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這里的人都逃荒去了嗎?”
靜靜聽完袁曄的報告,蕭鳳略顯傷感。
亂世人不如太平犬,魯迅文中的那個吃人的世界,也是如此真實的彰顯在眾人眼前,讓人倍感唏噓。
旁邊之人亦是沉默下來,他們也從袁曄口中聽到了那些描述,也明白如果自己無法把握住未來的命運,只怕有一天也會走上相同的命運。
“如果是這樣的話,只怕我們之前定的計劃就要變一下了。”微微一嘆,趙志目中不免閃過幾分懊惱。
依照之前的計劃,他們一開始是準備按照邯處置邯鄲城一樣處置這里的,但是此地的農民大多已經逃亡,留下來的只是一片荒蕪的農田。
這種環境哪里還有什么打土豪、分田地的可能?
蕭鳳頜首回道:“沒錯!確實要變。”
雙眉緊鎖直愣愣看著湛藍如海般廣闊的天空,她似乎想要看到那些逃難的災民是否逃出了死神的魔爪,但是這一望無邊的浩渺蒼穹,卻并無任何回應。
為了生存,久居此地的農民拋棄了一切,最終朝著未知的方向奔去。
而他們在舍棄了故鄉之后,又能否在這曠野之上,尋到一個能夠讓麾下眾人安居樂業的地方呢?
這個問題,蕭鳳目前還并未找到答案。
“若是這樣。那為了避開敵人的追擊,便于我們抵御,我建議放棄隆平,直接進入臨城。”立于身側,宇文威看著蕭鳳那略顯蕭瑟的身形,便張口勸道。
雙眉稍稍舒緩,蕭鳳回道:“臨城?”
“沒錯。正是臨城。”宇文威朗聲回道:“據我所知,臨城素有七山兩水一分田的稱號,最適合我等在這里建立根據地。即使有敵人攻來,我等也可以仗著地形優勢和對方周旋,而不是一如之前陷入死地之中。”
趙志亦是附和起來:“沒錯。我們參謀部商量了,也決定選擇臨城。因為此城水源豐富,應該還有一些殘存的人存在。若是到了臨城,應該能夠得到足夠的人力去開拓糧田。”
若是這里的農田都被拋荒,那他們便只有自己親自下場,調集民力以及物力,去興修農田以及水利設施,進而恢復農業生產。
“若是如你所說,那邊選擇臨城吧。”蕭鳳仔細斟酌了一下,也下達了命令。
得到指令之后,已然休息完畢之后的赤鳳軍再次出發,又是踏上前往臨城的道路。
茫茫荒原、斜陽橫照,灑在赤鳳軍士兵那尚且稚嫩的臉蛋之上,也讓他們感覺有點茫然,卻是不知曉自己究竟是因為什么而來到這里,但是他們知道,只需要按照自己主公的命令,便能夠走出這片困境來。
真定府、隆興寺。
行于其中,速渾察手握書信,神色凝重、眉間緊蹙,想是正在思索什么事情來。
而在他身外之處,一位僧人正雙手合十、緊閉雙目,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為緊張又或者是天氣炎熱,他的額頭之上正有豆大汗水留下,汗水浸入眼球之中,讓他倍感難受,眼睛也一眨一眨的,好讓自己稍微恢復一下神志,然而即使是到了這種程度,他卻也不敢稍稍抬起手拭去臉上汗水,唯恐驚怒眼前的將軍。
自清晨時候,速渾察便來到這隆興寺,讓他們交出寺中存儲的糧食。
這僧人雖是據理力爭,無奈速渾察決心已定,根本沒有轉圜余地,若非突然有飛信來報,只怕他早被速渾察砍了腦袋,又豈會他站在這里礙人眼睛。
烈陽漸升,讓這庭院越發灼熱起來,也讓那滿堂花朵失去了一些水分,略顯萎靡。
只是在僧人的眼中,眼前這位將軍卻始終未曾動彈,便是額頭也沒有半點汗水,要知道他身上可是穿著重大數十斤的鎧甲,鎧甲的厚實以及保溫,足以讓任何鎧甲在這炎炎夏日之下變成烤爐。
這家伙,什么時候能夠離開?
