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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布局

戀上你看書網,掌燈判官  “你剛才看到那名男子,名叫裴少斌,他父親在世的時候,于西集開了個香藥鋪,與我頗為相熟,我是看著裴少斌長大的,小時候也是個好孩子。”

  秦長茂擺弄著刷牙子,長嘆一聲道:“五年前,他父親過身了,裴少斌不善經營,又染上了賭博的惡習,一年之間把鋪子敗了,家也敗了,日子過得落魄了。”

  徐志穹道:“一年間就把家業敗光了,那他這些年以何為生?”

  秦長茂道:“他媳婦袁氏是個賢良的人,做得一手好針織,全靠著她維持著生計。”

  徐志穹納悶了:“那裴少斌時才說他里里外外,忙上忙下,辛辛苦苦為了這個家,他都做了些什么?”

  秦長茂垂著眼角,看著徐志穹道:“我知道,你看不上他這人,甚至想殺了他賺功勛,有不少判官想殺了他,都被我攔下了,我現在告訴你,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他也是這家的主心骨,頂梁柱,他若是死了,讓那孤兒寡母怎么活?

  我要救他,他是個人,他是條性命,像他這樣的人,我一生救了八個,再救一個,就算功德圓滿,我此生也了無遺憾了。”

  徐志穹聞言,也拿起一把刷牙子在手里把玩。

  手里玩一件東西,能有效隱藏自己的情緒。

  可不能太用力,這是竹子做的,弄不好就斷了。

  秦長茂接著說道:“你時才問我要怎么救他,我現在就告訴你,他頭頂的罪業有兩寸三,只要他肯改過,會有罪業從頭頂脫落,只要能讓頭頂的罪業削減為兩寸之下,就算把這人救下了,

  屆時拿上脫落的罪業去賞善司,救下一人可得兩百功勛,你若誠心幫我,這兩百功勛任你取用,全拿走了我都不介意,若是不愿幫我,就請回吧!”

  徐志穹換了一把刷牙子,這把刷牙子是牛骨做的,結實一些。

  原來功勛并非只能從罰惡司獲取,還有賞善司這條渠道。

  他救了八個這樣的人?

  一個人有兩百功勛,加起來是一千六。

  可為什么他還在八品?

  “秦主簿,在下既然來了,自然愿意幫你,有什么吩咐,你只管說。”

  秦長茂點點頭道:“近日來,有一位姓錢的索命中郎,經常在西集出沒,幾次想對裴少斌出手,我曾與他談過幾次,他面上是答應了,只怕暗地里還是不肯放過這苦命的孩子。”

  聽到這句“苦命的孩子”,徐志穹忍不住又一陣反胃。

  剛才那位索命中郎是錢立牧?

  他難道想讓我去阻止錢立牧么?

  秦長茂還真是這個意思:“索命中郎,有不眠不休的體魄,我卻還沒那個本事,與他磨耗不起,你可愿意幫我分擔些?”

  這是讓我和他倒班?

  “好說,”徐志穹點頭道,“白天里,秦主簿盯著,到了晚上,我幫你看著。”

  “那就這么說定了。”

  兩下商議妥當,徐志穹回家睡覺。

  到了晚上,巡完了夜,王振南想帶眾人去茶坊,徐志穹道:“今晚身體不適,且先回去歇歇,兄弟們,你們先去。”

  換做以往,這是不給面子,現在徐志穹是青燈了,誰也不能挑剔他什么。

  從北垣到西集,徐志穹一路飛奔而至,秦長茂正在柜臺后邊打盹,看到徐志穹到了,秦長茂把一面鏡子和一枚銅牌給了徐志穹:“這是我的藏形鏡和念心牌,往藏形鏡里具無形之象,從頭到腳照上一遍,能隱藏身形,這也只是障眼法罷了,騙不過修為高的人,

  念心牌能往人心里傳音,你捏住牌子,灌注意念,看著那人默默說話,這些話都會出現在那人意念里,這兩樣東西,先給你用。”

  好特別的法器,結合了陰陽術和判官的意象之力。

  看來陰陽兩分真是他的天賦技。

  秦長茂又給了他一把刷牙子。

  這是作甚?

  交接班,先刷牙么?

