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明走了,剩下靜涵閣主在武栩身邊打顫。
武栩回頭道:“閣主,回你閣中歇息吧!”
靜涵站在一旁道:“侍郎先請。”
這是請武栩入幕。
得知武栩的身份,不管她對太卜多么忠誠,這個時候也不敢再折了侍郎大人的面子。
靜涵低頭咬唇,臉頰微紅。
武栩面帶笑容,雙眼放光。
靜涵上前來挽武栩的手臂。
武栩推開靜涵,走向了靜涵身后。
她身后有一個正在灑掃的婢女。
這婢女一直在偷看武栩。
武栩也看上了這婢女,上前將她抱在懷里,走出了閣樓。
靜涵看傻了。
她請武栩入幕,武栩抱走了個掃地的?
堂堂三品大員,就這點氣量?
靜涵氣得臉發青,卻見伙計端著方盤回來了。
鶯歌院果真不是尋常地方,徐志穹要紅燒蝎子,他還真就弄來了一盤!
徐志穹把一盤蝎子交給靜涵:“這個,你拿去吃了吧,吃完早點睡!”
靜涵端著蝎子,面帶憤恨看了眼徐志穹,又看了一眼那掃地的婢女。
看過婢女,她釋然了一些。
那婢女不是普通人,難怪武栩會看上她。
準確的說,是武栩還想著她。
她是昔日的武音閣閣主,辛楚。
堂堂的武音閣閣主,怎么淪落成了個掃地的?
背后的原因頗為復雜,昔日民女走失案,與鶯歌院有關,而辛楚和梁玉明有來往,知道些內情。
梁玉明想殺了辛楚滅口,又怕事情牽扯到他,且把辛楚貶為雜役,留在鶯歌院里監視著。
辛楚是美人,雖說穿的粗糙,未施粉黛,可美人就是美人,再粗糙的衣飾也擋不住芳華絕代的容顏。
“千戶,侍郎…”辛楚在武栩懷里用力掙扎,不知該說些什么。
不是拒絕武栩,她想念武栩,卻沒臉來見武栩。
武栩叫來管家:“把這女子,送到我府上。”
“這女子,是個雜役,她配不上侍郎。”管家為難了,梁玉明吩咐過,辛楚不能離開鶯歌院。
武栩皺眉道:“你是不是想換個差事?”
管家連連搖頭,趕緊吩咐人備車。
他害怕世子,但更害怕武侍郎,畢竟這是直管教坊司的三品大員。
辛楚坐車,武栩和徐志穹一路閑聊,到了侍郎府,徐志穹告辭,武栩偏要請他進去。
我進去做什么?看你們做事情?
武栩沒急著做事情,他把辛楚安置在后院,和徐志穹在正廳喝了一壇子羊羔酒,閑聊了一夜。
次日天明,徐志穹離開侍郎府,回衙門點卯。
武栩來到后院,進了辛楚的房間。
辛楚一夜沒睡,見武栩進門,噗通一聲跪在面前,兩行眼淚連珠落下。
“辛楚有罪,能死在侍郎手里,辛楚無憾。”
武栩拉她起來,笑道:“你有什么罪?好端端的為什么要說死?”
辛楚抽泣幾聲道:“辛楚日夜祈求神靈,只盼今生能再見侍郎一面,今日見著了,辛楚心愿已了,甘愿領死。”
武栩摸了摸辛楚的臉蛋:“我不讓你死,我偏讓你活著。”
辛楚聞言,又要給武栩跪下。
“不準跪,站直了,看著我!”
辛楚仰面看著武栩。
武栩伸出手,撫這臉頰,替她擦去淚痕。
辛楚鉆進武栩懷里,她真想一輩子就這么抱著武栩。
她高估自己了。
兩次過后,辛楚脫力,昏昏欲睡。
在她睡著前,武栩道;“有件事情問你,你愿意告訴我么?”
辛楚連連點頭:“妾死都不懼,只要是侍郎問的,妾知無不言。”
武栩問道:“當初在鶯歌院,一共關押了多少女子?”
