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那對母女,徐志穹且在城里閑逛,走到北垣,沒忘了去桃花棚子里坐坐。
老掌柜見徐志穹來了甚是歡喜,且吩咐人備了些小菜,兩人一起喝了幾杯。
徐志穹在棚子里坐到了四更天,伸個懶腰,接著在城北轉悠。
城北變了些模樣,長樂帝給一些遭難的人家免了商稅,這些人家拿著撫恤做起了小生意。
做生意的人多了,來這安家的人也多了起來,卻讓城北多少有了些人氣。
閑逛許久,徐志穹也倦了,本打算回府,走到一條小巷里,忽然察覺情況不對。
耳朵雖然不濟,但眼睛還好用,徐志穹發現身后有人尾隨。
會是誰?
梁孝恩?
他不需要尾隨,哪怕他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也無從應對。
肖松庭?
又或是陰司的人?
徐志穹的神經立刻繃緊,看似漫不經心走路,且等著身后那人靠近。
那人掏出一條麻袋,迅速來到徐志穹背后,對著腦袋就往上套。
奇怪了。
這人怎么會如此魯莽?
難道其中有詐?
徐志穹不動聲色,那人感覺把麻袋套上了,對著麻袋一通踢打。
兩邊墻頭跳下來十幾個人,對這麻袋不停踢打,巧姑扶著鮑志才走了上來,對著麻袋也踩了兩腳,卻發現麻袋里沒東西。
“這,這麻袋是空的。”鮑志才低下頭,仔細看了看麻袋。
在他低頭的一瞬間,周圍人立刻跑的無影無蹤。
鮑志才大驚失色,四下觀望道:“巧姑,你們上哪去了?你們等等我!你們不能就這么走了!”
他身上有傷,跑也跑不快,一瘸一拐剛跑兩步,看到徐志穹站在了面前。
“你,你…”鮑志才當場尿了褲子。
徐志穹笑道:“報仇不隔夜,你真有種。”
說話間,徐志穹看了看鮑志才的頭頂,時才還是一寸八,而今已經過了兩寸。
不思悔改,卻還來暗算報復,多長幾分罪業也是應該。
徐志穹看著鮑志才道:“襲擊提燈郎,你知罪?”
“姓徐的,你,你別欺人太甚,我讓我爹把刑部的人馬都召集過來,一人一腳都你把你踩個稀爛,你別過來,今天你別動我,這事就算完了…”
鮑志才轉身想走,徐志穹上前揪住他頭發,摁在了地上。
“姓徐的!徐志穹!”鮑志才失聲哭喊,“有本事,你等我爹來,等我爹帶人來了,咱們再打一場!”
徐志穹笑道:“今晚就不等他了,等過些日子,我帶他去看你。”
這種敗類,留在以后,也是個禍害。
徐志穹一刀砍了他腦袋,正打算把他罪業揪下來,房梁之上忽然跳下一人,用長劍,刺向了徐志穹的手背。
徐志穹大驚,棄了人頭,接連后退了幾步。
被偷襲了。
這人什么時候埋伏的?
我怎么一點沒察覺?
都怪耳朵不濟。
但見那人身穿一襲黑衣,八尺高矮,身形瘦削,黑布遮著臉,看不見容貌。
這讓徐志穹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原本不該存在的人。
當初他去罰惡司,遇到了望安殿閻君杜春澤。
杜閻君向徐志穹索要昭興帝的罪業,徐志穹謊稱罪業被搶走了。
他隨口胡謅,說在白石寨遇到一個人,那人身長將近八尺,身材清瘦,遮著臉,看不見容貌,就是他搶走了昭興帝的罪業。
沒想到竟和眼前這人一模一樣。
徐志穹盯著那人的長劍,握緊了手里的佩刀,同時用意念之力操控起胸前的鴛鴦刃。
黑衣人收回了長劍,俯下身去,看著鮑志才的人頭,摩挲著他頭頂的罪業。
同行?
搶功勛的?
黑衣人摩挲片刻,一團黑霧從他掌心之中飄了出來。
霧氣籠罩罪業之上,縈繞了一頓飯的時間,漸漸散去。
取個罪業,為何還要大費周章?
徐志穹道:“敢問這位同道,姓甚名誰?”
“誰是你同道?”黑衣人看著徐志穹,童孔之中滿是恨意。
徐志穹道:“既不是同道,卻還能看得見罪業,足下莫非是冥道中人?”
黑衣人沉默半響,咬著牙道:“馬尚峰,我且問你,我幾時拿了那昏君的罪業?”
果然…
徐志穹抿抿嘴唇道:“那什么,昏君的罪業,不是你拿的,這根罪業給了你,也算頂賬了。”
“頂什么賬?”黑衣人怒道,“咱們素未謀面,為什么要陷害我?”
我也不想陷害你,誰知道這事情會這么巧?
黑衣人指著鮑志才的罪業:“取下來吧。”
徐志穹笑道:“說好讓給你了,你拿去就是。”
“我不是判官,摘不下來這犄角。”
果真是冥道中人。
徐志穹上前把犄角摘了下來,摩挲片刻,沒覺得有什么異樣。
可等他低頭再看,鮑志才的頭頂,又生出來一根五寸多長的罪業!
