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你看書網,掌燈判官 涼芬園,刑場。
涼芬園是皇家園林,也是專門處決官員的刑場。
皇家園林會對平民百姓開放么?
大宣的部分皇家園林是開放的,涼芬園就是其中之一,逢大型節日和處決十惡不赦的官員,都會向平民開放。
節日期間,普通人不會來這種地方,晦氣。
但處決官員的時候,來的人就不少了,很多人想看個熱鬧,尤其是今天這場熱鬧。
御史臺監察御史吳自清當街弒母,被凌遲處死,此等天下奇聞,誰都想來看看。
“吳御史不是大孝子嗎?”
“是啊,你們沒聽說過,當初為了救他老娘一條命,他砍了自己一條胳膊,真真的大孝子。”
“那他怎么會殺了他老娘,這里莫不是有什么冤情吧?”
“能有什么冤情?案子都審出來了,他老娘想要他一塊肉,他不想給,兩人撕打起來了,他當街把老娘殺了,很多人都親眼看見了。”
“一條胳膊都舍得給,一塊肉卻舍不得?”
“你們不知道,那條胳膊也不是他給的,那是他夫人的,我昨天看見御史夫人了,她少了一條胳膊!”
“那他家絕食的那位小姐呢?”
“八歲的姑娘絕食?你信么?他給關在柴房里,想把孩子活活餓死!”
“虎毒不食子啊!”
“這人連他么畜生都不如,呸!”
現場唾罵聲不絕于耳,吳自清不在乎唾罵,只想快點解脫。
從吃藥到現在,時辰應該早就夠了,吳自清卻覺得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看著徐志穹,心想:難道他們騙了我?
要是敢騙我,我就把他們的事抖落出來,他們知道怒夫教的事,還知道公主的的事,公主肯定不饒他們!
“呃,呃…”吳自清想說話,卻一直發不出聲音。
從清早到現在,這喉嚨里仿佛卡住了沙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劊子手來了,看著花樣繁多的刀子,吳自清臉白了。
凌遲是技術活,掌燈衙門沒有這樣的人才,武栩現從刑部衙門調來一名劊子手行刑,徐志穹和楚禾負責監刑。
殺人對楚禾來說不在話下,但凌遲這種事超出了他目前的段位,整個行刑過程,楚禾大部分時間都閉著眼。
徐志穹一直看著,看著吳自清扭曲的表情,看著吳自清期待的眼神。
畜生,你知道疼嗎?
那么多人,戰戰兢兢,跟你受了那么多苦,今天你該知道他們有多疼了。
直到劊子手割完了二百九十九刀,吳自清還幻想著藥能奏效,能讓他快點解脫。
最后一刀捅在了心臟上,吳自清斷了氣,徐志穹上前驗尸,順手把罪業摘了下來。
段士云也在圍觀者當中,看著徐志穹,垂著眼角發笑。
徐志穹把罪業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罪業還是不動,里面的亡魂十分安分。
他看到罪業上的印章,是段士云的,老太太的罪業上也有段士云的主簿印。
這印章上另有玄機,徐志穹聞到了那股熟悉的陰氣,這是酆都城獨有的陰氣。
段士云有特殊手段,他能用印章束縛靈魂,才不怕別人搶他罪業。
他沖著徐志穹一陣冷笑。
后生,你在我眼里就是個笑話,拿了罪業你也換不來功勛。
徐志穹收好罪業,看了看段士云,聳了聳眉毛。
你以為我看不穿你這手段?
笑吧,你剩的時辰不多了,管夠笑就是了,且看今晚是我去找你,還是你來找我。
當晚巡夜,徐志穹去了林二姐的花糕鋪。
今晚客人多,林二姐給徐志穹盛了一碗桂花糕,隨即忙生意去了。
徐志穹也不著急,且慢慢把一碗桂花糕吃完。
這桂花的香氣,徐志穹太喜歡了。
吃完了花糕,徐志穹看著林二姐傻笑。
林二姐又要給徐志穹盛一碗,徐志穹搖搖頭道:“糕吃飽了,還想吃點別的。”
林二姐臉一紅,小聲道:“今天人多,你可不許胡來。”
徐志穹憨憨笑道:“就吃一口還不行么?”
