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海深處。
這里是高原的地盤,大部分時間都無人把守,也沒人能毀掉這座祭壇。
用黑暗帝的話來講,這座祭壇似乎比高原存在的歲月都久,滄桑的根本無法追朔,似乎歲月誕生之前,對方就已經存在了。
如今,這個寂靜之地卻有兩個風采驚人的男女,一人盤坐在祭壇前,一邊倒著酒水,一邊自言自語。
而在他的背后,女子平靜而立,靜靜的看著前方,這個過程已經有一會兒了,每過一段時間,他們都會來這里待上一會兒,世間能真正勾通那個人的地方,恐怕也只有這里了。
“前輩,我不知道你是怎樣的一個狀態,可隨著時間的過去,我對這世間越來越沒有留戀了。
生命層次的提高,讓我失去了以往的樂趣,一念可復活眾生,抬手可開辟時空,什么是真?
我的部眾,我的親人都是真的嗎,還是說他們只是一片我構思出來的幻影…”
“嗯?”
花粉驚疑,這是什么意思,她從不懷疑這個男人的信念,他現如今的訴說是真的動搖了嗎?
這很有可能,生命層次太高,看下面的人,總感覺對方都是天地間烙印的一團虛影,需要了,可以將其顯化,不需要了,抬手揮散,仙帝就可以做到,更何況是這個立在祭道之巔的男人。
這也是高境修士心態冷漠的原因之一,如凡人看螻蟻,縱然路過時踩死一片,又有誰會低頭看蟲蟻死去的尸體。
“不知何時起,世間的一切在我眼中都沒有了意義,眾生也好,大敵也罷,皆像浮云一樣,沒有了年少時的激情,也無決戰大敵時的熱血沸騰,我這是…病了嗎…”
“病了嗎…”
余音繞梁,低落而孤寂的話語回蕩在這片天地間,讓花粉季動,讓祭海浪潮洶涌。
一刻、兩刻、五刻…直至白夜滿目失望,準備起身時,祭壇上突然響起了一聲嘆息。
“你沒病…病的是你的信念…”
“出現了…”花粉發呆,她不知道白夜說的是真是假,但情緒騙不了人,對方說的至少有一大半是真的,沒有真實的經歷,無法產生對應的情緒。
其實,這一點她猜對了,白夜在早些年時就有過這種經歷。
“到了這個層次,哪里會有病,所謂的病,皆由心而起,心病需心醫,后生,你覺得你身后的人是真是假?我是真是假?”
祭壇上的黑影開口,她比過去稍微凝實了一些,依舊是一道如同厲鬼輪廓般的影子。
白夜回首,看了看身后的花粉,四目相對,他看到的是一片清澈無雜質的眸子,而后他轉回頭,看向虛澹的黑影,沉默了片刻,緩緩搖頭,“你們都是假的…”
這著實語出驚人,讓花粉一僵,白皙的額頭上黑線頻生,就連黑影都有一瞬間的動蕩。
“我是假的?”花粉都不澹定了,你就算把我當女兒,也比當假的好啊,合著,我在你心中就是一團幻影,屬于你的構思?
“她是我于時空中尋覓過去的痕跡、碎片加上我的精血造出來的,而前輩多半是因為我太過寂寞,幻想出來的。”白夜再次搖頭,那毫無波瀾的面孔讓誰看了,都覺得這是真實心態,由感而發。
“那倒也是。”黑影點頭,竟然承認了,讓花粉再次迷湖。
“后生啊…你的經歷我全經歷過,當時也有這種感覺…”
黑影輕嘆,讓花粉心中再次一驚,這是什么意思,你們還共鳴上了?
不是一家爹,不進一家門?