“一共三十六人。”
武栩揉了揉額頭。
疏漏,嚴重疏漏!
王振南當初在鶯歌院救下了十三人,徐志穹也說只有十幾人,可竟然還有二十三人沒有被發現。
礙于禮部阻撓,當時對鶯歌院的搜查并不徹底。
這些女子去了哪里?
難道說,被梁玉明煉了蠱?
會是什么蠱?
徐志穹回到議郎院,楊武懶散的坐在正院,常德才拿著掃把在掃院子。
“差不多就行了,”楊武催促道,“你都掃了幾遍了?過來陪我坐坐。”
“陪你作甚?”常德才哼一聲道,“咱家在宮里當差時,卻看不慣一絲灰塵,等過了身,做了鬼,還是見不得灰塵,我不管去了誰家院子,都得給打掃的干干凈凈。”
徐志穹有些好奇:“你來我這里之前,卻住在誰家院子?”
常德才噘著嘴道:“這事情,咱家不該說。”
她噘嘴的樣子很可愛,只是咱家這個自稱,太不適合她這副長相。
“我是你主人,有什么不該說的!”
常德才猶豫片刻道:“咱家住的地方在北垣。”
楊武嗤笑一聲:“既是在北垣那窮地方,想必也不是什么大宅院。”
常德才怒道:“你知道甚來?那是兵部郎中,劉廣迎的宅子。”
楊武笑得更厲害了:“滿嘴跑舌頭,虧你還在宮里當過差,兵部郎中是正五品的官,怎么可能住在北垣?志穹,她騙你,得打她,你把她摁住,我動手!”
常德才喝道:“誰騙你了?說瞎話不得好死!”
楊武哼一聲:“誰知道你死的好不好?”
“那是劉郎中的外宅,他這人,咱家不好說,但他家里其他那些人,都不壞,可惜了…”
話說一半,常德才不作聲,拿著掃把接著掃地。
徐志穹不樂意了:“你把話說完呀,怎么可惜了?”
常德才道:“主子,你別為難咱家,咱家不愿意在別人背后嚼舌根子,咱家和那一家人處的不錯,只是那座院子屬實容不下咱家了,不過你放心,以后若是再遇到這樣的事,咱家剩一口氣在,也和那群蟲子拼到底!”
蟲子?
什么蟲子?
無論再怎么逼問,常德才都不肯說了。
“主子,你要打就打,要罵就罵,不打不罵,我給你做飯去。”
常德才給徐志穹煮了一頓早餐,別說,這死鬼廚藝不錯。
她不說,我也有辦法查,北垣這地方,還能逃過我的眼睛?
酉時過了大半(晚上六點多),徐志穹找到了劉郎中的外宅,提著青燈,上前叩門。
不多時,家仆打開房門,看著徐志穹道:“你找哪位?”
這家仆好膽色,居然不怕提燈郎。
徐志穹笑道:“我來找劉郎中。”
他想探探這座宅子,看看里邊到底有什么蟲子。
探一座宅院,徐志穹有的是方法,只是這次他想從明面探一次,再在暗地里探一次,兩次一比較,能發現更多玄機。
可沒想到這家仆不買賬,不耐煩的對徐志穹道:“你來錯地方了,劉郎中的府邸在城西。”
徐志穹笑道:“我當然知道劉郎中的府邸在哪,我來這,是想說些私事,不能在府邸里說的私事。”
“不能在府邸說,也不能在這說,我們這不見客,請回吧!”
伙計要關門,徐志穹惱火了:“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沒見過!不管你是誰,還敢夜闖民宅怎地?”說完,仆人關上了大門。
徐志穹一皺眉,這家仆好狂妄!
他要真想硬闖,這宅子里沒人敢攔他,提燈郎有特權,京城之內,四品以下官員的宅邸,可隨時進門搜查。
但是一旦闖進去了,事情就大了,能查出些東西便好,查不出來,徐志穹得給人家個說法。
算了,明察不行,暗訪吧。
徐志穹繞著宅子轉了一圈,奇了怪了,這宅子周圍怎么沒老鼠?
