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世貞帶領眾人在北垣巡過夜,嚷嚷著要去茶坊。
王振南道:“那陳九兒跟了你,卻還沒把你伺候妥當?”
孟世貞哼一聲道:“你家八個老婆,不也沒把你伺候妥當?”
眾人在茶坊里喝了幾杯,各自找了茶博士陪宿,徐志穹沒什么心情,最近他對刀法上癮,只想練刀,不想練槍。
且喝兩杯茶,把茶博士支走,回議郎院琢磨一下刀法。
今日茶博士來得晚了些,等她端著茶具進來,徐志穹都想走了。
茶博士趕緊上前施禮:“奴家梳洗慢了些,燈郎爺不要見怪。”
徐志穹看了看這茶博士,衣衫頗為寬大,看不出身材,臉上罩著面紗,又看不出個長相。
徐志穹盯著茶博士上下打量一番,問道:“今夜不喝茶了,我倦了,伺候我歇息吧。”
茶博士略顯羞澀道:“燈郎爺,茶坊有茶坊的規矩,您怎么也得喝一杯。”
徐志穹笑道:“還有這規矩?不用你沏茶,不也省了你的事么?”
茶博士低頭道:“若是燈郎爺不喝奴家的茶,被煎茶校尉知道,卻又要責罰我了。”
徐志穹點頭道:“也罷,就沏杯茶來喝。”
茶博士研好了茶沫,點出一碗茶湯,單從技藝而言,幾乎無可挑剔。
姑娘端著茶湯來到徐志穹面前:“燈郎爺,您嘗嘗。”
徐志穹聞了一下,贊嘆道:“好香!”
“謝燈郎爺夸贊。”
徐志穹又贊嘆一聲:“好一股桃花香。”
茶博士聞言,一步跳起來抓徐志穹。
徐志穹起身,想要跳窗,跳不出去,想要走門,卻在房間里打轉。
這茶博士正是陶花媛。
趁著沏茶的時候,陶花媛用茶具房中布置了法陣。
“徐燈郎,聽我一言,我并無惡意。”
話音未落,徐志穹一腳踢翻茶壺,滾水濺了陶花媛一身,陶花媛連連痛呼,徐志穹跑到了門外,撒腿狂奔。
法陣的關鍵,就是這只茶壺,沒想到這么快就被徐志穹算出來了。
陶花媛出門緊追,卻被煎茶校尉(鴇兒娘)一把攔住。
“你作甚去?”
陶花媛指著徐志穹道:“那人沒給錢就走了,你管是不管?”
煎茶校尉揪住陶花媛的衣服,喝道:“那是燈郎爺,定是你伺候的不妥,他才走了!”
陶花媛抓著煎茶校尉的頭發,把她丟在一旁,沖到門外去追徐志穹。
她哪里還追得上,徐志穹早跑遠了。
煎茶校尉一聲虎吼:“來人呀!這蹄子造反了,她敢打我!”
茶坊里亂作一團,陶花媛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徐志穹跑到遠處,心有余季。
這惡婦是六公主的人,她又來追殺我。
想我這些時日沒得罪過六公主,難道還是為了吳自清的梁子?
罷了,正好回議郎院躲一晚。
徐志穹在議郎院練了一夜刀法,楊武蹲在前院惶惶不安。
趁著休息的時候,徐志穹問道:“你怕什么?”
楊武四下觀望:“有霧。”
“夜里有霧,有什么稀奇?”
楊武搖頭道:“有霧就有怪事。”
徐志穹四下看了看,今晚的霧氣確實有些濃。
提鼻子聞一聞,霧氣之中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
有些腐朽之氣,好像又有些血腥味。
他想起了夏琥的囑托,議郎院處在處在陰陽交界,此地多有異類。
他又想起了薛運的囑托,近日瘴氣有些濃,讓他多加小心。
難道真有異類上門?
徐志穹問楊武:“你時才說有什么怪事?”
“還記得你給我買的那兩個紙人吧,都是毀在了起霧的時候。”
“每晚都有這么濃的霧氣么?”
楊武搖頭道:“記得那天姓薛的半夜突然回來,說要給你拿衣服,從那天晚上起,院子里就不怎么起霧了,不知道今晚為什么霧氣又這么濃。”
徐志穹思量片刻,從懷里拿出了薛運留給他的字據。
他將字據展開,對著夜風一吹,夜霧轉眼散去。
徐志穹拿起字據又聞了聞,很快做出了推斷。
濃霧來自某種未知的存在,大概率來自陰陽交界的邪祟。
這邪祟很怕薛運,很可能遭到過薛運的警告,因此短期內不敢出現。
但現在薛運走了一段時間,它又來了。
字據上留有薛運的殺氣,殺氣來自字據上的手印,這手印應該是薛運的血,這股殺氣暫時把邪祟嚇跑了。
可單靠一張字據又能支應多久?
這到底是個什么邪祟?
濃霧、紙人…難道是附身?
還是找師父問問吧,自己對異類了解的太少。
徐志穹集意于丹田,進了小黑屋。
在小黑屋呼喚了許久沒有回應,也不知師父是睡著了,還是出門了。
除了師父還能問誰呢?
找夏琥?
她對異類知道的也不多。
徐志穹小睡了兩個時辰,將至天明,他去了朱骷髏茶坊,準備與眾人回衙門點卯。
孟世貞等在茶坊門前,見了徐志穹,趕緊迎上來道:“志穹,你沒受傷吧!”