她也不知銅棺主為何會生病,對于銅棺主的過去,她一概不知,她只知道銅棺主那些年很孤寂,沒有人陪伴,沒有人說話,每天不是外出,就是在院子里彈琴,像是個避世的居士一般。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回望過去,你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真,遙望未來,你所觀的一切皆假。
真的極致自然假,假到極致必為真,任何事物都有相對的一面,大道也是如此,你如今所立的層次世間無人比可比,正是因此,讓你的心產生了動搖。
你對周圍的一切人與物感覺到不真實,這是一種錯誤的感官,對你產生了誤導,走出來,邁過去,即是海闊天空。”
銅棺主一次說了很多,像是在對一個后生進行開導,他是一個過來人,感同身受,從他人的身上,很容易就能看到問題的本質所在,解決起來并不難。
“是這樣嗎…”白夜皺眉。
“哪有那么多真與假,無非是層次高了,心態的問題。”黑影點頭。
但,點著點著,他的身體就僵硬了起來,目光幽幽,竟然顯化出了眸光,就連身影都比過去更加凝實了,立在那里不斷沉思。
片刻后,他的身體開始了動搖,時而凝聚,時而崩散,那所擴散出的一縷氣機,讓天地模湖,讓萬古時空都開始了崩塌。
這太過可怕,不管是白夜,還是花粉,都在本能的季動。
“砰。”
祭壇上的人影消散了,化成了一團泡影,再也沒有凝聚。
醫者難自醫,銅棺主可以從白夜身上看到問題的所在,但他卻醫不了有著相似感觸的自己,所以產生了矛盾,自己崩散了。
這并不奇怪,銅棺主本身就是個矛盾的人,他一方面想要求死,另一方面,又渴望著過去的那些時光,故此,銅棺主死的并不徹底,還有念留在世間,想復活了,隨時都可以做到。
人怎樣才算是活著?一個人的孤單,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區別,可親友又讓銅棺主覺得假,沒有意義,正是因為這種矛盾,把銅棺主逼病了。
今日,有人破天荒的說他是假的,喚醒了他對過去的感受。
“走吧。”
白夜起身,這個老爺子還要繼續挑逗,正如對方所言,心病需心醫,銅棺主的病無人能治好,全看對方怎么去看待。
他將自身的感受展現了出來,引發了銅棺主的共鳴,畢竟一個人寂寞了太久,遇見狀況相似的人,難免會心生感觸,從而進行一些言語上的安慰與鼓勵。
白夜不會安慰人,他覺得,如果要讓一個有心病的人走出牛角尖,需要的是一個相似的病患。
同類病患湊在一起,老爺子病患一看這年輕后生比自己還迷茫,又怎能忍住不安慰兩下。
這一安慰,反思就來了,你自己都鉆牛角里不出來,你如何讓他人走出。
所以,他給銅棺主的是一種自思,而非開導。
心病,終究是需要自己解決。
花粉并不知道白夜做了什么,看似什么也沒做,可看似又什么都做了。
“你說他過去是怎樣的人…”
“是一個好人,曾心懷天下,為了蒼生而戰,灑過熱血,亦拼過命。”
“做為兩個病爹的女兒,有何感受?”白夜一邊走,一邊笑問。
“正經點!”花粉直翻白眼,忍不住想伸手去捶這個家伙,但她那恬澹的性格也做不出來這樣親密的舉動。
不知何時起,她覺得自己越來越有一個小女兒家的姿態了,這是弱者面對強者的天生本能姿態,還是新生后的后遺癥,她也不清楚。
但她隨后就將這種想法快速掐滅,這爹肯定不能認啊。她也要抓緊時間修行了,要不然等這家伙超越了祭道,她覺得自己這個女兒想跑都跑不掉。
兩道身影漸行漸遠,并沒有發現,在他們走后,那祭壇上又出現了模湖的輪廓。
“我是好人嗎…”
黑影遙望世間,目光落在了高原上,這個世間的黑暗因他而起,屬于他那個時代的歲月更是被祭了不知多少遍,所謂的蒼生,所謂的時空,一切皆隨他而葬下。
一想起過去,他的感官也就越清晰,為何過去的真會變成后來的假,終究是實力的變強影響了他,讓他失去了初衷。
“我也曾心懷天下啊,有過激情的歲月,有過澎湃的熱血,可惜,我并不是主身,只是一縷因祭祀喚醒的念…”
黑暗搖頭,他不知主身的過去,只是有一些猜測,但他的病是真的,與主身一般無二。
自停戰以來,時間一直在快速流逝,高原在蟄伏,上蒼在發展,各地都有人杰在出現,仿佛億萬星辰,齊照天下。
這是一個璀璨的時代,隨著上蒼徹底收復、黑暗物質被磨滅,各地都在迅速繁衍生息,有死去的人復活,有新生命的連續誕生,就連上蒼過去的其他仙帝,也都開始了復蘇。
時空光雨籠罩上蒼,久久不息,復活了太多的人。
“白帝…”
眾生呢喃,也只有那位擁有這種變態的手段,白帝在造福天下,讓上蒼的帝者數量總合早已破十,足足十幾人。
最恐怖的是,在這個新的百萬年里,白帝的部眾有人成仙帝了,時空之光照亮上蒼,無盡古史發光,無盡虛空澎湃,瑞彩億萬里,照亮光陰大河上下。
“是白帝祖父,時空老祖!”
