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俊俏的女子,是李沙白的舊相識。
她想再給粱玉瑤開個心竅。
這話聽起來荒唐,但這名女子真能做到。
李沙白相信她的手段,因為這女子對心很熟悉,分寸上也掌握的很準。
這女子就是宦官道門的主宰,殘柔星宿。
殘柔星宿摸了摸粱玉瑤的心房,選好了位置,卻沒急著動手。
“先把她原本的心竅徹底封了,兩個心竅同時開著,只怕會散了她的魂。”
殘柔星宿說的有道理,可李沙白有些猶豫。
“若是新的心竅沒開周全,舊的心竅又被徹底封堵,魂魄與體魄徹底斷絕了,她這條性命還在么?”
殘柔星宿笑道:“怎么,你信不過我的手段?”
“我自信得過你手段,只是這事情讓人有些擔憂,你已脫離凡塵多年,為何還要管這凡間之事?”
殘柔星宿一笑:“原來是信不過我心機,好你個負心之人!”
李沙白搖頭道:“不是信不過你心機,是想不清楚你是何目的。”
殘柔星宿冷笑道:“想當初,花前月下之時,說恁多花言巧語騙我,疾風驟雨之時,用恁多手段弄我,那個時候怎么不問我是什么心機、是什么目的?”
李沙白一臉正色道:“少年之時,難免有些放縱!”
殘柔星宿冷笑一聲:“你算哪門子少年,看著道貌岸然,是個君子,卻把我給騙了,還想著怎么憐惜你,可等到了疾風驟雨,你卻沒憐惜過我,諸般手段使出來,至今想起,還讓我膽戰心驚。”
李沙白笑道:“說是膽戰心驚,你不也念念不忘?”
殘柔星宿皺眉道:“莫要閑扯,我來這廂不是為你,是為了我道門,千乘國有宦官數萬,修我道門的卻寥寥無幾,此事還仗著那判官助我,我來為他作些事情也是應該。”
李沙白思量再三,同意讓殘柔星宿試試。
他先用陰陽二氣,把粱玉瑤原本的心竅封死。
“只能維持半盞茶的時間,你出手快些!”
殘柔星宿嗤笑一聲道:“放心吧,比你那時候還快。”
但見她一指點在粱玉瑤心口,粱玉瑤身軀一顫,嘔出一口血來,隨即昏死過去。
心竅開了。
李沙白迅速拿起毛筆,在粱玉瑤胸前點畫,將她魂魄引出來些許,到新的心竅之中,與體魄慢慢相連。
前后用了半個時辰,李沙白把粱玉瑤的魂魄和體魄重新接在了一起。
殘柔星宿點點頭:“你這畫道的技藝,越來越精深,看來這道門根基就快成形了,我改日再幫你一把,讓你把道門真正立起來,你覺如何?”
所謂把道門真正立起來,就是讓畫道和其他道門一樣,有固定的品級和秩序。
畫道是李沙白獨創的道門,他當然希望自己的道門更進一步,不再只是凡間的偏門。
但道門穩固的前提,是脫離凡塵,李沙白有些不情愿,況且他還不清楚殘柔星宿的動機。
“這事,且容我思量一番。”
殘柔星宿笑道:“又要思量?又信不過我?”
李沙白聳聳眉毛:“畢竟你是星宿,心思不好捉摸。”
“我不好捉摸?”殘柔星宿劍眉倒豎,“看讓你看了,畫讓你畫了,一分一寸都讓你折騰過了,有些隱秘處的墨跡,我現在都沒舍得擦去,你且說我哪里不好捉摸?要不再讓你仔細捉摸幾次?”
李沙白點點頭:“再捉摸幾次也好。”
“恁地沒羞臊!”殘柔星宿啐了李沙白一口,“咱們先不說交情,你幫我一回,我也幫你一把,你且在千乘國多留幾日,這地方不是看著那么簡單,我怕那判官一個人招架不住。”
李沙白還是有些猶豫:“這事當真得容我思量。”
說話間,粱玉瑤咳喘兩聲,似乎要醒了。
殘柔星宿冷哼一聲:“你且慢慢思量吧,日后遇到難處,你可別求我!”
說完,殘柔星宿消失不見。
“不求又怎地?”李沙白抿了口茶水,“這些年,就靠我自己,不也熬過來了!”
清晨時分,粱玉瑤蘇醒,雖說身子虛弱,但她能動了。
她喝了兩碗水,吃了些稀飯,韓宸用了針法,把她疏通脈絡,童青秋再給她服用了些補血的丹藥,將至正午,粱玉瑤已經能走路了。
見粱玉瑤恢復的如此迅速,眾人甚是歡喜。
但徐志穹沒有松懈,和李沙白、韓宸、陶花媛、何芳、林倩娘,商量好對策,決定今日生擒錄王洪振康。
倩娘有些猶豫:“玉瑤公主已經康復,卻還要對錄王動手么?”
