轎子出了神臨城,一路朝著胭州走去。
他讓護衛盡量避人耳目,又擔心路上遇到強人,不允許護衛分散行動。
剛走出神臨城三十里,便遇到延公縣知縣,帶著百姓夾道相迎。
既然被知縣認出來了,錄王也不好駁了面子,且陪知縣吃了頓便飯,從正午一直吃到黃昏,次日天明上路,剛走二十里,又遇到了安羽縣知縣。
盛情難卻,錄王又留下來吃了頓便飯,這次一直吃到了深夜。
次日天明,錄王再度啟程,又走了三十里多些,又在渠光縣遇到了夾道的隊伍…
洪振康知道趕路的事情急迫,可總是放不下這份盛情,嘴角的淚水和心頭的渴望,一次又一次讓他留了下來。
不能怪錄王沒出息,被關了二十年,他受了太多苦,出來之后住在洪振基府上,吃喝倒也算好,可終究是寄人籬下。
好不容易恢復了身份,手上就八十兩銀子,花錢還要看洪振基臉色,就連本次出行的盤纏,還是東拼西湊借來的,活的實在拮據。
而今終于有這么一群人,好吃在桌上供著,好話在耳邊說著,好姑娘在被窩里暖著,臨走還有好銀子送著。
就這份情誼,卻讓錄王如何推卻?
原本三天的路程,因為沿途各地知縣盛情款待,結果走了將近十天。
縱使如此,洪振康還不是特別滿意,途徑胭州州府,知府竟然稱病不來見他。
知府確實不敢見他,加賦的事情沒辦成,胭州知府還以為洪振康要賬來了,嚇得不敢出門。
聞訊洪振康繞路去了木花縣,知府這顆心才剛剛放下。
奇怪了,錄王為什么要去木花縣?
胭州在千乘算是相對繁華的地界,但木花縣是胭州的一個特例。
木花縣,因木花山而得名,木花山地域廣大,導致木花縣大部分地方都是荒山野嶺。
洪振康要去的正是木花山次峰——越枝峰。
越枝峰是木花山的第二高峰,可山勢卻遠比主峰險峻,自古罕有人至,尤其近些年間,傳聞山上鬧了妖怪,就連積年的獵戶和樵夫也不敢上越枝峰。
洪振康帶著百十號人,按照信上的地點,來到了越枝峰腳下,循著一條滿是荊棘的山路,朝著山上走去。
越枝峰陡峭,山路又難走,從清晨出發,一直走到黃昏,才勉強到了半山腰。
當晚,眾人在山腰扎營,靈正則、王俊伍、宮銀德三人共住一座營帳。
七品陰陽游刀宮銀德道:“這地方,怎么味道這么怪?”
八品墨家游刀王俊伍抽了抽鼻子:“我怎么沒聞出什么味道?”
“你們那鼻子,都被鋸末嗆壞了,還能聞出個甚來?”宮銀德奚落王俊伍一句,轉眼看了看靈正則,“你鼻子好用些,聞出味道了么?”
靈正則四下張望道:“有陰氣,有腐朽之氣,這附近似乎有異類。”
王俊伍雖然厭惡宮銀德,但對靈正則很是信任,一聽這話,他拿起械具道:“我在營地周圍布置些陷阱。”
宮銀德拉住王俊伍,搖搖頭道:“別管營地周圍了,你那點本事我知道,你守不住整個營地,且在咱們三個周圍布置上陷阱吧。”
王俊伍覺得有理,且在三人的營帳周圍埋下了機關。
靈正則讓王俊伍先行睡去,他和宮銀德輪流值哨。
盤算時辰,三更前后,陰氣越發濃重,腐朽之氣嗆的宮銀德直咳嗽!
營地之中不少人都醒了,反倒是洪振康在營帳里睡得踏實,他在地牢里睡慣了,什么味道都習慣了。
宮銀德掏出符咒,小心看著四周,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聲音嘈雜凌亂,也分不出個來源。
他用符咒召來一陣風,將濃霧驅散些許,但見一個臃腫男子,搖搖晃晃朝著營帳走了過來。
這人是誰?怎么胖成這副模樣?
