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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鏡檢(2)

  卡維實驗室里的研究員嚴格意義上來說都是半吊子,相比于同為研究微生物的巴斯德實驗室,這兒的幾名年輕人甚至都算不上合格的人才,充其量只是助理級別。

  薩瓦林年紀稍大,原本做的是臨床打雜的工作,學校學習給予了他一定的實驗技術但并不熟練。科赫剛博士畢業,技術不錯但也沒到精純的地步,剛聘來的助手奧爾巴克也是這樣。

  而剛入校學習基礎的馬蒂克就更是如此了。

  但不到半年的時間,他們就已經能處理尿沉渣的鏡檢,其中的功勞有一大半得歸于卡維。從實驗室成立至今,除了學校給予的一部分資金外,他一直在往里面投錢,包括許多精良的器械、藥劑和各種實驗材料。

  他們能力上的突飛勐進,是由密集實驗和昂貴實驗器材喂出來的。

  當然,能有現在的實力,也不乏他們自己的努力。

  但19世紀的現代醫學剛被眾人推開大門,門內到處都是新現象新知識,門口站的都是有天賦和為此努力的人。想要超越其他人快速成長,沒有金錢上的加持是不行的。

  最好的例子就是科赫。

  歷史上科赫是工人家庭出身,66年畢業后的4年里只是名很普通的助理醫師。70年普法戰爭爆發,戰后回到農村成了名普通外科醫生。

  當時他沒錢也沒實驗室,器械只有一臺妻子給他的顯微鏡,更沒有卡維給予的現代實驗技術和方法。等他在地下室慢慢摸索研究出成績,還要到六年后的1876年。

  至于其他人,可能因為各種原因浪費了他們的大好時光,最后都沒能在醫學歷史上留下姓名。

  這次尿液鏡檢,檢查的不只是埃德姆的尿液,還有這些年輕人使用和觀察顯微鏡的功底。結果很不錯,對于各類細胞他們都能分辨清楚,基本達到了卡維的要求。

  處理好實驗室接下去的工作,晚上卡維帶上了市立總醫院里的膀胱鏡,去了趟拉斯洛的器械廠。

  自從能自行主刀手術之后,這里就成了他經常光顧的地方,也是他手里這些醫療器械的主要來源。

  這兒是做大型工業機械零件的工廠,是拉斯洛商業版圖中重要的一環,全維也納有一半機械零件和他有關,并且規模還在繼續擴大。

  卡維只想要適合手術的外科器械,對他是否在壟斷沒有興趣。唯一可惜的就是在醫療器械上的做工還是差了點,沒辦法和現代專業廠家相比。不過全維也納也實在找不到比這兒更好的工廠了,出價合理,關鍵還能按專利辦事。

  器械方面的生意遠沒有藥物好做,手術器械做足了廣告依然不好賣,最成功的反而是溫度計,其次便是血壓計。

  不過卡維對錢要求不高,戰爭讓藥廠的收入賺翻,已經足夠他平日里各項工作研究的開銷了。

  這回來器械廠,目的和前幾次一樣,希望他們對這件1821年就發明出來的老古董進行改良。1

  為此,卡維還特地畫了一份草圖,增強光源,改善它光源不足的老毛病,真正做到觀察膀胱的目的。2

  器械廠坐落在維也納的東南方,晚上10點周圍漆黑一片,唯獨這里仍燈火通明。平日里工人們需要工作到晚上11點,現在戰時,幾乎所有廠房都在為前線戰爭的軍械供應加班加點。

  “卡維醫生。”門衛摘掉帽子,向卡維微微鞠躬,“那么晚還在工作真是辛苦。”

  “設計工作室還有人么?”

  “有,福利斯特先生還沒走。”

  “那好,我去找他,謝謝了。”

  “您客氣”門衛拿鑰匙打開了鐵門。

  經過這幾個月的接觸,他和這里的幾位設計師都已經混得非常熟絡,加上他和拉斯洛的關系和男爵頭銜,廠區就和自己家一樣。卡維的馬車越過大門進入廠區,停在了設計房門口,進門后就直沖辦公室。

  “福利斯特先生,我又來了。今天的工作不麻煩,只需要按照圖”

  卡維隨手敲了兩下門,直接開門走了進去。福利斯特確實在房間里,但房間并非只有他一個人:“卡維醫生,前線打得那么激烈,您怎么回來了?”

  “哦,布來希特大公找我有事。”卡維回答著他的問題,但眼睛卻看向站在他身邊的年輕人,“我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菲利克斯吧。”

  “卡維醫生,幸會幸會。”菲利克斯笑著走上前和他握手道,“上次見到您還是在廣場手術臺上。”

  “現在器械廠也由你來打理了?”

