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你看書網,掌燈判官 武栩答應了太卜的請求,讓徐志穹去皇宮。
只要有武栩的保障,皇宮倒也不是不能去,但徐志穹必須弄明白兩件事:
一是《怒祖錄》到底是什么東西?
二是提燈郎為什么可以進皇宮?
回到明燈軒,武栩先解釋了《怒祖錄》。
“你該聽說過怒夫教吧?”
果真和怒夫教有關。
“屬下休沐的時候逛西集,在路邊見過一群人圍在一起,聽一個人說書,那群人說自己是怒夫教的,之前屬下從來沒有聽說過什么怒夫教。”
武栩喃喃低語道:“西集也有怒夫教了…”
徐志穹道:“怒夫教到底是干什么的?是說書先生的教么?”
武栩搖頭笑道:“他們不是說書,是在布道,早些年,怒夫教在京城幾乎沒有教眾,只有城東一群儒生建立過怒夫社,但沒過多久便銷聲匿跡了,
這兩年不知是何緣故,怒夫教漸漸在城東盛行,教眾均為已婚男子,你未婚,而且住在望安河邊,沒聽過怒夫教,也在情理之中。”
徐志穹撓撓頭皮:“住在望安河邊,為甚就沒聽過怒夫教呢?”
武栩道:“京城,是大宣的開化之地,望安河,是京城的開化之地,怒夫教,是至愚至昧之教,望安河畔,豈能容得下冥頑不化的愚夫?”
徐志穹點點頭,轉而又搖頭:“屬下明白,卻又不明白。”
“怎講?”
“至愚至昧之教肯定是個惡教,既然是惡教,為何不予以鏟除,卻還容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布道?”
武栩笑道:“是惡教不假,你想讓誰鏟除?”
徐志穹詫道:“自然是朝廷,皇帝下令鏟除。”
“朝廷為何要管?皇帝為何下令?至愚至昧本就是梁大官家所愿。”
也對哈,蠢人更好管理,雖然大宣更加文明開化,但皇帝的心愿終究不變。
武栩又道:“怒夫教與我大宣,淵源頗深,怒夫教創立者怒君天星,與太祖皇帝情同手足,曾和太祖皇帝一并打下了江山,太祖皇帝曾立下誓言,大宣國祚尚在,怒夫香火不斷,也就是說,大宣不能禁止怒夫教。
怒夫教曾得朝廷大力扶持,盛極一時,又因為信眾過多,屢遭打壓,如今朝廷對其的態度是不扶持,也不禁止,由其自生自滅。”
“怒夫教的教義是什么。”
武栩嘆道:“教義零零碎碎一大堆,其實也就兩件事情,一是父為天,二是夫為天,你若有心思,可以去聽聽他們布道,只怕不出三句就讓你作嘔不止。”
徐志穹領教過,不需要三句,兩句就能讓徐志穹吐了。
徐志穹道:“《怒祖錄》記載的就是怒夫教的教義?”
“非也,”武栩搖頭道,“《怒祖錄》,是記錄怒君天星言行的語錄文集,這本文集失傳多年,據說里面隱藏著怒夫一脈的修行法門。”
怒夫一脈?
徐志穹一驚:“怒夫還有專屬一脈?那怒君天星是…”
“有人說是星官,甚至有人說是星宿,《怒祖錄》是怒夫教的命脈,如果這本書在太子手里,你該知道是何后果。”
武栩的神情變得極為嚴肅。
徐志穹也明白其中的要害。
怒夫教在大宣教眾甚多,如今滲透到了京城,證明此教氣勢日盛。
如果太子拿到了怒夫教的命脈,那就可以搞事情,搞天翻地覆的事情。
這就是太卜讓徐志穹去查太子的主要原因。
可他自己為什么不去查?
太卜的解釋是陰陽司無法進入皇宮。
“那咱們掌燈衙門,為什么能去皇宮?”
武栩道:“你知道誰負責守衛皇宮?”
這個自然知道:“是禁軍。”
“禁軍如有不臣之心,該如何?”
這就有點特殊了。
按照前世的歷史,如果禁軍搞事情,就只能叫外部軍隊來平定。
但如果把外部軍隊搞到京城,這個王朝大概率要走下坡路了。
但大宣有另一套機制。
這套機制來自宦官。
宦官有獨特的修行體系,而且戰斗力爆表,還能配合主人發揮極大威力。
雖然宦官防御力低,也不擅長團戰,如果與禁軍正面沖突,宦官占不到任何便宜。
但他們不需要與禁軍正面沖突,他們只需要殺掉不安分的軍官。
皇宮的宦官機構更鼓司,培育了一批頂級刺客,在皇宮之內,讓人聞風喪膽。
可如果宦官和禁軍勾結該怎么辦?