林二姐左右看了看,假裝低頭收拾碗筷,偷偷在徐志穹臉上親了一口。
“行了吧!”林二姐紅著臉要走,手卻被徐志穹拉住了。
“別,別呀,且等一會,這么多人看著!”林二姐想把手掙開,卻覺得手心里有一樣東西。
是個琉璃珠。
大宣有會做琉璃的匠人,但這是稀罕東西,這顆直徑一寸的琉璃珠,少說也得三十兩銀子。
“你給我這個作甚?這我卻不能要,這太貴重。”
徐志穹握了握林二姐的手,笑道:“謝你。”
“謝我什么?”
“謝你救我一命。”
“燈郎說笑了,我哪有那個本事?”林二姐想把琉璃珠還回去。
徐志穹一笑,沒再多說,提著燈籠起身便走。
林二姐看著手里的琉璃珠,發現里面有東西。
里面有一枚桂花瓣。
“掌柜的,掌柜的!”伙計招呼道,“那桌客人等著上糕呢!”
“你先招呼著!”
“我這倒不開手…”伙計一抬頭,林二姐不見了。
林二姐攥著琉璃珠,追上了徐志穹,站在身后,怯怯喊道:“燈郎!”
徐志穹沒回頭:“那么多燈郎,誰知道你叫哪個?”
“徐燈郎!”
徐志穹還是不回頭。
林二姐咬咬嘴唇:“徐,徐郎…”
徐志穹笑了,轉過身道:“娘子找我何事?”
林二姐紅著臉:“今夜我心神不寧,你巡夜時且小心些。”
徐志穹點點頭,轉身又要走。
林二姐趕忙喊道:“徐郎,我隨你一起去巡夜。”
“這像什么話,”徐志穹回身親了親林二姐的臉蛋,“且回去打理生意吧,等人少了,我再去吃,要吃個夠!”
林二姐心慌,是因為她感覺有人在跟蹤徐志穹。
連她都察覺了,徐志穹能不知道么。
徐志穹是想找個好地方,給段士云找個合適的地方。
什么地方最適合他?
肯定是乞兒寨呀!
那是徐志穹的地盤,也最適合段士云的身份。
段士云一路跟著徐志穹進了乞兒寨,此地荒僻無人,段士云本想先一步動手,忽見徐志穹回過了身,站在一座破房子旁邊,靜靜等著他。
“段前輩,你這是來找我嗎?”
段士云愣了片刻,從容笑道:“正是來找老弟,商量一下生意的事。”
徐志穹故作詫異:“又有生意了?”
“生意有的是,可規矩得說清,咱們上一場生意的賬還沒結呢。”
“怎么叫沒結?”徐志穹一笑,“不是說好了么,功勛全都歸我,你只想了卻一樁心事嗎?”
“是,這話是我說的,”段士云點頭道,“可吳自清母子畢竟是我地盤上的人,他們罪業上蓋著我的主簿印,你就這么拿走了似乎不太合適吧?”
“那我怎么拿走才叫合適?”
“小兄弟,你既然叫我一聲前輩,我就給你說說這規矩,罪業上面有我的主簿印,你就不該再動了,你該把罪業留給我,等我去罰惡司把功勛兌過來,再給你不就行了么?我答應你的事還能反悔不成?”
徐志穹點頭笑道:“段前輩嫉惡如仇,一諾千金,豈能反悔,可現在罪業已經被我摘了,按咱們判官的規矩,經過我手的罪業,就是我的,誰也搶不走,你看這事該怎么辦?”
“好說呀!”段士云拿出一張字據,“你在這上面按個手印,把這功勛讓給我,我去拿了功勛,再給你,這樣你也守了規矩,我也守了信用,你看如何?”
“我若是不按這手印呢?”
