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章 生老病死

　　“唉，別說了。”傅庭搖了搖頭：“都是黑幕，我現在算是看明白了，普通人想要出頭真的是太難了，這怎么可能考中的！我這樣的人都考不中，這不是黑幕是什么？”幾個月后傅庭回來了，陳年得知消息之后來到傅庭家里詢問情況，傅庭搖著頭嘆息說道。“那傅兄接下來打算怎么辦？還考嗎？”陳年現在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了，畢竟自己沒有感同身受過。“考啊，怎么不考，要不然我這些年的書不白讀了嗎？”“傅兄，你現在都三十多了，今年又沒考中，想要再考還得再過三年。”陳年說道。“我現在不過而立之年，當朝內閣首輔45歲時仍是秀才，但就在46歲那年中舉，甚至還是頭名解元，之后在禮部舉行的大比之中又中得貢生之中的會元，最后又在陛下親自主持的殿試之中考中了狀元，所以我現在年紀還小的很。”傅庭說道。“可你先前不是說有黑幕嗎？”誰知傅庭聽聞此言哂然一笑：“如果我能在有黑幕的考試中中得狀元，那不更說明我的才華嗎？”“傅兄如此堅韌不拔的性格真是吾輩楷模啊！”陳年不禁贊嘆道。只是在離開的時候陳年想著在這個時候的科舉之中，雖然有時候會有舞弊，但大多時候還是各憑本事的。畢竟舞弊，那可是重罪。傅庭有這股勁是好的，至少他現在雖然考試，但也會顧著家里，知道要賺錢養家。能做到這一點，考試也就考了。有夢想誰都了不起。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陳年已經完全適應了現在的生活，不過有著以往進入夢境空間之中的經驗，陳年也會時不時的告戒著自己的身份，并且經常回憶一些現實當中的東西。只是世事的發展總會有些出人意料，就在第二年的秋后，北方地區大疫。雖然陳年原本學的不是醫學，而且在回春堂里陳年平日里接觸的也都是一些常見病癥，但他也看得出來這就是痢疾。雖然學的是食品專業，但痢疾本身就是一種由細菌引起的傳染病，主要表現癥狀也很明顯，就是發燒，腹瀉，腹痛，脫水等等癥狀，而這一點他在上學的時候其實也有學到過微生物和細菌這樣的課程。一時之間，縣城內街道上再無往日里熱鬧的氣氛。陳年三天兩頭的就能聽到外面傳來哭聲，甚至就連棺材鋪里的棺材都脫銷了。陳年知道古代傳染病的可怕，由于醫療技術不發達，所以治療手段也有限，如果早發現早治療的話，人可能還有救。所以陳年一發現有這樣的苗頭，當即就做好了準備，停掉了家里的生意，也不再賣鹵肉了，并且每天都不止一遍的打掃家里。而且他還囤積了許多糧食，以及能存放得住的蔬菜，再加上過年時晾的一些臘肉，至少讓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吃喝能有保障。平日里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如果非要出門的話也最好帶上口罩，雖然陳年做不出那種醫用級別的口罩來，但至少有一層口罩還是可以多一層防護的。而宋三則是買回來不少的醋和酒，打算用這些來殺殺毒，陳年也沒有說什么。雖然他知道這兩樣東西其實并沒有用，如果是后世當中家里喝的那些酒，可能還能起到那么一丁點的作用，但這個時候的酒喝起來充其量也就十幾二十度。而他沒有說也是因為這種東西自己也沒必要解釋，就算買了沒有用，但是當做心理安慰劑也行。同時，陳年叮囑小桃和傅庭家里也做好相應的防護措施。可就算如此，小桃的父母還是中招了。在他們發現的第一時間就趕緊讓小桃來到了陳年家這邊。小桃在來到陳年家的時候，手里還拿著那一條橡皮筋。“陳年哥，我爹娘生病了，說是怕傳染給我，所以就讓我來你們家住幾天，不過爹娘說讓我來了之后，先一個人住一段時間再和你們一起住。”陳年點了點頭，心道董大牛這說法是對的。于是將小桃迎了進來。“陳年哥，我爹娘說讓我到時候可以在這邊好好練習練習跳皮筋，等到他們病好了就回去跳給他們看呢。”“沒問題的，小桃，你就在這里先住幾天，好好練習跳皮筋，你家里的事情就交給陳年哥。”“嗯！”小桃點了點頭，顯然還沒有意識到什么。而陳年立刻就收拾出來一間房子，然后拿了自己的衣服先讓小桃穿著，然后把小桃身上脫下來的衣服都拿去洗了，又弄了點兒熱水讓小桃自己洗了個澡，接下來他還需要觀察幾天，看看情況。