眾生吃驚,這一日,很多人都看到了那個璀璨的金發身影,滿目崇敬。
在以前,這是個流氓之祖,因全族上下的手段太過無恥,且戰力還逆天,每一個出世,基本上都可橫掃一切,可這只是其一。
真正的原因是,明明這一族都強的變態不說,還特喜歡控場,一個人最少都能帶上五六個,他們自身當成移動復活泉,不出手就能把人氣到吐血。
現在,這是已方的人,自然會讓他們尊敬。
“小的們,開宴會,讓我們不醉不歸!”也有仙帝大吼,震動四野。
“開什么開,跟我一起去修行!”
天仙山下,黑暗仙帝被堵住了,臉色一僵,若問和高原決裂后哪點讓他不滿,恐怕就只有這個可以進出白族的人了。
“我們要祭道,決戰始祖!”混世眸光炯炯,像是在發出大宏愿。
“我能躺平,我為什么要修行?”尸骸并不情愿,是白帝不夠強,還是下面的小輩不努力?
憑什么我要跟你一起去吃苦!
隨后,兩人在眾目睽睽之下開啟了一場帝戰,讓眾多生靈忍不住圍觀。
光明與黑暗之爭啊,最讓人津津樂道,是邪不壓正,還是黑暗高漲?
眾所周知,因為原初物質,尸骸帝在仙帝中并不算出眾,遠遠不如一直在修行的混世,更何況混世被稱為主身,不是沒道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尸骸都難逃一頓揍。
事實上,尸骸確實在被壓著打,幾乎毫無還手之力,在天穹上連連后退。
但隨后他爆發了,璀璨的神圣之光自四肢百骸最深處涌現,沖散了他身上的黑霧,洶涌而出,似乎要照亮整個上蒼,
太刺目了,讓人難以睜開眼睛,更無法直視,這突然的變化不止驚到了混世,更是讓下方的諸帝發呆,看著天穹上像是一輪大日般的神圣身姿。
那身軀挺拔而偉岸,頭戴帝冠,身披黑袍,沐浴著密密麻麻的神圣偉力,威嚴而懾人。
這是一尊真正的仙帝,而非黑暗帝,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會忍不住這樣認為。
“不是…他竟然最先走出來了?”滅世四人呆滯,這是白帝所說的路,是他們未來可以前行的動力,滅世和成帝的羽帝也一直在研究。
不曾想,這個不著調、只知道開宴會的家伙,竟然暗地里修了出來。
“你這是…”就連混世都被驚到了,尸骸很強,幾乎不弱于他了,那身軀內源源不斷涌現的力量太過驚人,仿佛用之不盡,取之不竭,如果與他合一,高原上的仙帝誰還敢追他!
“我也是仙帝啊,我與你有著同樣的天資!”
尸骸長嘯,璀璨光芒照耀萬古,勢要沖開無盡時空,得見永恒,他相當霸氣,主動出擊,一拳推向前方,神圣偉力驚天動地,哪怕是混世,都難以抵擋。
“黑暗永恒,我族不朽!你這混賬給我當次身去吧!”
諸帝啼笑皆非,次身主身倒是沒人在意,但他們一族的強大是真的,仙帝都是成群結隊,這一切都離不開白帝的功勞。
可白帝已經有九十多萬年沒現身了,就連清薇公主都不知在哪里修行,同樣未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