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鹽啊,這么多…”
一個積年老海賊撲在鹽堆上又哭又嚎,卻讓阿德愈發地感到丟臉。這些土著雖然見識少點可絕不笨,作為和他們接觸最多的阿德經常會領略到他們的一些小聰明,還往往都能得逞。可今天這幫家伙是瘋了還是傻了?用海水曬出來的不是鹽是什么,難道明朝人從沒見過曬鹽?
“用灘曬法制鹽是從清朝嘉慶年間開始流傳,到咸豐時才大規模推廣開來,在此之間民間最常用的一直是煎熬法,這些本地人可能真沒見過象我們這樣大規模曬鹽的。”
李明遠老教授及時出現,阻止了抓狂的阿德繼續用棍棒教訓那些失控勞工。按照李教授的說法,盡管典籍上記載北宋時就有用日曬法獲取食鹽的例子,但奇怪的是長期以來日曬法僅僅被作用于內陸湖鹽井鹽,而對于規模最大的海邊鹽場,古人卻一直習慣于“煮海為鹽”的落后方式。最多也只是用太陽曬出比較濃的鹽鹵,然后還是要用柴火煎熬獲取固體鹽——因此古代的鹽場工人被稱為“灶戶”。
那群海盜中間有不少人就曾經是大明王朝的灶戶,明朝做啥都是世襲制,灶戶們一連幾代都是煮鹽的。海陸取鹵,日曬火煎,煮海熬波,鹵水成鹽…這些人小時候想必吃過不少苦頭。對于制鹽的艱難困苦印象深刻,而如今卻見這批“短毛”不聲不響弄了幾個池子,放點海水等晾干就能得到這大批干凈雪白的海鹽,對他們大概是很大的刺激…以前那么多苦頭全是白吃的,幾輩子人干的都是傻活兒…這樣想的話確實很不值得,換了誰都會抓狂。
阿德,龐雨等人是在后面的懇談會上了解到這些情況的,要時刻把握勞工思想,集體懇談會是個很好的方式。基本上總能把情況摸清楚,然后可以采取相應對策。不過這次好像沒什么對策可用,除了適當開導開導,也就是給他們幾包精鹽做個紀念罷了。
然而事實證明那些狡猾的老海盜再度把穿越眾小伙兒給涮了——那些精鹽轉手就被他們拿到市場上去賣掉,而且賣得比白米都要貴多了。當然小聰明終究只是小聰明,在阿德精心設計的現代管理制度面前不堪一擊——很快就有政府軍派成員跑來告密。穿越眾們這才發現:他們先前認為在海邊地區,食鹽沒什么價值的想法是錯誤的。
中國古代鹽鐵專賣,這是從漢朝時就流傳下來的規矩。當然自古以來海邊居民偷偷摸摸制私鹽也一直都有,可即使住在海邊,要搞私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傳統煮鹽法需要大量燃料,鹵水要用鐵鍋或者鐵盤子煎熬加熱,用石灰幫助結晶取得小籽鹽,而鐵器在明代卻很不容易得到,熬鹽對鐵器腐蝕損害太大,幾次下來鐵鍋很快報廢,大多數普通人家是舍不得用家里僅有的鐵鍋去干這種事的。
即使有實力做私鹽的,銷售和運輸渠道也都控制在官府或幫會手里,在海南島這邊就是海賊和衛所官兵,一般人還是拿不到這份利益。阿德手下那兩伙子人——海盜和衛所官兵都干過販私鹽的勾當,彼此之間還是競爭對手,曾經狠狠干過幾場。
不過當穿越眾們決定也加入到這個市場之后,無論海盜還是衛所官兵的鹽場都只有關門大吉的份兒了。用傳統煮鹽法獲取的小籽鹽含有多種雜質,味道苦澀,顏色發黑,在質量上根本不能同現代工藝結晶法做出來的結晶鹽相比。更不用說穿越眾小資們對于食用鹽的要求更高——取得粗鹽以后還要重新溶解一回,用工業級濾網過濾后再結晶來制取食用鹽。
最終拿到明朝市場上的瓊海牌自制食鹽除了沒專門加碘以外,和現代商店中賣的普通食鹽毫無二致:顏色雪白,晶體顆粒細小,基本不會受潮,味道也是最純正的鮮咸味。而同一時期海南島官方銷售的食鹽依然在按照傳統往鹽袋里摻沙子,兩相比較之下消費者們當然做出正確選擇,一段時間之后臨高縣乃至于整個海南島的食鹽市場都被瓊海牌徹底壟斷。
當然這已經是第二年的事情了,在最初時穿越眾只是用自制食鹽代替大米去換物資,或者干脆再直接換稻米回來。
在一片忙忙碌碌中,公元1630年的元旦靜靜到來了。對于這個節日,大多數穿越者并沒有什么感覺,五天前,也就是圣誕節那天,他們剛剛把第一批戰俘勞工投入野外工作,這時候大家主要精力都放在對那批勞工的監督上。
