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拂曉,梁玉瑤來到了秘閣。
紅衣閣全員出動,找了整整一夜,沒有徐志穹的下落。
“陛下,皇城司和禁軍那廂有消息么?”
長樂帝搖了搖頭:“老祖宗那里我也問過了,都沒消息。”
“我再去找!”梁玉瑤轉身離去。
李七茶坊,何芳接連攤開上百幅畫卷,終于看見了李沙白的身影。
她在畫卷之上灑了些茶水,李沙白濕漉漉的從畫卷里走了出來。
“這個顏色,應當是茶吧…”李沙白聞了聞味道。
“李畫師,可把你找回來,徐千戶被那廝抓了,就是瑾王身邊那個侍衛!”
李沙白嘆口氣道:“終究還是避不開他!”
罰惡司里,常德才不停抹著眼淚:“我就是個廢物,眼睜睜看著主子丟了,主子就這么丟了!”
“哭甚來!”夏琥喝道,“人還活著呢,你特么號喪作甚?”
王嫣兒走了過來,喘息半響道:“京城地界都找遍了,沒找到馬中郎。”
趙百嬌在旁道:“妹子,你別急,陸長史去找白大夫了,白大夫肯定有辦法!”
“肯定能找到,那賊丕我知道,他任地奸滑,肯定能留下些記號,你跟我再去村子里找!”夏琥帶著常德才又去了南樹村。
一只老鼠從眼前跑過,徐志穹伸了個懶腰坐了起來。
梁無名就在頭頂靜靜等著,笑吟吟看著徐志穹:“睡醒了?”
“不算睡醒,”徐志穹搖搖頭道,“這地方濕氣重,睡得不踏實。”
徐志穹根本沒睡,他附身在老鼠身上,在荒原上跑了整整一夜。
這一夜,他找不到法陣的痕跡,也找不到荒原的邊界。
還有什么辦法能離開這里?
“我睡了多久了?”徐志穹隨口問了一句。
“六個多時辰。”
六個時辰?十二個小時?
徐志穹看了一眼天空,夜色依舊深沉,似乎沒有變化。
梁無名抬頭道:“這里不分晝夜,卻與陰間有幾分相似,你還有不到六個時辰,
等過了這六個時辰,你就永遠留在此地了,到時候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徐志穹仰望著天空,看向了暗澹的威義星。
梁無名搖頭道:“別指望他了,他沒那么快蘇醒,就算蘇醒了也救不了你,他還不是我對手。”
“你且說出個人來,到底誰能救我,我好去搬救兵。”
“你是說凡間么?這可就不好想了,就算那個姓李的畫師,我也只是…”
徐志穹舉起鐵戟,以極快的速度刺向了梁無名。
梁無名躲開鐵戟,用盤蟒之技束縛住了徐志穹,徐志穹手腳關節反轉,瞬間失去了行動能力。
梁無名沒忘了把后半句話說完:“我也只是讓著他而已,所謂凡間的星官,終究還在凡間。”
徐志穹瘋了么?他敢偷襲梁無名?
他沒瘋,以前就這么干過。
在和蠆元厄星交戰時,徐志穹憑著七品技拉低了厄星的修為,用幾乎不可察覺的一瞬,剖開了厄星的肚子,救下了武栩。
今天還想故技重施,徐志穹信心滿滿,因為他今非昔比了。
按照七品技天公地道的規則,對方勝徐志穹一品,技能可維持二十吸,勝過兩品,可維持十吸,勝過三品,可維持一吸。
這個梁無名貌似也是個二品星君,徐志穹至少有一吸的時間和他公平交手。
所以他先用了技能,然后再一戟刺過去。
想法很合理,可沒想到對方有防備。
而且技能的持續時間比徐志穹設想的要短,絕對沒有一吸時間。
難道說,這個梁無名的品級比二品更高…
在盤蟒之技的束縛下,徐志穹的骨骼不停作響,梁無名本來可以將他全身骨頭都折斷,可最終還是將他放了。
“好膽識,螳臂當車,好歹你敢試一次,你還有兩次機會。”
徐志穹在亂草之中掙扎起身,坐在地上默而不語。
如果七品技都不能得手,還能有什么辦法?
