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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司令塔

  宮外孕導致輸卵管破裂出血,就和男性的膀胱異物一樣,在臨床并不常見,但時不時就會來一兩例,提醒在崗醫生千萬別忘了它。因為一旦忘了,必定會出現嚴重的后果。

  97床的姑娘一開始癥狀模糊,有腹痛但也只有腹痛。沒有測定懷孕的檢查,月經也說不清楚。

  因為宮外孕在早期是會存在流產征象,即少量流血。而19世紀真正對月經周期有了解的只是走在婦產科前沿的那幾個醫生,有些甚至都不參與臨床工作,普通民眾對月經根本沒有概念,問了也是白問。

  現在隨著宮外孕不斷發展,癥狀越來越明顯,最典型的就是內出血。

  在卡維和佩昂一起沖到產科病房的時候,姑娘臉上沒有血色,心率超過100,快且無力,四肢濕冷,頭發也是濕的,臍周還能看到藍紫色瘀斑。1

  就算沒法給病因下結論,但“腹腔內大出血外加休克”的結論是能打的。

  有腹痛,有出血休克,沒有外傷史,卡維考慮她的性別、年紀和發病時間與條件,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宮外孕和主動脈夾層撕裂了。

  急性出血性胰腺炎以及腫瘤破裂的幾率微乎其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疾病的種類雖然不同,但處理的途徑是相同的,開腹。

  姑娘的病情在短時間內出現了劇烈變化,胡吉爾終于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好在他有足夠的外科底子,年輕時也在軍隊服役過,知道大量失血時會是什么樣子。所以他沒有選用內科仍然視為方法之一的放血,只是用了些熏蒸和按摩項目,在折騰半天發現沒轍后,才答應了卡維的要求。

  當然,手術明面上得是胡吉爾在主刀。

  病人已經被劃歸為了產科病人,主刀卻成了一個剛來巴黎才兩天的奧地利年輕人,他面子上怎么都過不去。卡維就沒這種顧慮,當主刀他不怕冒頭,當一助也沒任何問題。

  在旁觀看的醫學生眼里,手術確實是胡吉爾在主刀,但事實上胡吉爾只是個“擺設”罷了。

  也不能說他毫無作用,老頭的外科基本功很扎實,知道手術的規則,但卻不清楚腹腔手術的詳細步驟。或者換句話說,胡吉爾對于一些細節幾乎不存在處理。

  這看上去對主刀很致命,但只要攬過這部分工作,他就還是個合格的主刀。

  這種偽裝只能騙騙初學者,想要騙過內行是不可能的,那三位有著豐厚手術經驗的醫生馬上就看出卡維和胡吉爾之間的關系。

  “老家伙的手法確實生疏了啊。”

  “開腹手術并不容易,他那么多年沒手術,只靠解剖尸體穩固技術,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不錯了。”就算剛和對方吵過架,塞迪約依然保持著客觀,“你要求就別太高了。”

  “話是這么說沒錯。”考什克滅掉了煙斗,開始全神貫注起來,“但讓一個20來歲的年輕人牽著自己鼻子走,甚至是一步步幫他做鋪墊,也太沒面子了吧。”

  塞迪約嘆了口氣:“這能怪他?你上你也被牽。”

  考什克沒和卡維做過搭檔,更沒有做過腹腔手術,對流程并不熟悉。但比較兩人的手速還是沒難度的,卡維的手速原比胡吉爾要快,這不只有年齡和反應上的差距,還有對手術的熟悉程度。

  “.確實。”考什克沒有稀罕自己的贊譽,兩眼緊盯著手術區域,止不住地點頭,“這小子自己燒灶,自己下料,自己做烹飪,還自己把餐搬上桌子,我看就差拿起勺子替老東西把東西送進嘴里了。”

  “伱這說得也太過了,哪兒有那么夸張。”

  “是有點過,但也不算太夸張。”考什克說道,“他不僅做好手里的一助工作,還要幫忙處理一些麻煩的地方,同時還得協調阿爾巴蘭和佩昂的工作.太厲害了,這小子還那么年輕.”