倒不是陳年歧視，主要是他也擔心小桃身上萬一真的帶了細菌傳染給自己爹娘，那可就糟糕了。老人的身體不比年輕人，萬一要真得了這種病，那才是真的不好治。而小桃也十分聽話，雖然她對于這種病沒什么太清晰的概念，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聽話，那就是在給陳年哥家里添麻煩。收拾好家里之后，陳年叮囑爹娘最近最好不要和小桃有接觸，平常做好的飯，先給小桃放在門口就行。之后就出了門，來到回春堂里，憑借著自己和回春堂的關系弄到了一些藥材，然后又來到了董大牛家門口敲了敲門，隔著門告訴對方這些藥材拿回去怎么煎，并且又詢問了一下家里還有沒有吃的，在得到肯定的答復之后陳年就回去了，并表示他每天都會過來問一問，如果董大牛他們有什么需要的話盡管說。就這樣把小桃隔離了六七天小桃身上都沒有痢疾的癥狀，之后陳年才讓小桃出來換上干凈衣服。他仍舊每天都會去董大牛那邊轉一轉。但董大牛并不像他們一樣，自從二人得病之后，身體每況愈下，就算每天都喝藥，依舊沒有什么太大的好轉。陳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他也問過了老郎中以及康復過來的孫半安，能用的辦法都已經用過了，該吃的藥也都吃了，可病情沒有好轉，他們對此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辦法。而陳年一直都沒有將這個消息告訴小桃。就這樣，半個多月之后，小桃的父母去世了。陳年依舊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小桃。而宋三家里由于陳年防護得當，二老倒是都還好，小濤也沒有染上疾病。可是這一場瘟疫仍舊在繼續著。回春堂那邊的藥材也漸漸不夠用了，隨著患病的人越來越多，回春堂里所有的人手都用上依舊顯得有些捉襟見肘，更不用說他們自己人也都開始漸漸的患病。“兒子，你去回春堂幫幫忙吧，那好歹也有你的師父，爹知道如果讓你去了，每天接觸那些病人很危險，而且爹也知道你在學醫上其實也就是半吊子，但既然做了這一行就要有覺悟才行。”這天宋三突然對著陳年說道。陳年聽到這話猶豫了一下：“爹，那我要是走了，你們在家里…”“我們沒事的，你爹和你娘還能干得動，而且家里吃喝的也還有不少，我們不會到處亂跑的。”陳年點了點頭，他剛才之所以會猶豫并不是因為他不敢去冒那個險，是因為他擔心自己離開之后二老生活不便，因為自己這次如果離開了，那肯定短時間內是不會再踏進家門的了。否則來來回回的，那就等于把病菌往家里帶。他在回春堂里學了四年的時間，自然也產生了感情，如果不是顧及父母，他早就跑去當志愿者了。“爹，其實我之前也有想過要去的，但又放心不下你們和小桃。”宋三笑著擺了擺手：“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趕緊麻熘的去吧，不過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發現身體不舒服也別逞能，該喝藥喝藥，該休息休息。”陳年再次點了點頭。但就在他收拾東西的時候，許二妮卻在和宋三老爹說著什么，陳年依稀聽到了點。其實還是許二妮不想讓陳年去冒這個險，責怪宋三為什么讓兒子去那么危險的地方。可宋三卻表示如果自家兒子沒有在回春堂學醫也就罷了，但既然學了醫，那就不能在這種時候當縮頭烏龜。就像是曾經當過兵的人在遇到國難之時，自當投伍從軍一樣。“娘，您就放心吧，爹說的對，其實我早就想去了，爹剛才一說正說到了我的心坎里。”陳年也安慰道。許二妮聽著這話也不做聲了，只是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幫陳年收拾東西。而宋三雖然剛才那么說，但他也是舍不得陳年，只是他知道陳年必須去這么做，而且他還趁著陳年不注意，偷偷往里面塞了十幾兩銀子。“陳年哥，你要去哪里？”小桃剛才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但剛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陳年出一下門就會回來，可現在居然已經開始收拾行李了。