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夫教和龍秀廉到底有什么干系?
作為獨斷冢宰,龍秀廉是判官道在凡間最高的存在。
而怒夫教是四兇邪道的聚集地。
這件事必須查清楚。
徐志穹必須知道怒夫教對判官道的滲透有多深,這關系到判官道的存亡。
想要查清龍秀廉和怒夫教之間的干系,要么從龍秀廉入手,要么從怒夫教入手。
從龍秀廉身上入手,目前找不到角度,如果想不到一個合適的角色來騙他,徐志穹從他嘴里幾乎問不出一句實話。
從怒夫教入手,似乎有很多角度,怒夫教徒遍地都是,但有用的能有幾個?
外道教徒幾乎完全沒用,內道的底層教徒也沒什么大用。
什么樣的教徒有用?
一個州的州壇壇主有用么?
在這件事上也沒什么大用。
能知道和龍秀廉相關的隱情,至少得到肖松庭這個級別,而他的身份是司徒,是怒夫教核心部分的高級成員。
這個級別的人物,讓徐志穹上哪去找?
隋智?葉安生?
這樣的人物肯定找不到。
去找那位張九姑,從頭查起?
不是徐志穹沒耐心,張九姑那條線肯定不能斷了,但如果從她那里查起,只怕查個一年半載都未必有頭緒。
列了一排名單,徐志穹突然笑了,他忽略了一個重要人物。
這個人物一直否認自己是怒夫教的成員。
但這個人物的道門和所作所為,都和怒夫教高度吻合。
就從她開始。
午后,徐志穹備好禮物,去了寶慈殿。
太后柴秋慈這幾日被何芳折磨的不輕,好不容易得了一日安閑,本想在午后小睡片刻,卻又被徐志穹給攪了。
攪了也沒奈何,名義上是太后,實則為階下囚,她沒有拒絕接見徐志穹的權力。
好在徐志穹送來的禮物讓柴秋慈十分喜歡,他買來了岳家店子的涼果蜜餞。
以柴秋慈當前的處境,給她金銀財寶和綾羅綢緞都沒什么用處,每日粗茶澹飯,嘴里正缺了這么一點味道,一枚腌透的橄欖,都夠她嚼上好半天。
“太后若是喜歡,明天徐某再送些肉脯來。”
太后含著一枚腌杏道:“有什么話且說,不必在這兜圈子。”
徐志穹道:“我想問太后一些關于怒夫教的事情。”
太后把杏核吐在了徐志穹臉上:“這事情我卻說過多少次?本宮與怒夫教沒有干系!”
徐志穹擦了擦臉,又給太后遞過去一顆杏子:“那就說說,你是如何當上皇后的?”
太后又把杏核吐在了徐志穹臉上:“這種事還用問我?你去問當今皇帝,你去問內史官,你隨便問個老一點的太監,都能說的明白!”
徐志穹再度擦了擦臉:“也就是你知道的,和他們知道的都一樣。”
“笑話,這種事情能有什么不一樣!”
徐志穹點點頭:“也就是說,留你在世上也沒什么用處了。”
太后愣了片刻,轉而笑道:“你這是威脅我?你知不知道這類話我這些日子聽過多少?你知不知道何芳那丫頭這些日子對我用過多少手段?她就差對我用刑了,你去問問她,那些手段都有用么?”
何芳的那些手段還是有用的。
徐志穹看的出來,太后離崩潰不遠了。
正因為有何芳打下的基礎,徐志穹才有讓太后說實話的把握。
至少能說出部分實話。
“不用去問芳華公主了,既然什么手段對你都沒用,那就更不該留你,”徐志穹給太后遞過一盒梅子:“太后,多吃些,一會我送你上路。”
太后把梅子摔在地上:“徐志穹,我借你個膽子,且看你敢不敢殺我?”
徐志穹笑道:“你覺得殺你是件很難的事情?”
“我是一國太后,就算梁玉陽也得認賬!就連他都不敢動我!你長了幾顆腦袋?你算個什么東西?你敢對太后下手?”
就目前的狀況而言,她太后的身份確實不可動搖。
可那又怎地?
“太后又怎地?”徐志穹微笑看著太后,“你或許聽到過一些傳聞,你猜猜你家男人死在誰手上?你猜猜我砍了他多少刀?”
太后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有些傳聞他的確聽過。
他連皇帝都敢殺,一個太后在他眼里實在算不得什么,這和何芳帶來的威脅,有本質的不同。
可他為什么要殺我?
“徐志穹,你殺了大官家,是為了新皇帝,但殺了我對你沒半點好處,你不用嚇唬我!”
“誰說沒好處?”徐志穹看了看太后的頭頂,“你惡貫滿盈就該死,殺了你我能賺到不少好東西。”
太后一怔,發現徐志穹的眼睛里放著光,他好像在自己的頭頂上找到了寶藏。
“你,你,你是判官…”柴秋慈盡量控制語調,她不想激怒徐志穹。
徐志穹沒作聲,只是一直盯著太后的頭頂。
太后臉頰抽動片刻道:“罷了,你問什么都好,我說實話就是了。”
從反應來看,她見過判官,也很畏懼判官。
她見過大宣最大的判官么?