  說著說著,他便意味深長地看向了塞迪約,眼神中飽含某種不可言說的深意。

  “怎么了?”

  “下午直腸癌你主刀?”

  “是啊。”

  “卡維一助?”

  “.對。”

  考什克看了眼手術區:“到那時,你豈不是要和他一樣?”

  塞迪約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頭道:“直腸癌手術要復雜得多,光靠他一個人根本無法解決那種規模的手術。況且我的能力可比他胡吉爾強,有什么好怕的!”

  “希望真能如此吧。”考什克忽然問道,“對了,到時候還是這間劇場?”

  “畢竟大手術,肯定得選在這兒。”

  “行,我還是過來看看吧。“

  卡維確實爆發出了平日里不曾表現的調度能力。

  小姑娘已經休克,失血量很大,平時用慣了的人手都不在,他必須從源頭上抓緊時間。而在抓緊時間的同時,他也感覺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半年前的市立總醫院。

  護士缺乏意識,助手跟不上思路,主刀的手術步驟混亂不堪。

  這要是一臺擇期手術,病人身體尚算健康,醫生倒還可以慢慢來。現在情況危急,他只能稍稍暴露出自己的霸道脾氣,來盡可能減少手術失敗的幾率。

  “別愣著啊,說好3分鐘報一次心率,我的手術刀都快切到腹膜了,你能不能勤快點?”

  護士哪兒經歷過這種氣氛,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要搭脈搏:“現在.現在好像有點快。”

  “我要的是數據!每分鐘心率,三分鐘一報!”面前的腹部皮膚和肌肉已經被完全打開,卡維連忙對一旁的阿爾巴蘭說道,“你去拿我箱子里的一瓶藥,標簽上是枸櫞酸鈉,快!”

  “好。”

  “諸位可以看到病人的腹膜也和她的臍周一樣,呈現出藍紫色。如果有幸能看到內部系膜的話,說不定還能見到這種顏色。”

  Cullen征如此明顯,卡維基本猜到失血情況不容樂觀,但他還是希望能用自血回輸的辦法把人救回來:“佩昂老師去準備兩個廣口瓶、針頭和配套的橡膠管。”

  佩昂早就陷入了卡維的速度漩渦里。

  他根本來不及也不想去思考,聽了要求就自動“嗯”了一聲,等放下手里的拉鉤,腦子才反應過來:“橡膠管?我記得手術準備室里好像沒什么橡膠管。”

  “偌大一個巴黎,你說沒有膠管?”

  橡膠管要連接瓶子和針頭,如果沒有就得改用其他方案。而對于大量失血的病人來說,不管是選用當初費力不討好的注射,還是改用固定的金屬管道都不理想,甚至不現實。

  “你等等,我怎么記得有呢。”卡維回頭找到了臺上的居永,“老師,你們泌尿外科沒橡膠管么?莫西埃老師和我說他以前用過啊。”

  “橡膠管”居永也被他調動了起來,連忙起身下了觀眾席,“有!我現在就去拿!”

  “是不是這個瓶子?”遠處的阿爾巴蘭急沖沖地跑了過來,“上面寫著”

  “枸櫞酸鈉,我用的拉丁文!”卡維一看他拿來的是寫了一團德文的亞甲藍,晃了晃手術臺邊上的垂體提取物,“就像這種的,全拿過來!”

  “哦哦。”

  “113次。”護士總算找到了說話的機會,忽然說道,“她心率每分鐘113次。”

  “好,接下去每三分鐘自動匯報一次,超過120必須告訴我。”

  “知道了。”

  “胡吉爾老師,我們現在進入腹腔。”卡維一手用拉鉤牽拉著皮膚,一手提著吸引器,“阿爾巴蘭,好了沒有?”

  “來了來了。”

  “把藥放旁邊備用,你過來搖桿子。”卡維越說越急,把一些可以忽略的頭銜通通略掉,“護士,拿個臉盆過來接血。”

  “血?”護士一臉懵逼,但身體和思維早已分開,腦子還想著為什么要接血,手卻自顧自地遞了個水盆過去,“給。”

  胡吉爾在卡維提拉起的腹膜上輕輕切了一刀,然后用手指分離出一個小口進入腹腔,只覺得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吸引器。”

  護士現在才知道,所謂的接血是什么意思。

  大量不凝血就像擰開的水龍頭,在阿爾巴蘭雙手的努力下,不停向廣口瓶里灌注。才沒一會兒功夫,第一個500ml就被裝滿了:“廣口瓶呢?”2

  “來了來了!”