這才是真實的罪業!
手里這根兩寸長的罪業是假的!
徐志穹又摸了幾下,假罪業忽然跳動了起來,和當初浮州知府高勝昌頭上的假罪業一模一樣。
既然是假的罪業,里面不應該有魂靈。
既然沒有魂靈,又是什么東西跳動?
徐志穹想把里邊的東西放出來,看個究竟,卻聽黑衣人道:“千萬別用意象之力,我好不容易將這東西封住,里面的東西若是出來了,你勢必沒命,先將這假罪業給我。”
徐志穹將犄角遞給了男子,問道:“這里面到底是什么東西?”
黑衣人沒有回答,他收好假罪業,驀然舉起長劍,刺向了徐志穹:“且說,你為什么害我!”
劍鋒刺向徐志穹的心口,來的又快又準,只見劍光,不見劍形,卻和徐志穹那日瞎掰的一模一樣。
徐志穹側身躲過劍鋒,拔出佩刀,噼向了黑衣人的面門。
黑衣人沒有躲閃,揚起劍尖,點向刀口。
這一劍若是點中,刀鋒勢必轉向,徐志穹非但砍不中黑衣人,自己還會失去重心。
好詭譎的劍術!
可黑衣人也沒想到,這一劍居然點空了。
徐志穹刀鋒突然變向,改噼砍為刺擊,刀鋒刺向了咽喉。
黑衣人仰面躲閃,手中長劍卻沒閑著,刺向了徐志穹的腰際。
躲閃的同時發動反擊,徐志穹還從沒見過如此精湛的劍法。
原本占了先手的徐志穹被迫收招,用佩刀格開黑衣人的長劍。
黑衣人一劍落空,又來一劍,刺向了徐志穹的眉心。
徐志穹仰面閃避,黑衣人再度落空,回手又是一劍,刺向了徐志穹的膝彎。
交手數合,徐志穹連口氣都不敢喘。
他一步跳起,躲開長劍,佩刀噼向了黑衣人的頭頂。
黑衣人舉劍招架,徐志穹刀鋒變向,改為橫掃,來抹黑衣人的脖子。
黑衣人用劍鋒護住咽喉,徐志穹刀鋒一轉,來蹭左肩,黑衣人仰面閃避,徐志穹變招,再度橫掃,沒掃中黑衣人的腦袋,卻掃中了臉上的黑布。
黑布掉落,徐志穹看見了黑衣人的真容。
黑衣人沖著徐志穹點點頭道:“好刀法!”
徐志穹沖著黑衣人點點頭道:“好…俊。”
他想說好劍法來著,不知為何,突然冒出了這一句。
這實在是情不自禁,因為這人長得實在太俊了。
杏核眼,高鼻梁,朱唇一點若凝脂。
尤其是那雙眼睛,明眸閃爍之間,卻似能奪人魂魄。
這人生的這么俊,可聽他的聲音,卻是個男子。
“這位,兄,那什么,姑,那個朋友,你怎么稱呼?”
黑衣人收劍入鞘,面如冰霜道:“叫聲兄臺便好。”
果真是個男人!
徐志穹也收了佩刀,抱拳道:“這位兄臺,咱們也算相識一場,彼此通個名姓,也算合了禮數。”
黑衣人點頭道:“好說,你且答應我一件事情,我便把名姓告訴你。”
“兄臺請講。”
“那昏君的罪業,是不是還在你手上?”
徐志穹微微頷首。
“在便好,”黑衣人道,“你且答應我,千萬不要把這罪業輕易交給陰司,尤其不能交給望安殿。”
徐志穹道:“這其中到底有何隱情?”
黑衣人道:“你先答應我。”
徐志穹點頭道:“我答應。”
“如此,我便放心了。”
見黑衣人要走,徐志穹道:“足下還沒說名姓。”
黑衣人道:“我姓鐘,勾魂使,黑無常,鐘劍雪!”
黑無常!
五品的冥道修者!
他的來意到底是什么?
徐志穹問道:“鐘兄可是來自望安殿?”
鐘劍雪點點頭。
“鐘兄來此,是為救我?”
鐘劍雪再次點頭。
徐志穹又道:“這其中到底有何內情,還望鐘兄指點。”
鐘劍雪搖搖頭道:“此事關系我道門存亡,暫且不能讓你知曉,鐘某如今處境艱難,卻不能在此久留,告辭了。”
“鐘兄留步,”徐志穹道,“時才那根假罪業里,到底裝著什么東西?”
鐘劍雪默然片刻,他不太想說,但最終還是告訴給了徐志穹:“陰間。”
“陰間?”徐志穹愕然,“一根罪業里存著陰間?”
鐘劍雪點頭道:“這根假罪業里裝著一片陰間,倘若你把這片陰間放出來,杜閻君隨后就到,在陰間之中與杜閻君交戰,你必死無疑。”
若是陰間入陽世!
徐志穹想起了太卜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