“這可怎么說呢,”段士云一笑,忽而一揮手道,“你別動!”
話音落地,一束陰氣纏在徐志穹身上,如同鐵鏈一半,把徐志穹捆得結結實實。
這是他的天賦技。
徐志穹向來以速度見長,但段士云的天賦技快的驚人。
真的是快嗎?
不對,與其說快,倒不如說是詭異。
他一揮手,說一聲:“別動!”技能隨即觸發,這顯然不是一個八品判官能達到的速度,這是技能本身的強大特性,讓徐志穹想起了一項技能。
第一次去閻羅殿的時候,施程說一聲:“罪加一等。”當場困住了亡靈。
冥道的九品技,畫地為牢。
段士云的天賦技和冥道的九品技非常相像。
吳自清母子的罪業之所以那么安分,是因為上面有段士云的印章,這點徐志穹早就想到了。
段士云有冥道的手段,他的印章能束縛罪業中的亡魂。
再想想其他判官的天賦技。
在賞勛樓,老判官孫俊福想搶徐志穹的功勛,他的天賦技是火,和朱雀生道有些相似。
秦長茂的天賦技是陰陽二分,很顯然是出自陰陽門下。
難道判官的天賦技都出自各個道門?
那我的天賦技出自哪個道門?
徐志穹想的出神,不是他不專心于戰斗,而是他根本沒把段士云放在眼里。
段士云招呼一聲:“兄弟,別瞎想了,簽了字據,把罪業給我,咱們各走各路。”
徐志穹道:“我要是不簽呢?”
段士云嘆道:“何必那么執拗,就算我讓你把罪業拿走,你也換不到功勛,只要有我的主簿印,你連亡靈都放不出來,這就是我的手段,你還不明白嗎?”
“我明白,索命中郎為什么不敢搶你的生意?不就是因為破解不了你的主簿印么?拿不到功勛,又壞了規矩,誰也不想到你地盤上觸霉頭。”
說話間,徐志穹悄悄運起一道陽氣,慢慢化解身上的陰氣。
段士云的天賦技雖強,但徐志穹提前做了準備,自然有破解的辦法。
只要徐志穹愿意,他隨時可以沖開束縛,但他不著急,他想跟段士云好好聊聊。
他要確認一件事,段士云肯不肯認罪。
這點很重要,如果段士云至死不肯認罪,徐志穹能多收一倍功勛!
段士云點點頭:“后生,你是個聰明人,既然知道我手段厲害,趕緊把罪業給我,就別充什么硬骨頭了,
我是真不想對你下狠手,咱們判官道門不允許自相殘殺,可我不一定要殺了你,我可以把你變成個廢人,你知道廢人長什么樣嗎?要不咱們試試?”
徐志穹一笑:“別急呀,段前輩,我簽就是了,不過我有幾件事想問你。”
段士云點點頭:“行啊,你問吧!”
徐志穹道:“那個仆人是怎么死的?”
“哪個仆人?”
看來不止一個仆人的死和他有關。
“就是咱們初次見面,我送到你藥鋪的仆人。”
“這還用問么?吳自清打死的!你不是親眼看見了么?”
徐志穹道:“我把他送到你藥鋪上,他還活著。”
“活著也是回光返照,油盡燈枯,他自然要死。”
“你給他吃了些湯藥,讓他昏睡不醒,卻連一點傷藥都不給敷,眼睜睜看著他流血至死!”
段士云一愣:“你怎么知道?說的卻像你親眼所見!”
徐志穹笑道:“且說你認還是不認?”
“我認什么?”段士云冷笑道,“那人和我沾親么?他給錢了么?我憑什么給他治病?”
徐志穹道:“要錢我給你,那是個老實人,你就看著他死?”
“老實人怎地?我還就不要你的錢!我就不想救他,又能怎地?有錯么?”
“沒錯,你一點錯都沒有。”
他不認。
徐志穹又問:“黃氏那條胳膊是怎么斷的?”
“吳自清砍的!”
