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你看書網,掌燈判官 午后,牛玉賢睡醒了,徐志穹給他買了些吃的:“兄弟,你且在吳府門前盯一會,千萬盯住了,我回去拿一身換洗的衣裳。”
“好說!”牛玉賢是個認真的人,徐志穹讓他盯著,他且找個茶攤坐下,目不轉睛的盯著。
黃昏,吳自清回到家中,面色鐵青。
白日里他收到六公主密信,無故遭到一番責罵,言語甚是激烈,甚至有不少粗鄙之詞。
吳自清不知哪里得罪了六公主,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挨了這頓罵,回到家里,咬牙切齒道:“潑婦人,若不是看你身份尊貴,我豈容你這般羞辱!”
進門之前,吳自清先在門口撒了幾個銅錢,看哪個倒霉鬼來撿!
進門之后,摔盆摔碗,看看有誰敢來觸霉頭!
家人不知道他哪來的無明業火,全都躲他老遠,吳自清無處撒火,去到后院看了看柴房里的妙瑩,小姑娘縮在角落瑟瑟發抖,可還是沒死。
她真是命硬!這家門卻讓她克得敗落!
雖說生氣,但他沒敢動妙瑩,他怕壞了自己名聲。
他對外說的是,妙瑩為救祖母,絕食而死,這是一段孝道美談!
倘若打了她,縱使沒打死,被下人看見,傳揚出去,豈不落了污名?
下藥毒死她?
那就更不行了。
必須得讓她餓死!
這不只關系著老太太的性命,還關系他能不能入品。
常掌柜給他那張藥方的時候,必須要至親之人絕食而亡,以命換命。
教規里也說的清楚,必須讓至親之人自滅而亡,這是入品的條件。
餓死這妮子,既要助我入品,還能救老娘一命,這才叫兩全其美!
等我有了四五品的修為,還何必受制于人?
吳自清攥攥拳頭,正要離開柴房,忽聽婢子來報:“老爺,太夫人請您去喝杯酒。”
“胡鬧!”吳自清怒道,“太夫人病重,豈能飲酒?”
婢子戰戰兢兢道:“這是太夫人的吩咐!”
吳自清皺皺眉頭:“我去看看就是。”
想喝就喝吧,喝出個閃失,也算個解脫,橫豎不會壞了我名聲。
吳自清到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吩咐婢仆備下幾個小菜,親自給吳自清倒了一杯酒。
“清兒,你坐下,這些日子,你也受累了。”
吳自清上前勸道:“娘,你病還沒好,酒還是別喝了。”
“怕甚來?喝點酒,這咳嗽倒能壓下去一些,來,先陪為娘喝一杯。”
母子倆喝了幾杯,老太太道:“清兒,你可還記得你爹是哪年過身的?”
“孩兒記得,孩兒兩歲,爹便過身了。”
“你可知道,娘這些年是怎么過的?”
吳自清是真不想說這些事!
怎么過的?
難處肯定是有,但也不算太苦。
他父親走時留下了幾畝田地,家里不算富貴,也能保衣食無憂。
但老太太就喜歡說這事,而且說起來沒完。
“你還記得你九歲生病的時候,你娘我四處尋醫問藥,花了多少銀子,才保下你這條小命?”
吳自清點頭道:“孩兒記得。”
“你還記得你十歲時求學,我花了多少束才給你請來一位先生?”
吳自清點頭道:“記得。”
“你記得你十七歲時趕考,娘省吃儉用,給你攢了多少盤纏?”
吳自清點頭:“記得。”
“你記不記得從小到大,每次吃雞的時候,娘都把雞腿留給你?”
光說記得不行,這些事一旦提起來,吳自清得哭。
干嚎不行,得流眼淚。
“母親厚恩,孩兒一時一刻都不敢忘!”吳自清端起酒杯,含著熱淚,一飲而盡。
老太太嘆口氣道:“說那些都沒用,人吶,活在這世上,且看良心!良心要是沒了,畜生都不如!”