僧人暗暗想著,便聽見自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哐當”一聲便有一匹戰馬撞開院門,闖入寺院之中。
戰馬直接朝著兩人奔來,眼看上面的騎士就要控制不住,撞在兩人身上。孰料在這一刻,那速渾察似有所察覺,雙目微微一側落在戰馬之上,無形之力迸射而出,立時便讓這匹戰馬整個頓住,仿佛眼前便是萬丈深淵。
戰馬上面的騎士這才緩過神,只見速渾察在這,便立刻棄馬下來,俯身拜倒:“啟稟將軍,您吩咐的事情我已經辦妥。不日便可出發。”
“我明白了!”
速渾察這才將手上的書信放下來,抬起頭:“既然準備好,那邊出征吧。畢竟這中原尚且不穩,若是讓那赤妖繼續在這里恣意橫行,只怕我們也無法徹底掌握中原之地。”話音剛落,旁邊就傳來一陣呼嘯之聲。
定眼望去,正是一匹棗紅戰馬,其身后正有數位馬奴跟著,拼了命的好像要將戰馬拉住。
然而他們只是剛剛觸碰到韁繩之后,便被那戰馬一扭頭給甩開了,緊接著更是四蹄如風,風馳電掣一般,剎那間便來到速渾察身側,雙目之內神采飛揚,望著速渾察。
速渾察這才笑了起來,伸手摸著這匹戰馬,滿是寵溺的說:“寶貝,你終于也忍不住,想要策馬奔騰了?”隨后便要跨上戰馬,從這里離開。
眼看著正主要離開,那僧人也終于忍不住,諂媚問道:“將軍,不知您可否寬限幾日?讓我們緩口氣在給你送上?沒辦法,咱們寺廟之內就這么一點。其余的實在是沒有了。”
速渾察輕哼一聲,透著不耐煩,側目看著那高僧便有些惱怒了:“寬限多長?一天還是一個月,亦或者是一年?”
“若是一年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僧人哈著腰,讓人不禁響起了那木舂,總是習慣性的鞠躬以及點頭。
速渾察卻是不悅,嗤笑道:“三天時間。三天之內,給我將糧食準備齊全,知道了嗎?”言罷,已然翻身躍到戰馬之上,只是一個呼嘯,便從這隆興寺離開,只留下僧人那越發難堪的臉色,還有他哆哆嗦嗦的身軀,立在原地不住的呢喃著。
“三天?三天時間?這是要我的老命啊。”
距離離開唐山已有半日,待到中午時分,赤鳳軍已然來到臨城之前。
這臨城歷史悠久,于上古時代,便已然成型。
于西周時候,西周時屬邢國。春秋時,縣境為晉地,筑有臨邑城。《左傳·哀公四年》中“趙稷奔臨”即此,即《趙州志》所謂“春秋晉臨邑”。而自漢至唐初,今臨城縣為房子縣屬地,至唐天寶元年(公元742年),始于此改置臨城縣,據《元和郡縣志》記載:”以縣西南十里,有臨城因改名焉“,《讀史方輿紀要》也記載:”縣有古臨城,即春秋時晉之臨邑,唐因以縣名。”
因為連綿戰禍,此地人煙稀少,所以赤鳳軍一到來,便將臨城給占據了。
城中百姓也沒多少,只有不到一萬人,甚至還比不上赤鳳軍,很明顯這里并不是什么好的地方。
而在后方,那忽必烈正率領著麾下軍隊直撲而來,算算時日估計也正是明日了。而赤鳳軍自邯鄲撤離之后,連夜奔襲數日有余,早已經疲憊不堪,實在是難以繼續行動,很顯然一場大戰即將開啟,而且地點就可能是在這臨城一帶。
待到穩定之后,蕭鳳立時便召集全軍人馬,開始召開會議,商議接下來的事情。
每隔三至五天便開一次會議,這也是赤鳳軍的特色了。
待到眾人聚起,蕭鳳入座時候,那石珪卻是猛地竄出,朗聲喝道:“主公。屬下有一事不明,還請主公解答。”
“何事?”瞧著此人,蕭鳳不免皺眉,心中雖是嗔怒卻是不露神色。
另一邊,成風立時嗔怒起來,正要張口解釋起來,孰料卻被旁邊的宇文威拉住,搖搖頭示意其閉嘴,只是在旁邊靜靜看著此人的說話。
那石珪略顯得意,便抬起聲音說道:“俺們兄弟自從跟隨主公之后,所圖謀的不過就是一個前程。孰料進入這中原之后,主公不僅沒帶我們攻城略地,反倒是次次避戰,請問主公您這是什么意思?覺得俺們都是累贅,不能戰勝蒙軍嗎?別忘了潞州時候,那些蒙軍被咱們打的嗷嗷叫的樣子。”
他這一說,立刻便讓有些軍官紛紛叫嚷起來,話語之中皆是不滿。
另一邊,張徹卻是冷哼一聲,暗道:“這廝也忒是囂張了,難道他不知道赤鳳軍如今狀況嗎?居然還在這里煽風點火。”至于他身側軍官,卻是沉默不語,只是冷冷看著對面的軍官,面目之中透著幾分抵觸。
一邊持續著嚷嚷著,一邊只是冷冷的看著,兩邊軍官皆是涇渭分明,顯得古怪至極。
蕭鳳見到這一幕,心中不免透著懊惱。
她為赤鳳軍首領,自然知曉眼前一幕究竟是什么情況。
那跟隨石珪一起起哄的乃是潞州之后的降軍,至于張徹身邊的乃是赤鳳軍原本的主力,兩者之前還是相互敵對狀況,如今時候能夠融洽的混在一起,那才是奇怪了。
“唉。看來這就是短時間擴充軍隊的毛病了。”
心中嘆息一聲,蕭鳳正欲開口解釋,孰料旁邊的宇文威卻冷著臉,斥責道。
“閉嘴!”