宮銀德看到一個碩大的肉團,慢慢朝他走了過來。
因為身軀過于巨大,他的腦袋,看著就像放在壇子上的一個雞蛋,壇子周圍仿佛插了四根柴火,正是他那短細的四肢。
宮銀德再次丟出一枚符咒,別看他修為不高,符咒都屬上乘,這一枚符咒召喚出一道雷電,雷電正好擊中那怪人,將他腦袋燒成灰盡,身子也炸掉了一半。
空氣中彌漫著油脂燒焦的味道,一大片被炸飛的黃油,落在了宮銀德腳邊。
宮銀德強忍著嘔逆,盯著那怪人看了許久。
那怪人的兩條腿還算完整,帶著半個身子,繼續朝著宮銀德前行。
宮銀德呼喊一聲:“見了鬼了!”
靈正則走到身邊,搖搖頭道:“這不是鬼,是一具活尸。”
宮銀德愕然道:“你什么時候醒的?你見過活尸?”
“見過幾次,”靈正則摸了摸腰間的佩刀,終究沒有拔刀出鞘,他似乎有些顧慮,“兄弟,你放把火把他燒了吧,這活尸或許有毒,我若近身怕是要吃虧。”
宮銀德又扯出一枚符咒,扔到半空,調動陰陽二氣,準確擊打在符咒之上。
符咒瞬間變作一枚火球,飛向了那活尸。
火球炸裂,點燃了活尸滿身的黏膩的油脂。
活尸似乎毫無反應,帶著滿身烈焰,繼續往營地前行。
宮銀德驚慌失措:“這,這可如何處置?”
靈正則垂下了眼角,往四周看了看,輕嘆一聲道:“這一個好處置,其他的卻難說了。”
還有其他的?
宮銀德心頭一緊,循著靈正則的視線望去。
那具燃燒的活尸成了濃霧之中的光源,在火光的映襯之下,宮銀德又看到不少臃腫遲緩的身影,正在朝著營地,步履蹣跚的走來。
“三十?五十?這,這得有一百!”
這廂的動靜,引來了不少游刀,眾人見活尸迫近,皆大驚失色。
兩名陰陽修者分別往營地四周點火,觀察動靜,卻見數百臃腫的活尸,已經包圍了營地。
有的游刀直接逃命,有的游刀還算盡心,先把洪振康從營帳里叫醒。
看到周圍的模樣,洪振康哀嚎一聲,坐在地上,黃稠之物,順著褲管奔流而出。
一群仆役比錄王嚎的還要響,流的比他還多。
看不少游刀已經跑出了營地,宮銀德對靈正則道:“靈兄,咱們也走吧。”
靈正則搖頭道:“宮兄,千萬不能跑,突然冒出這么多活尸,這山上必定有尸魔,若是落了單,必死無疑!”
話音未落,東邊傳來一聲慘叫,循聲望去,但見一名殺道游刀剛沖出營地,就被四具活尸包圍了。
殺道同品戰力最強,這名殺道有八品修為,可在活尸面前,卻拿不出克敵的手段。
他一刀將一具活尸攔腰斬斷。
可斷了的活尸沒死,地上的半截活尸一路爬行,抱住了這游刀的腿。
那人未及掙脫,另一具活尸又來,他一刀刺進活尸胸膛,胸膛之中滿是油脂,刀刃卡在其中拔不出來。
那人奮力抽扯長刀,忽覺小腿劇痛,地上的半截活尸,從他腿上扯下一大塊肉。
那人低下頭,往小腿上看了一眼,身后一具高大的活尸,朝他后腦上吐了一口油脂,惡臭的黏膩的之物,掛在臉上,遮擋了視線。
還未及擦去臉上的油污,又一具活尸上前,扯住他頭發,對著臉啃了下去。
“救,救我…”
那游刀撕心裂肺叫了許久,就這么被活尸給活活吃了!
看到這般場景,營地里剩下十幾個游刀不逃了。
他們認可了靈正則的說法,此時若是落單,就是送死。
靈正則喊一聲道:“諸位,護住會陰陽的,活尸不怕刀砍斧剁,只能火燒!”