事實上若不是某位兄弟攜帶的手提電腦中恰好有一個萬年歷軟件程序,大多數人可能都無法知道當前的準確日期了。可憐的老杰克就稀里糊涂錯過了圣誕節,那幾天他和軍事組兄弟們一同在礦場看守勞工,直到好幾天后才想起要為自己砍一棵圣誕樹。
“入鄉隨俗吧,到時候咱們一起慶祝春節。”
解席等人如此安慰他,可憐的老外也只有笑笑表示接受。說起來他也夠倒霉的,大伙兒一起流落到這年代,中國人多少還能有個歷史代入感,見識下歷史書中的大明王朝是啥模樣。可一個美國人跑到1629年卻連祖國都找不見——獨立宣言要到1776年才簽署呢,這時候的美洲大陸上只有英國和法國的早期殖民者,以及大批印第安土著。
元旦新年這天廚房李大師傅給所有人多加了幾個菜,包括那些俘虜。當然俘虜們不知道什么西洋歷法,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們和穿越眾一樣體會到新年的歡樂。特別是每人還給發了一塊肥皂——不是現代產品,而是穿越眾來到明朝以后自己制造的。跟力士或雕牌當然不能比,但用來洗衣服洗繃帶也足夠了。
化學組那幫變態研究zha藥已經有很長時間了,正兒八經的成果沒弄出來,倒搞出來不少副產品。比方說肥皂和蠟燭。前者是用堿化法制造甘油時的副產品,后者也是順手而為。化學組這些人搞技術不咋樣倒很清楚經濟學——他們目前是占據了穿越眾勞動力和資源的大頭,如果遲遲拿不出產品來難免會受到大家抱怨,于是便時不時弄出些小東西安撫人心…前段時間據說還搞出了人造奶油,但沒人敢去吃。
在當天的新年晚會上,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互相說了些祝福的話,不過隨后,龐雨就站起來,代表工程組全體同仁向穿越眾集體大會提出了一項非常大膽的建議:
在臨高縣旁邊的文瀾江上,建立一座水力發電站!
“天!要建水電站?”
包括解席在內,大多數人聽到這一建議之后的反應就是龐雨瘋了,工程組剛剛蓋成了幾個小房子就想著要水電站?…很多人腦海中的第一反應馬上是三峽大壩。
不過接下來龐雨詳細介紹了一番最近他們所遇到的能源危機——兵工廠王若彬已經多次抱怨他的機器很多天沒能再開工,因為風力發電機的蓄電池里總是沒電。當初就他一臺小機床獨占發電機,可最近輪船上許多機器都被搬下來投入使用,包括每天早晨的抽水機,后勤部門的脫粒機,人力資源組的小電影…再加上綠區院子里還新拉了幾盞電燈。電力供應極端吃緊。
而接下來用電的口子則更大:化學組搞氯酸鉀zha藥需要電解食鹽,兵工廠徐慧用氧氣瓶改造迫擊炮需要用電焊切割,肖朗要借助船上的工業機床才能對炮身進行加工…所有這一切顯然不是區區一臺只有1千瓦功率,電壓48伏的民用風力發電機所能負擔。
“我們的船上有全套水力發電設備,現在是把它們利用起來的時候了。”
之后龐雨起身把位置讓給旁邊一位同仁,由他來做具體的解釋工作。
林漢龍,男,三十二歲,他在名片上的頭銜是海南省水利水電建筑安裝公司的現場經理,實際上是掛靠在該公司名下的小包工頭,一向獨立工作。
他的主要業務就是在海南,廣東,福建等地山區為偏遠鄉村搞建設,承包的工程包括道路、橋梁、小水電、小供水等項目。因為國家有針對不發達地區的專項建設資金,所以一直以來也有工程做。又因為是國家項目總是能及時拿到工程款,因此也沒欠過工人工資,在廣大民工中還算是聲譽不錯的。自稱是個有良心的包工頭。
和大多數為了旅游才登上這班船的倒霉鬼不同,林漢龍和他手下那三四個兄弟此次出的是公差,他們帶了一整套小型水電站的主體設備,原計劃是到廣東某縣某村去施工的,結果連人帶機器一起穿越了。
時代變了,位置變了,但這項工程卻沒黃——到臨高之后不久林漢龍就開始考慮在文瀾江上興建水電站的可能性。這并不是他頭腦發熱,事實上就在原來的位置…或者說在三百多年之后的那個位置上,確實是有一座中型水力發電站:白燕灘水電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