用傀儡,騙他出手,然后罰惡無赦?
傀儡被白無常糟蹋的不成樣子,不可能騙的過梁無名。
先用大勾欄境?
像他這種級別的人物,徐志穹沒有讓他中招的把握。
吸他的氣機?
毫無征兆的偷襲都沒辦法得手,想碰他一下似乎太難了。
梁無名看了看星辰的位置:“時間不多了,當真不多了,想要對付我,你還得多花點心思,你可是殺了皇帝的人,難道就這么點本事?”
徐志穹道:“倘若六個時辰過后,我就留在此地,甘愿自生自滅,你還能把我怎地?”
粱無名俯視著徐志穹道:“不怎地,我會變成你。”
“此話怎講?”
“講的還不明白?”粱無名笑道,“你已經從人世徹底消失了,無論陰間還是陽世,你都回不去了,
我且占了你的軀體,替你回到人世,住你的房子,花你的銀子,還睡你的女人,你的一切我都能拿到,可不光是昭興皇帝的罪業,還有那天上的去處。”
粱無名再次看向了星空。
他確實在惦記著小黑屋。
徐志穹冷笑一聲:“想取代我?哪有那么容易?”
粱無名微笑道:“不信咱們試試,看看有沒有那么難。”
徐志穹躺在草叢上,暗自咬了咬牙。
有沒有那么容易?
還真挺容易的!
他取代原主的時候,也沒費什么力氣。
正午時分,梁季雄闖進了陰陽司,一把揪住太卜道:“抓走志穹的到底是什么人?”
“是你先人!”太卜平靜作答。
“我沒心思與你閑扯!”
“我沒與你閑扯,那人有蒼龍霸道修為,修為還在你之上,不是你先人,又是什么人?”
“是我哪位先人?”
“不知。”
梁季雄青筋暴起:“你到底知道些甚來,快些告訴我!”
太卜無奈笑道:“你先人的事情,卻來問一個瘋子,你也瘋了是怎地?”
梁季雄一怔:“不問你還能問誰?”
“問你先人去!”
“老匹夫!”梁季雄一聲咆孝,震得陰陽司一陣搖晃。
“我說的都是正經事!”太卜非常平靜,他不是在發瘋,“找你家講理的先人,問問他為什么會有這不講理的先人,做這種不講理的事情,
蒼龍霸道是正道,不是蠱門,也不是血孽門,正道得有正道的規矩!”
梁季雄思量許久,明白了太卜的意思,趕緊跑回了蒼龍殿。
二長老剛走,陶花媛走了進來。
她昨晚剛剛蘇醒,一早便聽說了徐志穹的事情,她用桃花瓣聯系徐志穹,既無回音,也找不到方位。
韓辰和童青秋也醒了,他們試著用銀針聯絡徐志穹,也沒個結果。
陶花媛又帶人在南樹村找了幾遍,依舊沒有線索。
“師尊,那賊小子到底怎么樣了?”
“我占了一卦,他還活著,但難說能活多久,我也不知他在什么地方。”太卜用銅蓮花找了整整一夜,卻也沒找到徐志穹的方位。
“師尊,好歹想個辦法!”
“辦法…”太卜看著陶花媛道,“你先去找個睿明塔,測一測修為,然后再去找那狂生。”
“沒事測什么修為?這和找那賊小子有什么干系?”
“照我說的做就是,記住,要和別人一樣找,像沒頭蒼蠅那樣去找!”
陶花媛徹底茫然了:“師尊,我不懂你的話,像沒頭蒼蠅那樣,如何找得到那賊小子?”
“梁家有講理的先人,也有不講理的先人,不講理的把那狂生抓走了,講理的那個為了收拾殘局,只怕也要不講理了,若是他也不講理,卻要把你等收拾干凈,瑾王就被這么收拾了。”
陶花媛被繞暈了,太卜這段話說的,就像那勾欄里的說書人。
太卜不耐煩道:“快些去吧,莫在這里礙事!”