這卻不得而知。
徐志穹重新拿了盒梅子遞給太后:“還是剛才那件事,你到底如何當上的皇后?”
太后默不作聲。
徐志穹嘆道:“那我換個問法,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太后吃了顆梅子道:“我叫何水靈,望安河邊,有一個何家茶攤,是我爹爹開的,
那年我十三歲,正幫著爹爹收拾桌子,來了幾個客人吃茶,有一個人在我身上捏了幾下,
我罵了那客人幾句,那客人的手下便來打我,爹爹上去和他們拼命,被打了個半死,扔在了路邊,
那客人把我摁在桌子上,在四周圍了幾塊布,就這么把我給要了。”
“這人就是梁顯弘?”徐志穹聽太卜說過,這是昭興帝的怪癖。
看著女子彎著腰擦桌子掃地的時候,他就特別動情,太卜當初也是經歷過的。
何太后點點頭道:“沒錯,他就是大官家,事后我爹還想著報官,結果來了兩名內侍,給了我爹三十兩銀子,隨即把我接到皇宮里去了,
爹爹告訴我,這是好事,去了皇宮也算是個好歸宿,他拿著銀子走了,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徐志穹道:“入宮之后,你就做了安淑妃?”
何皇后連聲苦笑:“你當世人都有你那么好的運道,入仕一年多些,就能封爵?
我在皇宮里做了整整兩年的雜役,日子卻比擺茶攤的時候還苦,這兩年時間里,我連大官家都不曾見過,
到了第三年,皇宮里突然死了幾十名宮人,也不知是何緣由,那天晚上,我被神宮監的掌事太監叫到了后苑,和二十多個宮人站在一起,被剝得干干凈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后來,有人搬來了二十多只大甕,里面不知道裝著什么藥水,
我們二十多人被塞在那大甕里泡著,就這么泡了整整一個月,一個月之后,二十多個人里,就活了我一個,自此,我成了混沌修者。”
徐志穹道:“在你之前,死去的那些宮人,也是被泡死在了大甕里?”
何太后點點頭:“我后來聽說了,前后共有八十三名宮人死在了大甕里,活下來的,只有我一個。”
混沌道這個選拔機制,還真是殘酷!
關鍵這個藥水的配方從何而來?
是皇帝從陰間買來的么?
這就是龍秀廉和昭興帝做的那場生意?
徐志穹又道:“就因為你活下來,便成了安淑妃?”
“沒這么快,不過這日子倒是好過不少,入品那年我十六歲,先成了正八品的采女,又成了正六品的寶林,十七歲那年做了才人,而后又成了美人,十八歲當了婕妤,婕妤之后又當了昭儀,昭儀位列九嬪,已經到了正二品,九嬪之上便是四妃,
我十九歲當上了淑妃,進了貴妃之列,想起那情境卻和做夢一樣,三年前我還是個端茶遞水的使喚丫頭,眨眼之間就成了后宮呼風喚雨的人物,后宮里那些妃嬪,恨我恨的入骨,可有誰知道這三年里,我吃了多少苦?”
徐志穹道:“這三年時間里,你修為可有長進?”
“沒長進又怎能做得貴妃?這三年里,我有一年半的光陰泡在大甕里,修為從九品長到了六品。”
三年長了六品,這修為屬實罕見了。
關鍵她修行的方式還如此單一,就是在大甕里泡著。
徐志穹很想對混沌道多一些了解,但他不想打斷太后的思緒。
“太后,你這一路平步青云,后宮卻沒有非議么?”
何太后冷笑一聲道:“何止后宮,連內閣都干預了,說我出身不濟,又沒留下子嗣,憑什么做上貴妃?”
徐志穹道:“那時候,何芳還沒出生么?”
何太后苦笑搖頭:“除了在望安河那一晚,大官家再沒碰過我一下,你讓我拿什么生?”
都坐上貴妃了,連碰都不碰一下?
也對,他女人太多了。
看來昭興帝是徹底把何太后當成工具人了。
何太后接著說道:“為了堵住別人的嘴,大官家在我那里住了個把月,我也是爭氣,當即就把何芳懷上了,二十歲那年便生下了她,
大官家將我封為安淑妃,位列皇后之下,四妃之上。”
徐志穹道:“可太后卻不滿足在皇后之下,因而想方設法將皇后變成了血樹,自己取而代之。”
太后搖頭道:“我一個貧苦人家的丫頭,做到了那等位子,享盡了榮華富貴,還有什么不滿足?
我就想這么過一輩子,我就想帶著我閨女長大,偶爾盼著大官家來我安淑殿里看上一眼,陪他過兩天夫妻該有的日子,可,柴皇后不容我,她知道我有混沌修為。”
徐志穹一怔:“她怎會知曉?”
“你知道梁玉陽有雙特殊的眼睛吧?柴秋慈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