“母親教訓的是。”吳自清有點坐不穩,這酒有點上頭。
老太太哼一聲道:“我且問你,當初為了給我治病,砍了那潑賤一只手,你是不是心疼了?”
“母親,我沒心疼,眼睛都沒眨一下!”吳自清看東西有些重影。
“現在要你妮子一條命,你是不是又心疼了?”
“母親這是哪的話…”吳自清晃晃悠悠,摔在了地上。
這是怎地了?
喝醉了?
怎么身上一點力氣沒有。
老太太一笑:“不心疼就好,今我要你一塊肉,你也不該心疼吧?”
說完,老太太回過身,拿了一條繩子,把吳自清捆在了椅子上。
這酒,藥力來得快,去得也快,若是多等一會,吳自清能動了,老太太還真就摁不住他。
“娘,你這是作甚?要作甚?”吳自清嚇壞了。
老太太從枕頭下邊,拿出一把剔骨尖刀。
“兒啊,你咬咬牙,就二兩,娘不多要你的,你這一身血肉都是娘給的,二兩還多么?”
吳自清張開大嘴,放聲哀嚎:“娘啊,娘,你這是要做甚,你要殺了孩兒么?”
“嚷嚷甚來?少了二兩肉,能死怎地?”
老太太解開了吳自清的衣裳,吳自清像殺豬一樣喊起來:“殺人啦,殺人啦,快來人呀!”
老太太捂住他嘴道:“你喊什么?不怕丟人么?不怕壞了你名聲么?沒我的吩咐,他們誰也不敢進來,你喊也沒用!”
一把尖刀刺在胸膛上,剛劃了一道口子,原本動不了的吳自清開始拼命踢蹬!
吳自清是個大孝子,只要為母親治病,不管發妻的肉,還是孩子的肉,說割就割,沒心疼過。
可唯有自己的肉的不行,這是真疼啊!
疼的藥勁都散去了不少。
按照徐志穹和段士云定下的計劃,只要老太太再加把勁,把這塊肉割下來,吳自清必死無疑。
但徐志穹拿著藏形鏡一直在后邊看著,他可不能讓吳自清就這么死了。
舍身救母,成就孝子之名?
哪有那種好事,得讓你身敗名裂!
他拿出一把小刀,把吳自清的綁繩割斷了。
吳自清掙脫了綁繩,奮力推開了老太太,跌跌撞撞往外跑。
藥勁還在,吳自清跑不快,老太太兩步追上,從身后又摁倒了吳自清。
吳自清知道老太太年事已高,身后拿起一根燒火棍,照頭上就打,他以為老太太扛不住!
他錯了,老太太很頑強,腦門上雖說見了血,但絲毫不影響行動能力,她舉著尖刀,直接扎向了吳自清的后心。
“你個畜生,你敢打我!你喪良心呀!”
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老太太一刀沒扎準,刺在了后腰上。
吳自清哀嚎一聲,一腳踹開老太太,拼命往外跑,老太太提著尖刀,追了出去。
徐志穹本來想在老太太耳邊念念經,勸她下死手,但現在不用了。
老太太眼睛都紅了!她已經下了死手!
她也喝了不少酒,她想要多活二十年,她早就沒有理智了。
一家人嚇傻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也沒人敢攔著他們。
老太太拼了命緊追,可藥性散的很快,吳自清也越跑越快,他終究是壯年人,老太太追不上他。
眼看吳自清跑出了府邸,只要能跑到街上,他就能甩開老太太。
萬沒想到,走到門口,他一腳踩上了自己撒的銅錢上。
腳下一滑,吳自清從臺階上摔了下去,把左腳崴了。
吳自清連聲痛呼,站不起來。
老太太滿臉是血,從府里沖出來,拿著刀,對著吳自清就捅。
生死關頭,吳自清扭住老太太手腕,把刀搶了下來。
老太太想把刀奪回來,吳自清一使勁,噗嗤一聲,剔骨尖刀,扎進了老太太的脖子。
老太太捂著脖子,鮮血撒了吳自清一身。
入夜時分,正是城南最熱鬧的時候。
吳府門前瞬間圍滿了人。
“這是誰呀?”