煎茶校尉搶先一步沖上來,抱著徐志穹道:“燈郎爺,幸虧你平安回來了,奴家的膽都被嚇破了。”
“大姐,你莫哭,你,那什么,別抱這么緊…”
昨夜,煎茶校尉挨了打,四處搜尋打她的茶博士,結果發現,原本該去伺候徐志穹的茶博士,倒在柴房里人事不省,這才想到,剛才遇到的,可能是歹人。
歹人在茶坊襲擊提燈郎,徐志穹萬一有個閃失,這生意就不用做了。
不光煎茶校尉嚇壞了,就連陸延友都嚇得一夜沒睡,他把徐志穹拉到無人處,問道:“我在你昨晚那屋子里看到了些陰陽陣的痕跡,是不是老秦來報復你了?”
“秦長茂?”徐志穹一笑,沒有多說。
要是他就好了,正愁沒有借口殺他。
陸延友嘆口氣道:“其實老秦這人不錯,你也真是,才剛和他認識幾天,就結下了梁子,作為大哥,我得勸你幾句,你們要打要殺,趕緊找個合適的地方做個了斷,不要在我這茶坊生事,我還得做生意呢…”
徐志穹啐了陸延友一口,轉身去找孟世貞。
“兄弟們都哪去了?”
孟世貞急道:“不都去找你了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可能遇到了以前的仇家。”
“哪個仇家?”孟世貞火冒三丈,“咱們掌燈衙門還能吃這虧?他在什么地方,現在就去辦了他!”
徐志穹搖搖頭:“這事不好辦。”
孟世貞道:“要找陳千戶么?”
陳千戶?
同樣是千戶,武栩是座山,他連棵樹都算不上。
這事關系六公主,告訴他,他也未必敢管。
“先別驚動千戶,且看她今晚來不來找我。”
當晚,徐志穹一個人巡夜,沿著固定路線,逐一點亮守夜燈。
到了第六盞燈,煙霧升騰,陶花媛現身了。
她沒有偷襲徐志穹,這讓徐志穹很是意外。
“徐燈郎,莫怕,莫逃,我只想與你說兩句話。”
徐志穹點點頭:“這算我們第三次見面,我還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陶花媛苦笑一聲:“你我都算不上相識,卻有人說你我有私情。”
“這話誰說的?”
“你想知道?”陶花媛一揮手,漫天桃花在半空中鋪就一條道路。
陶花媛道:“且隨我在桃花徑上走一程,那人正等著見你。”
看著懸浮在半空中的桃花徑,徐志穹慨嘆術法高超。
“五品陰陽師,果真非同一般。”
陶花媛詫道:“你知道我是五品?”
徐志穹沒回答,反問一聲道:“時才為什么不偷襲我?若是出手狠些,或許我已經沒命了。”
陶花媛笑道:“你也不必自謙,敢一個人巡夜,證明你早有防備。殺你也沒那么容易,況且我也不想殺你,因為有人想要你活著。”
徐志穹道:“換句話說,就是要抓活的?”
誰想抓活的?肯定是六公主。
六公主想知道關于《怒祖錄》的事情。
陶花媛搖頭道:“不算抓,算是請,桃花鋪路,這份誠意還不夠么?”
“誠意是夠了,可徐某笨拙,上不去這桃花徑。”
說話間,孟世貞正悄悄靠近。
陶花媛從身后拿出一把紙傘,抓著傘頭,將傘柄遞給了徐志穹。
徐志穹很是不滿:“不說有私情么?手都不給摸一下?”
王振南也在悄悄靠近。
陶花媛皺眉道:“你這人好生皮厚,到底走是不走?”
徐志穹道:“不走怎地?是你輕視我在先,拿把傘來牽我,誰知道你傘里有什么機關?”
“你倒是謹慎,”陶花媛目露兇光,轉而稍有緩和,“你就那么想摸我的手?”
徐志穹道:“摸了這一下,就算刀山火海,徐某也去的甘心!”
說的好聽,不就是想偷襲我嗎?
“好啊,我親手牽你就是。”
陶花媛伸過去一只手,手中藏著藥粉,只要徐志穹碰到她掌心,會乖乖聽他調遣。
這樣算來,既沒綁他,也沒打他,藥效期間,徐志穹言聽計從,完全算得上心甘情愿。
她知道徐志穹速度奇快,很可能是個宦官,點指穿心、談笑剝皮、蘭花削骨之類的手段全都有所防備。
從她現身那刻起,徐志穹一舉一動,全都在她掌控之下。
徐志穹也把手伸了出來,與此同時,陸寅鵬也就位了。
兩手慢慢靠近,陶花媛把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徐志穹的身上。
眼看指尖相碰,徐志穹突然喊了一聲:“提燈郎,掌燈!”
陶花媛一驚,只見十二盞青燈聚在頭頂。
轉臉再看,徐志穹已經跑到十丈開外!
十二盞青燈,十二種刑具,熱油、鉸刀、炭火、鋼針、鐵水…刀山火海,從天而降。
周圍是彪魑鐵壁,陶花媛無路可逃。
烈焰翻滾,煙塵四起,徐志穹把掌燈衙門最毒辣的手段全都用上了。
只身一人巡夜,就是為了把桃花女引出來。
不讓孟世貞和王振南出手偷襲,是因為在法陣之內,他們倆也占不到便宜。
青燈就不一樣了,它們不怕桃花女的反擊,只管狂轟濫炸。
待十二盞青燈散去,徐志穹、孟世貞、王振南各提佩刀,小心靠近。
地上不見陶花媛,還是讓她逃了。
孟世貞看到地上有水銀,苦笑一聲道:“她遁地了。”
徐志穹一咬牙:“還是出手慢了,要不然肯定要了這婆娘的命!”
三里之外,陶花媛從土里鉆了出來。
頭發燒掉一半,臉上一片焦湖,鼻子上還插著兩根三寸多長的鋼針。
陶花媛拔出鋼針,恨不得把牙咬碎,“徐志穹,你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