在大宣,想找到一座沒老鼠的宅院實屬異想天開,就連皇宮里都少不了老鼠。
再仔細看看。
墻根有個老鼠洞,徐志穹拿了點碎干糧,想把老鼠引出來。
院子里突然刮出一陣風,嗆得徐志穹一陣咳嗽。
好重的血腥氣!
腥味轉眼散去,徐志穹趴在老鼠洞口,想再聞一聞,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
“徐燈郎,你在這里作甚?做賊么?”
一聽這聲音,徐志穹的臉頰一陣抽搐。
老冤家來了,余杉。
余杉晚上來北垣作甚?
趴墻根這事被他看見了,以后不知道要受他多少貶損。
徐志穹不慌,站起身來,拍打一下手上的塵土,高聲道:“余公子,鷹揚將軍!你怎么也在!”
余杉眨眨眼睛,一時不知作何應對。
當初在書院時,徐志穹和劉德安以死相拼,當時只知道他是個不要命的,沒想到他還是個不要臉的。
徐志穹是個要臉的人,但既然臉已經丟了,就得拉著余公子一起。
本以為余杉會立刻離開,可余杉示意徐志穹換個地方說話。
他這是專程來找我的?
兩人走到了街上,余杉道:“我們有多久沒一起喝過酒了?”
徐志穹想了想:“武考前夜,你請我喝了一頓香醪,自此見面的時候的就不多了。”
“當時我就想到過,咱們書院這一輩人里,只有咱們兩個能闖出一片天地,確是讓我說中了,這才短短幾個月,你已經成了青燈郎。”
余杉看著徐志穹,也等著他恭維兩句,畢竟他是鷹揚將軍,比徐志穹更高一品。
徐志穹一臉謙虛道:“我這人,沒什么長處,就是天資好,悟性好,人品也好。”
余杉尷尬的笑了笑,強忍著厭惡,找了家酒肆,與徐志穹喝了兩杯。
“聽說你近日與隋侍郎來往頗多,今日又去劉郎中府上,想必日后要往兵部去?”
徐志穹連連搖頭:“隋侍郎是什么身份?能和我有什么來往?”
余杉一笑:“隋侍郎與你叔侄相稱,此事很多人都知曉,你又何必騙我?”
昨晚發生的事情,余杉都知道了?
不用問,徐志穹被人盯上了。
這人是余杉么?他盯著我要作甚?
徐志穹道:“隋侍郎與家父曾是同袍,算是有這么一層關系,可我無意去兵部。”
余杉詫道:“既是不想去兵部,時才在劉郎中府外作甚?”
徐志穹道:“雖同屬皇城司,掌燈衙門的事情,余將軍不該過問。”
“怪余某多嘴了,”一向狂傲的余杉,今夜表現的極為和善,他自罰了一杯,又問道,“兄弟是鐵了心要做提燈郎?”
徐志穹笑道:“提燈郎有什么不好?”
“武千戶在時,兄弟自然平步青云,可如今武千戶成了武侍郎,兄弟的仕途恐怕就沒那么寬敞了。”
徐志穹沒說話。
余杉自以為抓住了要害,接著追問道:“昨夜你與武侍郎同去了鶯歌院,莫非兄臺想往禮部走?”
連這事他都知道。
他掌握了兩位三品大員的行蹤,這顯然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圍。
他背后有狠人,這人會是誰?
他爹么?
最反常的是,向來清高的余大公子怎么這么關注我?我去禮部還是兵部,這事他真的在意嗎?
這種行為讓徐志穹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茶香味。
什么狀況?以余杉的智商,不該上那個綠茶的當。
“余師兄,最近是不是見過韓師妹?”
余杉一愣:“為什么突然提起她?”
徐志穹一笑:“且轉告師妹,我兄弟想她了,讓她得閑的時候,去墳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