“這不是吳御史嗎?”
“他身上這是誰呀?”
“這不是他們家老太太嗎?”
“吳御史手上怎么拿著刀啊!”
“他把他們家老太太殺了?”
圍觀者都嚇傻了,別說他們這膽小的,就連牛玉賢都嚇傻了。
“閃開,閃開!我是提燈郎,都給我閃開!”
牛玉賢走到了最前面,看到眼前一人一尸,有些不知所措。
吳自清推開老太太尸體,想要逃走,被牛玉賢一腳踢翻在地。
牛玉賢踩住吳自清,心里有些慌亂。
這可怎么辦?
志穹就讓我看一會,就出了這種事情。
我可怎么向志穹交代?
這到底怎地了?
吳自清怎么突然就殺人了?
殺他還是他生母?
這是,這是…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段士云也在圍觀者之中,他也看傻了。
這和計劃的不一樣啊!
死了的不是吳自清,是他家老太太。
老太太也成,罪業也有四寸。
可這心里總是讓人不痛快,畢竟他在吳自清身上下了很大功夫!
算了,先把罪業摘了吧。
“大家讓一讓,讓一讓!”段士云擺出一臉焦急神情,推開人群,“我是常記藥鋪掌柜,我懂醫術,我看看太夫人還能救不。”
段士云剛要上前,忽聽徐志穹在遠處喝道:“所有人退后!提燈郎掌燈!”
牛玉賢聞言,打開了燈盒,十二盞青燈飛上半空,兩面彪魑鐵壁夾成公堂,段士云被攔在了墻外。
徐志穹提著青燈,從遠處走來,俯下身子,先試了試老太太的鼻息。
老太太已然死了,徐志穹順手把罪業摘了下來,收進了懷里。
這老太太的犄角一動不動,魂魄很安分啊!
不應該呀,她脾氣那么暴躁。
難道說被親兒子殺了,萬念俱灰了嗎?
段士云注視著徐志穹,這廝是要吃獨食么?
心里不痛快,可嘴上不敢亂說,道門有道門的說法,俗世有俗世的規矩,提燈郎審案,誰敢放肆?
徐志穹看著老太太的尸體,又看了看滿臉驚恐的吳自清,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吳自清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牛玉賢道:“監察御史吳自清,在街上與這女子扭打,一刀將其刺死!”
徐志穹問道:“這女子是誰!”
這句問的很大聲,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女子是誰!
牛玉賢道:“這女子,是吳自清的生母。”
徐志穹瞪圓眼睛,高聲喝道:“當真嗎?你莫不是看錯了?”
牛玉賢看了徐志穹一眼。
這還用問嗎?
都在這盯了幾天了,早就知根知底了!
心里是這么想的,但嘴上還得應承,畢竟徐志穹是青燈郎:“大人,且問問這些圍觀之人,他們都是親眼所見!”
十二盞青燈來回搖晃,里邊都是刑具。
城南的人頗有見識,誰不知道提燈郎的手段?照實回答就是了,uu看書別等吃苦頭。
眾人紛紛回答道:
“小人親眼所見!”
“吳御史殺了他母親。”
“吳御史是大孝子啊,他怎能干出這種事!”
“還說什么孝子,簡直禽獸不如!”
吳自清回過神來,高聲喊道:“冤枉,我冤枉!”
徐志穹連連搖頭道:“吳自清,你聲名在外,沒想到竟能做出這等行徑!將人犯、尸首,一并帶回衙門處置!”
圍觀者趕緊閃開道路,徐志穹負責押送人犯,牛玉賢負責背尸體。
段士云冷冷看著徐志穹。
年輕人,你太莽撞,太不懂規矩。
徐志穹微笑看著段士云。
老東西,你別急,下個就輪到你了。
判官不能自相殘殺,但有些事,不能忍。
不光我不能忍,師父也說了,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