有這種幾率嗎?
有!而且真實發生過,還不止發生過一次!
最近的一次是在五年前,昭興二十三年,更鼓司掌印太監季國福,與禁軍統領胡振威勾結謀逆,險些殺了昭興帝,史稱“季胡之亂”。當時更鼓司金書太監立了功,先后殺了季國福和胡振威,又讓武威營將軍帶兵進了皇宮,這才保住了皇帝的性命。
這個太監,現在就是司禮監大秉筆太監,陳順才。
當時的武威營將軍,正是鐘參。
宦官和禁軍勾結的幾率雖然不高,但這種事情一旦發生,對于皇帝而言,就是噩夢中的噩夢。
為了防止宦官和禁軍勾結,皇城里還有一個特殊機構,叫冰井務。
冰井務是作甚的?
冰井務是皇城司的機構之一,原本是給皇宮看管冰窖的。
可“季胡之亂”之后,冰井務多了一項職能,變成了提燈郎在皇宮里的秘密機構,監視宦官與禁軍之間的來往。
這項工作原本屬于青衣閣,青衣閣行事隱蔽,善于探查、監視、刺殺之類的任務。
在“季胡之亂”之前,青衣閣一直派遣青衣,以宮女的身份負責監視宦官和禁軍。
“季胡之亂”之后,青衣閣暴露出了嚴重問題,被換成了掌燈衙門,原因有二。
第一,宦官很了解皇宮,也很了解女人,青衣冒充宮女,很快會被識破,宦官們在皇宮見過太多爭斗,從來不會低估女子的狠辣,“季胡之亂”當中,七名安插在皇宮里的青衣全都死了宦官手上。
第二,青衣閣沒有司法權,雖然可以先斬后奏,但必須搜集到足夠證據。在皇宮里,有些證據不那么好搜集,這一點上,掌燈衙門就要好處理的多。
掌燈衙門有司法權,不需要證據,說黑就是黑,說白就是白,遇到苗頭,先殺了再說。
提燈郎在冰井務駐守了五年,他們能隱藏身份么?
藏不住!
在皇宮里,沒有什么能瞞得過的宦官的眼睛。
藏不住索性不藏了,冰井務本來就是皇城司的機構,至于是來管冰的還是管人,太監們倒也可以來查一查,如果他不怕半夜掉了腦袋,只管查就是了。
身份不是問題,工作環境呢?
不是太好。
在東宮外面就有一座冰窖,冰窖上方有一排小屋,徐志穹就在第一座小屋里辦公。
他當前的身份是冰井務東宮井監官,手下有凌人二十名。
凌人,就是負責采冰、藏冰、清理冰室的工人。
這些凌人都是提燈郎么?
當然不是。
皇宮里進來這么多提燈郎還了得?
他們都是內侍,沒有根雞的。
在內侍之中,冰井務的內侍算是辛苦,白天忙活一日,入夜,凌人們早早睡下,徐志穹沒有早睡的習慣,且拿著《化蠱卷》做題。
平日里他真沒有做題的心情,增進修為得去勾欄,做題能有什么用?
現在沒有勾欄了,沒有舞娘了,也沒有林二姐的小臉蛋了,只能看這本習題集打發時間。
進皇宮之前,武栩曾叮囑徐志穹三件事:
第一,進了皇宮不準亂走,皇宮里高手太多。
第二,不準和任何女人接觸,道理大家都懂。
第三,看見《怒祖錄》立刻回來報告,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看不到《怒祖錄》,也要在十天之內回來,這就算盡力了。
現在還不到亥時,且等夜再深些,捉個老鼠去太子的寢殿看看。
不過此去得非常小心,想起太子當日在安淑院的瘆人模樣,徐志穹至今還覺得渾身發冷。
徐志穹拿著草紙耐心計算,忽聽外面有人叫門。
“監官在么?”
誰呀?這大晚上的。
徐志穹披上衣服,推開了房門,但見一名內侍站在了門口。
這內侍大概七尺多高,生的白凈秀氣,臉上搽了一層脂粉,嘴唇鮮紅,好像還搽了口脂。
一個太監還化這么濃的妝,這是什么嗜好?
內侍對著徐志穹上下打量一番,拋了個媚眼過來,細聲細氣道:“你是監官?怎么以前沒見過你?”
徐志穹憨憨一笑:“我新來的。”
內侍掩口一笑:“生的還挺俊俏的,我是來取冰的。”
徐志穹道:“不知是哪一房用冰?”