  秦長茂道:“這把刷牙子是我用陰陽術特制的,和袁氏從我這里買走的刷牙子連著根脈,他們夫妻倆共用一把刷牙子,那把刷牙子能向咱們告知危險,

  若是裴少斌遇到危險,這把刷牙子會折斷,若是袁氏遇到危險,這刷牙子會脫毛,

  這樣的刷牙子一共有兩把,給你一把,我留下一把,如果你看見牙刷子折斷了,把我叫醒,準是有人要加害裴少斌,咱們得想辦法把他護住,

  如果看見刷牙子脫毛,證明裴少斌又打他媳婦了,你替我去看一眼,用念心牌勸他兩句,盡量別對他動手,若是非要動手攔他,得用凡塵身份,不能用判官身份,我可不是陸延友那種不守規矩的人,暗地里推一把,踹一腳的事,都不準做,聽明白了么?”

  這人規矩可真多!

  交代妥當,秦掌柜打著哈欠回屋歇息去了。

  徐志穹可沒心情給他看鋪子,他直接去了裴少斌的家里。

  眼下快到子時,裴少斌還沒回來,袁氏正在油燈下做著針織,燈油十分糙劣,油煙很大,袁氏捂著嘴,不時輕輕咳嗽兩聲,生怕吵醒了熟睡的孩子。

  饒是她這么小心,可孩子還是醒了,因為裴少斌回來了。

  這廝一腳踹開房門,四仰八叉躺在草席上,喊一聲道:“有吃的么?”

  袁氏一邊哄著孩子,一邊戰戰兢兢回答:“鍋里有點稀粥。”

  “特么的,老子忙活一天,就吃點稀粥!”

  他忙活什么去了?

  黃昏時候,他從袁氏那里要來兩百文錢,說要去買米,然后路過清樂賭坊,把錢輸光,回來了。

  裴少斌摔鍋砸盆,嚇得孩子直哭,摔打半天,盯著草席,看著出神。

  他伸手掀開了草席,袁氏見狀沖了上來,趕緊把草席下的布袋搶走。

  “看把你嚇得,”裴少斌嘿嘿笑道,“我不動那個,我就是想看看。”

  布袋里裝著一只金步搖,是袁氏的嫁妝。

  袁氏帶來不少嫁妝,都被裴少斌給賣了,如今只剩下了這只步搖。

  袁氏想把步搖賣了,換些錢給孩子讀書,裴少斌看到這只金步搖,心里就癢癢,可他一直沒搶走。

  為什么沒搶走?

  “你拿來給我看看,我不要,真不要,你給我看看,我拿了去,翻了本,把你那些首飾都贖回來。”

  裴少斌上前去搶,袁氏死抓著不放。

  “你特么給臉不要是吧?”裴少斌一腳踹倒了袁氏,上前扇了幾巴掌,又來搶布袋。

  袁氏從灶臺旁邊,拿起了菜刀,舉了起來。

  徐志穹知道為什么裴少斌搶不走這只金步搖了。

  徐志穹聞到了殺氣的味道。

  袁氏這是真的動了殺心。

  滿臉是血的袁氏舉著菜刀,紅著眼睛看著裴少斌。

  裴少斌后退幾步,滿臉堆笑道:“你看你,我這不是,不是為了咱們這個家么?你不給就不給唄,你,你拿刀作甚,我,我不要了還不行,你,你把刀放下,放,放下…”

  袁氏往前走了一步,裴少斌嚇得撒腿就跑。

  袁氏舉著菜刀,還在屋里站著,滿身的殺氣久久不散,她快被這人渣逼瘋了。

  秦長茂突然出現在袁氏身旁,他手里攥著銅牌,開始對著袁氏念經:“他是你夫君,千錯萬錯,終究是你夫君,一家人沒有解不開的心結,把刀放下,把怨恨也放下…”

  徐志穹走出了屋子,他怕自己忍不住突然吐出來。

  不多時,屋子里哐當一聲響,袁氏扔了菜刀,蹲在地上嚎哭。

  秦長茂也出來了,示意徐志穹走遠些說話。

  兩人走到遠處,秦長茂質問道:“你看戲來了?”

  徐志穹一笑:“我這也是剛來,沒等出手阻止,你就過來了。”

  秦長茂搖搖頭道:“你時才是想借刀殺人吧?”

  徐志穹冷笑一聲:“秦主簿,這你可就冤枉人了,裴少斌想搶他媳婦的東西,這是我指使的?還是我布的局?他是什么人,你還不知道么?”

  秦長茂道:“他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我還是那句話,不想幫我,你只管走就是了,我說什么都得把這人救下來!”