他們圍成一團,殺道、墨家、儒家在外,擋住活尸,護住陰陽修者。
陰陽修者留在中間,連放火帶加風,全靠他們斃敵。
天快亮時,兩成活尸被殺,三成活尸吃飽喝足離去,剩下一半不戰自退。
靈正則擦擦刀上的油污,看了看微明的天色,喃喃自語道:“這群活尸怕天光,看來尸魔還沒養成。”
管家戰戰兢兢清點了下人數,游刀還剩下十三人,仆役剩下六個,其余的都進了活尸肚子。
這些活尸從何而來?
洪振康不得而知。
他轎子被撕碎了,行李也被撕碎了,連一件能換洗的衣裳都沒有。
本想就此下山,可下了這么大本錢,賠了這么多仆役,洪振康實在不甘心,且待滿褲子污穢風干,命眾人繼續往山里走。
在山上又走了整整一日,到入夜時分,活尸又來,仆役死光了,游刀只剩下五個,洪振康和管家倒是命大,一路跟著游刀狂奔,爬到了山頂附近,隱約看到一座莊園。
管家回身問洪振康:“老爺,您說的可是此地?”
洪振康回想了一下書信上的內容,說的就是此處。
“諸位,隨寡人攻下這莊園,寡人重重有賞!”
洪振康神色亢奮,卻見一群游刀面色鐵青。
宮銀德冷哼一聲:“王爺,您說攻下是什么意思?這莊園不是你家的?我們進了院子,難不成還得幫你搶銀子?”
洪振康沒敢作聲。
墨家八品王俊伍是個老實人,上前對洪振康道:“王爺,這一趟生意太兇險,您給的這個價錢可不合適。”
洪振康聞言道:“只要拿下這座莊子,我一人多賞你們二百兩!”
王俊伍一聽,心里踏實不少,宮銀德心下嗤笑,要不王俊伍這蠢人一輩子發不了財。
都這個時候了,還惦記那二百兩銀子?
宮銀德見靈正則是個能成事的,且上前壓低聲音道:“這莊子里有不少錢,咱們兄弟干脆把能帶的都帶上,連夜走了吧!”
靈正則低語道:“我也有這個打算,可今晚萬萬走不得,鐵定還得遇到活尸。”
宮銀德點頭道:“這樣,明天天快亮時,咱們先離開這宅子,遇到活尸,咱們哥倆就給拾掇了,等到天亮,我用法陣往下沖,不帶這些累贅,一天應該能沖的下去。”
兩人正商議間,已經到了宅院門前。
洪振康喊一聲道:“諸位,先攻破大門!”
宮銀德看看洪振康道:“王爺,好歹上去問句話,咱們人困馬乏,要是能不打,就別打!”
洪振康惱火道:“叫你們來是做什么的?這種事情還用我上前么?”
一眾游刀等在原地不動,他們是真打不動了。
洪振康見支使不動游刀,轉臉對管家道:“你先上去看看。”
管家不敢違忤,戰戰兢兢走到門前,拍打了幾下房門。
房子里半天沒人答應,眾人只能等在門前。
一名游刀擔心活尸又來,實在不想等,且從院墻跳進了院子。
待前院后院各走一遍,那游刀蹲在墻頭上喊道:“王爺,這里沒人,進來吧!”
一聽沒人,洪振康心下起疑。
這里既是存著大把的銀子和軍械,怎么可能沒有人把守?
莫非東西都被洪振基搶走了?
卻不該在路上耽擱那么多時間。
洪振康滿心惱火,沖進了院子,命令眾人點上火把,四下搜羅。
王俊伍對這類宅院的構造很是熟悉,沒過多時,就在正院找到一處地窖。
打開地窖,往里一看,王俊伍喊道:“王爺,這里有銀子!”
洪振康大喜,趕緊沖到地窖里,且看五十兩一錠的銀錠子,碼放的整整齊齊,堆滿了整個地窖。
“快,快搬出來!”
眾人開始往外搬銀子,一邊搬,一邊清點。
搬了兩個多時辰,銀子全都搬到了院子里,管家對洪振康道:“王爺,這些銀子一共有三百多萬兩!”
“才三百多萬兩?”洪振康很是失望,不禁喃喃低語道,“這信上不是說有七百多萬兩么?”
“三百多萬兩不少了!”徐志穹在旁安慰一句,“那信是我瞎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