這一聲閉嘴,立時便讓石珪身子一顫,他身邊軍官亦是寒蟬若禁,不由得縮了縮腦袋。這一刻,他們感覺自己似乎又重新回到了潞州時候,被赤鳳軍如同割韭菜一樣,一排排倒下去的場景。
石珪有些困惑,又想張開口反駁,豈料那宇文威早已經清楚此人下一句是什么,又是呵斥道:“主公所為,自有用意。何時輪到你們插嘴了?爾等聽令便是,何須問什么應該,什么不應該。你這廝給我滾出去,受三十鞭刑再說!”
話音落定,他身邊曾生早已經出馬,一伸手便似擒小雞一樣,將石珪拿住然后帶出大營。
營外慘嚎之聲透過帷幕,納入帳營之內,頓時讓所有人全都沉默不語,以免自己也和石珪一樣,平白無辜受了這酷刑。
宇文威這才朗聲說道:“主公今日讓你們聚集起來,是商討如何應對蒙古大軍,而不是聽你們抱怨的。記住了,若非主公護佑我等,列座的各位早就和唐山那堆枯骨做伴了,又哪里有機會立在此地,商討事情?”
這一番話,立時便讓那些正在吵嚷的軍官羞愧難擋,再也沒有任何遲疑。
等到眾人終于恢復寧靜之后,蕭鳳這才說道:“關于此城的情況,想必你們也明白。居民不足千戶,城中多是老弱病殘,更兼城池矮小、守備不全,若要依靠此城抵御那即將到來的蒙古大軍,只怕是不可能了。依照爾等的看法,我等應該如何是好?”目光自眾人臉上逡巡,似要找出一人來問道。
那成風立時便道:“依我看,我等不如避入山中,借著山中地形和對方周旋!畢竟軍中士兵多為山民,素來熟悉山地作戰,昔日那完顏陳和尚便是因此而敗。”
“我贊同。而且蒙古大軍皆是騎兵,素來擅長大范圍迂回作戰。我之前見過此地地形,這里雖然都是山脈和平原的交接處,但是卻和太原并不相同。太原左右兩側乃是山脈,難以逾越,只有中間一條道可供進出。但是這臨城卻是背靠太行,南北東方皆是開闊地帶,沒有可供把守的關卡。若是在這臨城和對方交戰,只怕根本無法抵御對方進攻。”另一邊,張徹亦是朗聲回道。
歷經數次戰斗,他不僅僅熟悉赤鳳軍軍中作戰特點,也了解蒙古的戰爭手段,所以等到蕭鳳提出這個問題之后,就很快的說出了自己的方案。
馬云冬亦是附議起來:“沒錯。我軍雖是歷經數次戰爭,俘獲馬匹足有三萬有余。但是軍中士兵訓練不足,實在并非對方對手。若是貿然在這平原地帶和對方交戰,只怕我軍損失慘重。”
他自投軍以來,便一直訓練騎兵。
無奈這騎兵要求甚嚴,若要訓練出一個合格的騎兵,足足需要三至五年,而且這樣也只能說是騎術不錯,若要如同蒙古那樣,在行進當中射擊,那就是強人所難了。
所謂馬背上的民族,可不是名不虛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