“吳自清說從你手上拿了一張藥方,上面寫著用至親之肉,換老太太三年陽壽,這事你認吧。”
“別瞎扯!”段士云神色猙獰,“我沒開過藥方,我就是給他看了上古醫經,醫經寫著什么,我不知道,他看到哪一頁了,我也不知道!”
徐志穹笑道:“你不認?”
“我認什么?這和我有干系嗎?”
徐志穹又問:“前幾日,你給吳自清又開了一張藥方,為了給老太太換十年陽壽,你讓他把妙瑩餓死,這事你認吧?”
“我說過了,我沒開過方子,我就是把醫經又給他看了一眼,有錯嗎?”
徐志穹道:“砍了黃氏的手臂,吳自清加了多少罪業?”
“這我哪知道?”
“你花了那么多心思,怎么也得好好算算吧?我估么,少說得有一寸!”
段士云怒道:“你這話什么意思?你想栽贓嗎?黃氏那事和我沒相干!”
徐志穹又道:“吳自清想餓死妙瑩,罪業還得再加一寸吧?”
“我說了,這和我沒相干!”
“那個仆人死了,吳自清的罪業也得多加幾分,重傷和殺人可不是一個罪過!”
“你問完了沒有?問完了趕緊把手印按了,”段士云笑道,“你這是當慣了提燈郎,見誰都想羅織罪名,你想把我抓進衙門,然后再給我定個罪?
且不說你還能不能回得去衙門,就算你能回去,你敢抓我嗎?你敢栽贓我么?說句難聽的,我要是透露出你的身份,你還活的了嗎?別忘了你是判官,你是邪道!”
“呸!”徐志穹啐了一口,“你是邪道,莫辱了判官名聲!”
段士云咬咬牙道:“后生,你太狂妄了,我先給你臉上留個記號,讓你長長記性,讓你學學禮數,我教教你怎么跟長輩說話!”
他拿出一把尖刀,要挖徐志穹的眼睛。
徐志穹看著刀尖,靜靜等他過來。
刀尖即將碰到眼珠的一刻,徐志穹突然消失不見了。
糟了,化身無形!
徐志穹早就掙脫了束縛,只是段士云一直沒有察覺。
段士云趕緊隱身,此時若是遭到徐志穹的偷襲,定然性命不保。
他比徐志穹晚隱身片刻,他還有八品上段的修為,能維持無形三吸時間,按理說徐志穹應該早些現身。
他錯了,徐志穹是七品下段,能維持五吸時間。
等段士云現身時,依然沒看見徐志穹身影,慌亂之間,只看見自己脖子上橫著一把鋼刀。
他想用天賦技困住徐志穹,卻聽徐志穹在耳畔道:“別動,一動也別動,段士云,我再問你最后一次,養惡為惡,你知罪?”
一聽“養惡”二字,段士云一哆嗦:“休要栽贓,休要污蔑,你敢動我?判官不許自相殘殺,你若是動了我…”
刀鋒劃過,徐志穹割了段士云的脖子。
段士云捂住喉嚨,在地上掙扎片刻,沒了氣息。
身死道消,罪業顯形,合有七寸六分!
這個敗類!
徐志穹摘下了他的罪業,先將尸首拖到一旁,集意于丹田,連具三次騰躍入云之象,進了小黑屋。
“師父,我把段士云殺了。”
等了片刻,小黑屋里傳來一聲嘆息,道長醒了。
“他臨死前認罪了嗎?”
“沒認,弟子問了許多次,一次也沒認。”
“冤孽!”道長長嘆一聲,“把罪業帶去議郎院吧。”
“議郎院?該不是去找那位曹議郎吧?”
道長一皺眉:“曹中杰怎地了?七品之中,他也算得才俊,你還看不起他怎地?”
才俊?一百多歲的老才俊?
徐志穹道:“弟子并非輕視曹議郎,只是曹議郎年事已高,弟子不想擾其清靜。”
“曹中杰是懶散了些,但其品行端正,你只管把罪業帶去,他若斷錯了是非,你再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