內侍哼一聲道:“你問恁多作甚,只管取來就好。”
“那可不行!冰務非同小可。”
冰務確實非同小可,寒冬時節存下來的冰,存在冰窖里,供一年使用,若是取用無度,只怕不到夏天,冰就用光了。
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用冰,這是東宮的冰窖,太子用冰自然好說,別人用冰得有太子批準。
內侍啐一口道:“小東西,這是太子爺要用冰,你還不給是怎地?”
徐志穹沉著臉道:“有魚符么?”
“當然有了,咱家還能騙你不成?”
內侍拿出了一片魚符。
魚符,就是鐵魚,三寸長,一寸寬,工匠鑄好之后,從中間剖成左右兩半,中間有榫卯契合。
內侍手里的這一半是右符,徐志穹從盒子里拿出左符,兩半一對,正好吻合,證明這魚符是真的。
這就不必多說了,徐志穹把魚符還給了內侍,出去找凌人取冰,內侍便留在徐志穹的房中等待。
凌人揉著睡眼,抱怨道:“這才四月,大半夜,取什么冰么?”
徐志穹道:“讓你取便取,恁多話,討打么?”
所謂冰井,就是冰窖的入口,從地面垂直向下,就像井口一樣。
下井是個辛苦活,凌人取了冰,裝進冰盒里,送到了徐志穹手上。
皇家冰盒非常考究,一共分三層,上層用來冰鎮水果和飲子,中層用來存冰,冰化了,順著網格流到下層里去。
徐志穹把冰交到內侍手上,內侍又哼了一聲:“以后機靈點,年紀輕輕,你狂甚來?你比咱家多個甚來?”
徐志穹學著內侍的聲音道:“可不就比你多個外腎么?”
“呸!”內侍啐了一口,扭動腰枝,消失在夜色之中。
看來這太子還沒睡下,這時間用冰,想必要和妃嬪們玩些花樣。
能玩什么花樣呢?
該不會把妃嬪生吞活剝了吧?
徐志穹回屋接著看書,不多時,又聽有人叫門。
“監官在么?”
好粗獷的聲音。
徐志穹一推門,但見門口站著一名男子,七尺多高,身穿盔甲,滿臉絡腮胡須。
“禁軍右軍校尉,來此取冰。”
禁軍也來取冰?
徐志穹皺眉道:“我卻沒收到吩咐讓禁軍用冰。”
“瞧你那嘴臉,看不起人么?是太子爺看我們辛苦,賜我們冰的。”
太子和禁軍…需要用冰么?
他們又能玩出什么花樣來?
“有魚符么?”
校尉從懷里掏出魚符給了徐志穹,徐志穹查驗無誤,吩咐凌人取冰。
校尉收了冰,哼一聲道:“嘴臉,一個小小監官,多個甚來?”
“我還真就…”
算了,禁軍有根基,大家一樣多。
太子為什么要給禁軍賜冰?
收買人心么?
這也不是用冰的天氣。
難道他們要搞什么大事。
都有根基,他們能搞出什么大事?
正思忖間,又有人叫門,徐志穹皺眉道:“又是誰呀?”
“殿下身前婢女,小玉。”
婢女?
婢女來這作甚?
冰井務監官是男人,完整的男人。
這一點大家都知道。
完整的男人不能和宮里的女人接觸,這規矩她不懂嗎?
徐志穹沒開門,回應一句道:“你請回吧,我已經睡下了。”
“我是奉太子之命來取冰的。”
又來取冰?
太子玩瘋了?
徐志穹道:“你且找個地方暫避,我去取冰給你。”
“為何要我暫避?”
明知故問!
“我不便見你,你找個地方先避著…”
“賤妾哪也不去。”
說話間,那女子推門走了進來。
這是要作甚?
她怎恁地不懂規矩?
徐志穹趕緊披上衣服,背過身去。
“你快些出去,這不是你該進的地方。”
女子道:“殿下怕公子夜里寂寞,特地叫我來侍奉枕席,賤妾奉命而來,公子何故拒人于千里之外?”
太子叫她來的?
侍奉枕席?
女子又道:“賤妾帶著太子的魚符。”
還有魚符?
不對!
太子這是故意設了陷阱,想要害我,我得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徐志穹低頭就走,女子上前把他挽住:“公子,你這是要去哪?”
“你離我遠些!”
徐志穹想把女子推開,挨挨擦擦之間,發現了一個問題。
平的。
太平了。
徐志穹抬起頭,看了女子一眼。
女子也盯著徐志穹看。
四目交疊之間,徐志穹看到了一雙血紅色的瞳仁。
“嘿嘿嘿嘿!”那女子笑了。
“呵呵呵呵!”徐志穹也笑了。
“你是太子!”徐志穹道。
“你是老鼠!”太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