  “換瓶子,然后將枸櫞酸鈉放進去.”卡維一邊控制吸引器頭在各臟器間游走,盡快吸出殘余的積血,一邊替胡吉爾說道,“積血抽干凈后,我們就需要擴開腹膜,然后找到出血點.”

  胡吉爾很快就照著他的要求切開腹膜,緊跟著卡維的手就伸進了腹腔。

  先摸子宮,然后以子宮為起點向病變可能的位置移動:“再來個和佩昂醫生一起拉鉤,把腹腔再撐開點,然后再準備止血鉗。”

  宮外孕不同于普通的腹腔擇期手術,一切都以抓緊時間為主。卡維不可能慢慢做分離,也不可能把這件事兒交給胡吉爾,必須靠自己第一時間做徒手分離附件和周圍組織,尤其是直腸陷凹處的黏連。

  姑娘的情況確實和卡維設想的一樣,右側輸卵管膨大,可以摸到一個56cm包塊:“果然沒猜錯,是異位妊娠!本該進入子宮的受精卵,卡在了輸卵管里.心率?”

  “剛才測的,117次/分。”

  “橡膠管呢?”

  卡維看向門外,沒見到居永,只能先做開放通路:“枸櫞酸鈉調得怎么樣了?”

  “看上去差不多了。”

  “誰能做靜脈注射?”卡維難得提出的要求,結果沒人敢應聲,“沒人能做靜脈注射?”

  主宮醫院的護士還停留在簡單病床護理和傳遞物品的護理初級階段,其實專業性要比卡維剛到維也納時的市立總醫院要好,但放到現在,早已沒了可比性。

  最后還是做二助的佩昂幫了忙:“我來吧。”

  “左右手臂的貴要靜脈、頭靜脈或者肘正中也可以。”3

  卡維說了穿刺位置,佩昂手法有些拙劣,但靠著實驗工作積累下的經驗,多嘗試了幾次還是刺了進去。這對于一位普通外科醫生來說已屬不易,畢竟病人還處在休克狀態,靜脈都是癟的。

  “卡維醫生,心率又升了,124次/分。”

  “現在怎么辦?”

  “我之前要的鹽和清水呢?”

  “準備好了,不過加熱還需要時間。”

  卡維找到了輸卵管包塊上的破裂口,手指阻斷住血管,然后將一起牽出,然后用止血鉗做鉗夾:“不管了,先往里面注射了再說。胡吉爾教授,我們就”4

  胡吉爾兩耳不聞休克,只管自己做手術:“卡維醫生還是處理助手的工作吧,我來做包塊切除(我懂)。”

  一邊說,他還一邊用止血鉗在包塊的周圍做了切割范圍,在看到卡維點頭后,便把手術部分接了過去,而卡維也可以騰出手處理靜脈輸液上的問題。

  就在其他人糾結到底是應該聽卡維的話直接做注射,還是考慮一下將清水注入人體是否安全的時候,手術劇場的大門總算被居永推開:“管子來了,管子來了!!!”

  現在不是糾結這兩根橡膠管有沒有清洗的時候,就算是剛從別人身上拔下來的,該用還得用。

  兩個500ml的廣口瓶將鮮血再次送進姑娘的身體里,之后又往她身體里補充了500ml的生理鹽水。

  其實只要扛過了休克這一主戰場,作為側方直搗病因的手術,其難度并不大,手術過程也不復雜。

  在包塊出現之前,胡吉爾對手術沒概念,只能聽一步走一步。但當包塊和破口出現后,手術的目的就很明確了,那就是切掉包塊所在的輸卵管,結扎血管,止住出血。

  手術后半程在胡吉爾的口述中進行得非常順利,最后只需要清除腹腔內殘余積血就行。

  (本章完)

夢想島中文    十九世紀就醫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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