  “我肯定是來幫你,雖說我看不上這人,但我看得上這功勛,整整兩百顆呀,試問有誰不想要呢?我去看看裴少斌去哪了,這深更半夜,可別出了什么閃失。”

  忍住,忍住。

  千萬不能讓他看出來。

  徐志穹沿著足跡去追裴少斌,在西集外的一條胡同里,看見裴少斌正在人堆里坐著。

  幾十個男子圍坐一團,正聽著一個人說話。

  這是作甚?

  說書呢?

  徐志穹湊上去,也聽了一會,但見中間男人噴著唾沫星子道:“咱們七尺男兒,頭頂著天,腳踩著地,在外是鐵骨錚錚的漢子,在家是說一不二的主子,若是一家老小連伺候主子的本分都不懂,這就需要好好管教管教…”

  這說的什么屁話?

  就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也有這么多人聽?

  不光有人聽,還有人叫好!

  裴少斌就不停叫好:“壇主說得對,壇主說得好呀!”

  這還是個壇主?

  哪路壇主?

  這是什么官職?

  這些人到底是在作甚?

  徐志穹覺得好奇,且在旁邊靜靜聽著。

  那人一連說了半個時辰,吩咐手底下賜粥。

  原來是有免費的粥喝,難怪怎么多人來聽。

  裴少斌就是想來討碗粥,剛一伸手,卻被盛粥的人推開了。

  “你是什么人?你入教了么?”

  裴少斌搓搓手,笑呵呵道:“我早就想入教了,我天天來聽講。”

  “入怒夫教,得有三錢銀子的叩門錢,你給了么?”

  “三錢銀子算得什么,我這兩日手緊,等手頭寬松些,我送五錢來!”

  “沒給叩門錢,就不是我教眾,走,趕緊走!”

  怒夫教?

  這是個什么組織?

  徐志穹很感興趣,但又不想自己冒險去打探。

  裴少斌被人趕了出來,訕訕的走在路上,徐志穹繞到他身前,從懷里掏出一粒銀子,差不多一兩多重,悄悄扔在了他腳下。

  這什么東西?

  裴少斌低頭把銀子撿了起來,一張臉當即笑爛了。

  有這好事?竟然有這好事!

  他四下尋么一番,看周圍還有沒有銀子。

  確系只有一塊,他把銀子收進了懷里。

  這回他該入教了吧?

  不是餓了嗎?趕緊吃粥去呀!

  我倒要看看這個怒夫教…

  裴少斌沒去吃粥,他去了清樂賭坊。

  徐志穹笑了,被他氣笑了。

  他不是餓著么?怎么不去喝粥?

  也對,都有銀子了,為什么要喝粥?

  可他為什么不去飯館呢?

  永遠不能高估了一個人渣的底線。

  進了賭坊,裴少斌先向看門的打了聲招呼,又向管事抱了抱拳,就跟見了他親生父母一樣客氣。

  賭坊的管事皺眉道:“你還來作甚?沒錢滾遠些!揍你卻嫌臟了我的手!”

  “哪能沒錢呢!”裴少斌把銀子掏了出來,“先把這個給我兌了。”

  伙計上來把銀子兌成了一千一百個銅錢,裴少斌數出十文,去賭圍棋。

  這個不是下圍棋,這種下等賭坊里沒這種高雅的活動,賭坊的管事隨手抓出一把棋子,眾人一起猜單雙。

  一注十個錢,看似不大,不到半個時辰,裴少斌輸了五百多錢。

  他一生氣,不賭圍棋,轉去賭骰子…

  不到四更天,一兩多銀子輸光了。

  裴少斌跑到管事呢,連連作揖道:“章二爺,今晚手氣有點背,您給我支二兩銀子。”

  “我特么跟你說什么來著,沒錢讓你滾遠些,你特么支了多少銀子?你還過么你!”

  “二爺,話不是這么說,我今晚可是拿了現錢來的…”

  “錢呢?輸光了還特么不滾!”

  這個叫章二的人左右開弓打了裴少斌幾個耳光,兩邊來了伙計,揪著裴少斌的頭發,拖到門外,一腳把他踹了出去。

  裴少斌爬了起來,對著賭坊偷偷啐了一口,抄著袖子,默默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徐志穹笑了。

  這局布好了。

  他想著陸延友說的三條規矩:

  一要會借刀,二要手尾干凈,三要守住地盤。

  地盤的事先放在一邊,刀借好了,手尾也干凈了。

  殺人的不知道,被殺的也不知道。

  裴少斌,臨死之前,我讓你賭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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