粱季雄回到蒼龍殿,向頓丸星君祈禱。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頓丸星君有了回應:“季雄,許是你看錯了,這人,肯定和咱們道門沒有干系。”
粱季雄道:“怎會沒干系?他用的是霸道九品技,我都被他逼得低了頭。”
“讓你低頭的不一定霸道手段,許是這人氣機強悍,強行摁住了你脖子,白虎殺道的星官,也有這個本事。”
“可那不是殺氣,而且低頭的不是我一個,這明顯就是…”
“季雄,昏君死了,新君已經登基了,有什么事情,且交給后生們處置就是了,
你都多大年紀了?還不抓緊這點光景,好好打磨修為?我在亢金龍亢宿那里,給你說了不少好話,星宮都備好了,只等著你來,凡塵的事情,就莫再操心了。”
“星君,此事卻要…”
“去吧,我倦了。”
無論粱季雄如何祈禱,頓丸星君再無回應。
粱季雄滿腔憤恨離開了蒼龍殿,大殿之中,隱約傳來一聲嘆息。
頓丸星君俯視著大宣京城,喃喃低語道:“這可如何是好,那人是星宿弟子,動不得,這事情卻不好收拾…”
夏琥和常德才回了罰惡司,沖著楊武喊一聲道:“你叫我們回來作甚?”
楊武蹲在院子里,拿著筆墨寫寫畫畫,半天不作聲。
常德才惱火道:“你聾了怎地?夫人問你話呢!”
楊武寫了好一會,慢慢抬起頭道:“我算出來了。”
“你算出什么了?”
楊武道:“按志穹教我的方法,我算出了六個數。”
常德才罵道:“你特么個沒心肺的,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思做數算?”
“這六個數有用的,這是志穹所在的方位!”
夏琥驚呆了,她不懂數算,但她相信楊武的話。
常德才皺眉道:“你這是算卦么?你什么時候學會的算卦?”
“不是算卦,是算方位!”楊武道,“我在志穹背后貼了個紙人,我算出了那紙人的方位!”
常德才怒道:“瞎扯,你是在肖松庭背上貼了個紙人,在主子身上貼什么貼?”
“我在你們身上都貼了,新學的本事,怎么地也得顯擺顯擺,不信你看看背后!”
常德才一摸背后,還真就有一張紙人。
夏琥驚喜萬分:“快說,那賊丕在什么地方?”
楊武搖頭道:“我只能算出方位,遠近還算不出來。”
“誰能算出來!”夏琥道,“你用的是陰陽道的法門么?”
楊武搖頭道:“算法是相通的,但我這個道門沒有陽。”
“那就是陰…”夏琥思索片刻道,“既然算法相通,我去陰陽司找人,你們跟我一起去!”
陶花媛來到睿明塔前,想要伸手,卻又有些猶豫。
生克雙星消失不見,道門即將崩塌,這件事情在陰陽司里都傳開了。
若是這一下沒測出修為,就證明道門已經崩塌了。
塌就塌了吧,就算品級模湖了,可修為還在。
這不是當緊的事情,當緊的事情是找到那賊小子。
陶花媛把手放在睿明塔上,第一層塔亮了,道門還沒塌。
第二層也亮了。
第三層。
第四層。
第五層。
第六層的塔室里,閃出了火花。
陶花媛一驚,把手縮了回來。
第六層塔亮了,難道說我升了四品?
錯愕無語間,一名陰陽師來報:“陶師妹,門外來了個女子,吵著要見韓辰和童青秋,韓醫師和童師兄都出去找人去了,我們又不敢驚動太卜,那女子卻在門口鬧起來,當如何處置?”
“哪來的潑婦?”陶花媛一皺眉,來到了院子里。
看到夏琥第一眼,陶花媛笑了:“原來是那賣傘的丫頭。”
夏琥瞪圓眼睛道:“原來是你這個賊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