“回春堂里的人不夠用了，所以我也要去幫助那些生了病的人，小桃你就在家里乖乖的好不好？聽大爺大娘的話，等我到時候回來給你帶好吃的。”小桃就這樣乖巧的站在門口，朝陳年揮手。最后陳年便來到了回春堂，孫云柔在看到陳年之后還以為陳年家里又有人生病了，可她忽然又看到了陳年背著的包袱。“你這是…”“孫掌柜，我來幫忙，我換洗的衣服都帶過來了。”結果孫半安一聽到這話之后，臉瞬間就板了起來：“你來干什么？你來能幫什么忙？你家里有爹娘需要照顧，跑到我這兒來干什么？”“現在咱們這兒染上瘟疫的人越來越多，你們的人手又不夠用…”陳年解釋道，但他話還沒說完，孫半安又訓斥道：“你學的這半吊子功夫來了也只能添亂，就算你以前救過我的命，但現在可不是你胡鬧的時候，趕緊回去吧，我們這兒不需要人！”陳年嘆了口氣：“是我爹和我說讓我來幫忙的，現在我們家里吃喝都有，而且我自己也確實想來幫幫忙，孫掌柜您就讓我留下吧，雖然我水平不行，但平日里幫忙抬抬人煎煎藥什么的還是可以的。”孫半安盯著陳年看了好一會兒，沒有從陳年眼中看出躲閃的神色來，最后才嘆了口氣。“唉，真是你爹讓你來的？你不會是偷偷跑出來的吧？”“是我爹讓我來的，這些東西還都是我娘幫我打包的呢。”陳年說道。“那你娘他們就真的放心讓你出來？”陳年回想著老娘的神色：“我爹倒是還好，但我娘其實是有些舍不得的，但我自己還是想來的，這其中的危險我也知道，但我還是想留下來。”“行吧。”最后孫半安同意了。而陳年也就留在這里幫忙。其實陳年出來還是抱著一定僥幸心理的，他覺得自己是現代來的人，應該不會被古代的瘟疫所感染。可陳年終究還是低估了這一場瘟疫，剛來的時候陳年就直接往放著病人的棚子里跑。送藥喂藥，幫著病人們清理床鋪，端屎端尿。因為得了痢疾的病人，輕癥可能還好一些，但癥狀稍微加重點，他們就沒辦法去茅廁了，只能把尿盆放在床頭，但就算這樣有些人都來不及起身就拉在了床上。雖然這活兒又臟又累，但平時陳年也都在家里清洗內臟和豬大腸，剛買回來的豬大腸里面自然也是有餡料的，需要里里外外清洗干凈才行。所以這份工作陳年咬咬牙也就堅持下來了。只是他的這種行為看在回春堂眾人的眼中完全就是不怕死，因為他本身就不是回春堂的人，卻能夠做到這種地步。一天下來眾人對于陳年都是敬佩不已。孫云柔看著陳年在棚子里進進出出，忙前忙后，沒忍住幾滴淚水掉了下來。就連陳年的師父老郎中也不停地感嘆著陳年是個好孩子。終于從早到晚忙碌了一天之后，陳年本打算先去休息休息，起來再幫忙，可他剛躺在床上就感覺腹中傳來一陣絞痛。他也還是中招了。“媽的，怎么我還能中招？不是說現代人體質都杠杠的嘛，接種過各種疫苗，到了古代只有自己傳播細菌的份兒？”陳年蹲在廁所里一邊拉一邊暗自咒罵道。就這樣跑了七八趟之后，陳年才終于認命了，看來自己通過入夢的方式來到古代，就算靈魂不屬于這里，身體也還是這里的身體啊。“可拉死我了！”陳年一邊嘆氣，一邊說道，現在他只覺得自己的后面火辣辣的疼。回春堂里眾人采取的是輪班方式，所以很快他們也知道了陳年第一天來就染上瘟疫的事情。“哎，就你這種忙法哪能不中招啊！”“現在好了，你也染上瘟疫了，回頭我可怎么向宋老三交代呀！”孫半安嘆著氣說道，滿面愁容。陳年雖然已經拉到虛脫了，但他還是勉強擠出笑容：“孫掌柜別怕，我還年輕，小小瘟疫算不得什么，只是剛來就給你們添了麻煩，實在有些過意不去。”“現在就別說這種話了，你好好休養吧，回頭把藥喝了。”孫掌柜嘆著氣說道。陳年心里也確實不太好受，畢竟他來是幫忙的，結果第一天晚上就躺到了床上，還得別人來照顧。一晚上陳年跑了十幾趟廁所，臉都拉的沒有了血色，再加上白天的忙碌好不容易才勉強睡著。由于陳年生病了，所以也得在房子里待著，那些病人們看到白天還在給自己端屎端尿，喝水喂藥的陳年晚上就已經躺下了，一個個心里也不太好受。只是等到了第二天，陳年一覺醒來摸了摸肚子。“嘿，不疼了！嘿！”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兒：“頭，也不發燒了，”“果然靠著自己硬撐還是不行啊，真要治病還得靠掛。”于是陳年又重新站了起來。吃過飯之后陳年再次變得生龍活虎。“哎，你怎么又下地了，昨天晚上才得了瘟疫，你現在又到處跑，不要命了？”昨天晚上老郎中在休息，到早上才知道陳年的事情，心疼得不得了，但此刻又見陳年下地亂跑，不禁呵斥道。“師父，我好了。”