徐志穹心意已決:“他敢封了玉瑤公主的心竅,就敢取了玉瑤公主乃至咱們一干人等的性命,與其等他出手,咱們再去招架,還不如直接和他做個了斷!”
軟肋已經不在對方手上,李沙白也贊同徐志穹的想法。
眾人準備停當,先讓粱玉瑤繼續裝作不能動也不能言語的廢人,以此讓錄王洪振康放松戒備。
余杉則集結好武威軍,隨時準備和洪振康的護衛接戰。
徐志穹等在正廳,和林倩娘一起,正面與洪振康交涉。
何芳一并等在正廳,重點防備對方的混沌無常道修者。
陶花媛躲在暗中,用法陣掩護何芳。
韓宸埋伏在正院,在錄王身上布置咒術,縱使留下錄王一條命,也得斷絕日后之憂。
李沙白收底,如果計議出了閃失,人間星君出手,也能彌補回來。
一切準備停當,申時前后,錄王乘著轎子,帶著兩百多侍衛,出了王府,走向了玉瑤宮。
隔著玉瑤宮還有一條街,錄王忽然命令停轎。
轎夫趕緊停下腳步,錄王在轎子當中默坐片刻,只覺胸前一陣陣緊澀。
心尖抖戰,這是不祥之兆?
他拿出算籌,算了一卦。
算過之后,卦象大兇。
粱玉瑤現在成了廢人,她身上的手段,除我之外,無人可解,這群人不想著怎么救他們的公主,卻還敢在我面前逞兇?
這事情他們倒也做的出來,錄王在朝堂上見過徐志穹,知道他不是個講道理的人。
粱玉瑤的性命終究在我手上,我無須在此間涉險。
錄王思量片刻,吩咐眾人抬轎回府。
他走了,連玉瑤宮的大門都沒登。
余杉派出去的斥候,把消息送了回來:錄王原地折返,回了府邸。
徐志穹白等一場,默然良久道:“這老賊還真是奸滑。”
余杉看著徐志穹的臉,問道:“你左臉上,那是一朵花么?這是刺上去的,還是畫上去的?”
“什么花?”徐志穹一捂臉,想起一件要緊事。
他昨晚忘了思過了。
神機司里,三天沒回家的神機將軍姜勝群,從大門走了出來,低著頭,沿著街邊快步前行。
回家歇息一夜,就一夜。
這兩天,樞首大人不在,恤賞也給死者家眷送去了,事情正在慢慢平息,姜勝群好歹也該喘口氣了。
剛走了十幾步,兩名男子突然攔在身前,對姜勝群道:“姜將軍,我們是錄王府的,王爺請您到府上坐坐。”
說話間,一名男子亮出了錄王府的金牌。
姜勝群一怔,金牌不是假的,這兩人確實來自錄王府。
但這兩人出現的太突然,姜勝群竟然沒有察覺。
儒家修者的感知力的確不強,但姜勝群有四品修為,不會隨隨便便讓尋常人近身。
這兩人肯定有修為,而且修為不低?
其實這也沒什么可驚訝的,雖說千乘律法對修者有嚴格限制,明文規定,只有神機司有合法修者。
但千乘的律法不是給皇室定的,像錄王這種級別的人物,地位上僅次于神君,身邊養著幾名修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只是這些修者不會輕易出現在人前,更不該出現在神機司的門前,這等于在打神機司的臉。
派這兩個人來神機司,證明錄王很重視姜勝群,非要見到他不可。
姜勝群問道:“不知王爺找我何事?”
男子笑道:“姜將軍,這話你不該問,我們也沒法答,還是跟我們走吧。”
姜勝群自然不該忤逆錄王,只能跟著兩名男子去了王府。
那兩名男子沒帶姜勝群去前廳,也沒帶他去正廳,而是把他帶到了西院書房里。
錄王洪振康老早在書房之中等候,姜勝群上前磕頭,錄王吩咐他起身。
“姜將軍,聽說你在城外遇到了些勁敵,折了不少部下,你自己也受了傷。”
錄王怎會知道這件事?
緣由且等以后再想,先想當前如何應對。
姜勝群道:“京城之外出了一只魅妖,在陽關村一帶活動,屬下奉命前去緝拿,不想那妖邪兇悍,我等不是她敵手,因而遭遇魅妖重創。”
“魅妖?還你不是她敵手?”洪振康對這話似乎有些懷疑,“姜將軍,咱們算是熟人,寡人知道你們神機司來抓過的那些魅妖都是什么成色,那根本不是什么妖邪,那都是單樞首的玩物,
你跟寡人說話,不必恁多忌諱,只管說出實情就是。”
他不信我?
為何不信我?
他又不知道真正的魅妖有多大的本事!
姜勝群再次磕頭道:“王爺,卑職所言,句句都是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