“你說什么胡話，怕不是燒壞了腦子，這瘟疫來的兇勐，怎么可能這么快就好？”“師父，我真好了，不信你摸摸我的頭，不發燒而且肚子也不疼。”老郎中抬手摸了摸陳年腦袋，果然不再發燒了。“真是奇怪了，這些日子回春堂的病人怎么著也有上百個，我就沒見過前腳剛病，后腳就好了的人。”“可能是我的體質特殊吧。”陳年笑著說道，“那師父您先忙著，我也得去照看病人了。”說完就又鉆進棚子里面去，幫昨天拉尿過的病人們倒尿盆，清理被褥。只是在他收拾到一個老人家那里的時候，老人家滿眼含淚：“是我們對不住你啊，我兒子都沒有像你這樣照顧過我，明明你都和我們一樣染上瘟疫了，就不要再忙了，休息一下吧。”就在那名虛弱的老人家說完這話之后，其他人也都勸說了起來。此刻不管是年輕的還是上了年紀的一個一個個眼睛都紅了，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么不要命的年輕人，如果只是為了自己的家人也就算了，但現在陳年這么做都是為了自己這些人。“是啊，陳年別干了，我們非親非故的，當不起你這樣對我們啊！你也染上了瘟疫，再這樣下去會死的！”“兄弟，別硬撐著了，你的好意我們大家伙都知道，但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們哪能讓你再幫忙干這些？”“你也有家人的，我也去宋老三那里買過肉，當時買了二兩宋老三還又多給了我半兩，你要是在這里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們以后哪里再有臉去見他？”陳年聽著大家的話，看著大家通紅的眼眶，站在那里兩只手端著尿盆，陽光燦爛的說道：“我都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我是真好了，要不是我現在端著尿盆，非得給你們當場翻個跟頭不可，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反正我昨天確實是得了瘟疫，但現在身上卻一點不舒服的地方都沒有，總之大家就安心的等著。現在回春堂里人手不夠，等一下我再去給你們弄藥。”可眾人哪里愿意相信？哪有人得了瘟疫，這么快就能好？“陳年，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撐過這次瘟疫，如果撐不過去的話，下輩子當牛做馬必定報答你的這一份恩情！”“也算我張三一份！”“還有我李四。”陳年看著眾人心中感觸萬分，但他還是要將積極樂觀帶給眾人的：“行了，別說這些話了，我給你們干這些是我自己愿意干的，要是你們真想感謝我的話，就好好休息，好好吃藥，活著從這里走出去，否則我可等不到你們下輩子。”說完就離開了棚子。接下來的兩個多月中，陳年又得了三次瘟疫，但每次都是晚上難受，但早上一覺醒來，細菌就被自己的外掛安排的明明白白。但凡換一個人反復這么幾次，就算身強力壯，那也得涼涼。不過這么幾次下來，陳年身體里也終于產生了抗體。但眾人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不知道為什么陳年白天就可以生龍活虎，不見疲色，可心里卻愈發心疼陳年。只是心疼歸心疼，在這段時間里依舊不斷的有人沒有挺過這關，被蓋上布子抬了出去，也有人重新被抬了進來。還有人在這里痊愈，走出了這間棚子。在生病的人當中，不乏回春堂的人。因此陳年身上的工作不斷增多，到最后除了要照顧病人要煎藥，還要負責做飯。雖然他知道最好把做飯的人和照顧病人的人分開，可現在已經沒有人可用了，總不能讓大家都餓著肚子。期間陳年也回過幾次家，但他都是站在墻外隔著墻詢問了一下家人的情況，所幸家里的人沒有一個中招。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一場瘟疫也漸漸的落下了帷幕。“唉，終于結束了，不過這次也算是還好，往年的大疫基本上沒個兩三年都結束不了。”孫半安感嘆著。這一次回春堂里的人基本上也都得過一圈瘟疫了，但最后都治好了，沒有死一個人。可是對于陳年來說，他在那個棚子里親眼看到一個又一個的人死去，甚至很多人他都認識，就算不認識的也都眼熟。“生老病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