  “是啊,父親還有別的工作要忙。”菲利克斯解釋道,“維也納這里的鋼鐵和器械制造都給我了,壓力非常的大。”

  “沒辦法,等以后你還得接管藥廠呢。”卡維隨口說了一句,已經表現出了自己對他的尊重,“我找福利斯特只是一些私事,如果不方便的話,我明天再來吧。”

  “不用不用!”菲利克斯很清楚卡維現在的地位,連忙說道,“我這里基本談完了,你們聊吧,我先走一步。”

  卡維和菲利克斯互相知道對方,但從沒正式交流過,今天也算是他和拉斯洛家族未來繼承人之間的首次會面。

  只是簡單的聊了兩句,卡維就能明顯感覺到面前這位只比自己大了兩歲的年輕人很不一般。他并不像他的父親那樣關心政z,也不像他父親那樣追求貴族氣質,他的眼里似乎只有家族產業。

  不過這些只是猜測和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和菲利克斯之間的正式合作,恐怕還要再等上一段相當長的日子。

  卡維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做。

  “這是我們醫院倉庫里的膀胱鏡,基本沒人用過”卡維小心翼翼地從箱子里取出了那根老古董,“也不知道當時弄來是干嘛的,反正鏡子內的光源供給非常差,大多數情況下都看不清。”

  福利斯特和卡維合作了好幾次,止血鉗和溫度計就是出自他的手筆。

  他剛忙完手頭的工作,正巧可以拿卡維給的東西換換腦子:“光源不足應該是因為距離太長的緣故,如果可以減少長度的話”

  “我要檢查的是人體,福利斯特先生。”卡維解釋道,“距離必須要有那么長,不然尿路最容易出問題的男性沒辦法做檢查,這東西設計出來的意義也就丟掉大半了。”

  “哦,原來是這樣”福利斯特想了想,說道,“既然沒辦法減少器械的長度,那就改為減少光源照射的長度。”

  “不愧是頂尖設計師,和我的設想一模一樣。”卡維拿出了自己的草圖,遞了過去,“將光源放置在內鏡中央,同時用酒精和油脂增加光源的亮度,你看怎么樣?”

  福利斯特微微點頭,肯定了卡維這個方案。

  但出于設計師職業的特性,他覺得有必要為甲方增加一個選擇的機會:“其實在光源方面我們現在已經有了全新的認識。”

  “什么意思?”卡維沒聽懂。

  “比起傳統燃燒燃料和助燃劑的火焰光,我們最近慢慢已經有了用電流通過載體產生光源的設想。”福利斯特說道,“如果實現的話就能將大大減少光源所需的各種麻煩工作。”

  卡維點點頭:這不就是電燈么。

  “那有沒有什么可靠的方案?”

  “暫時還沒有。”福利斯特笑著撓了撓頭,“電流控制還有一點小問題,材料方面倒是可以用鉑金絲。”

  “你是想把一根通了電流的鉑金絲伸進病人的膀胱里?”卡維調侃了一句。

  “這”

  福利斯特原本沒想到那么多,還保留著器械廠的思維。但現在經他這么一提醒就覺得有一堆問題需要解決,笑著說道:“進入膀胱之前還要通過狹長的尿道,通電后鉑金絲也會產生大量熱能哈哈哈,確實挺離譜的。”

  現在沒有交流電,直流電方面也沒有大幅度減少空間占用的干電池,電池出現遠沒有那么快那么容易。而內鏡的光源燈也不是那么簡單的東西,需要進行小型化和防水處理,時間恐怕還要往后再推遲一段時間。

  卡維嘆了口氣:“就按我畫的做吧,醫院那兒急著要用。”

  “行,只是做個簡單的光源容器而已,我讓手里的那個小組加個班,明天就能給你。”福利斯特說道。

  卡維看著窗外仍亮著的燈光,說道:“都那么晚了還在工作,算了,明天再抽時間做吧,后天給我就行。”

  “不是急著要么?”

  卡維笑了笑:“不差這一天。”

  出現無癥狀血尿的常見腫瘤就是膀胱癌和腎癌。

  膀胱癌惡性程度不低,如果是惡性腫瘤,在沒有治療介入的情況下,從有癥狀發病開始到生命結束一般也就維持兩三年左右的時間。

  聽上去埃德姆還算早期,但肉眼血尿之前很可能早已出現肉眼無法看見的尿隱血。所以往往出現肉眼血尿時,腫瘤已經發展到了中期。

  而關鍵問題在于,膀胱癌特別容易經淋巴轉移。

  它不是乳腺,淋巴系統在皮下表淺的位置,手術中靠染色很容易做判斷,也容易切除。膀胱癌的轉移走的是腹膜后淋巴和血運,處理起來非常困難。

  就像之前的gao丸癌,卡維就放棄了腹膜后淋巴結的清掃。

  一旦轉移,骨、上行的腎、肺、肝和腦是比較常見的部位。別說現在,就算去了現代,腫瘤轉移也特別麻煩,手術切除不再是首選,除了放化療沒有其他辦法。

  而腎癌的惡性程度也不低,速度或許會比膀胱癌稍慢些,但在轉移上的選擇就要更多些了,幾乎全身都有可能轉移。

  所以時間上還是有必要抓緊的,盡快明確診斷后只要身體情況允許就應該盡早手術。

  對于卡維而言,不管埃德姆患的是哪種腫瘤,手術都需要冒相當大的風險。他不是專職的泌尿外科醫生,切膀胱和切腎都沒什么問題,可切多少,切了之后周圍組織又該如何處理,膀胱切了之后儲存尿液又該怎么辦?

  這些疑問從見到病人之后就一直在他的腦海里打著問號。

  如果是其他病人,就算是地位更高的皇室成員,手術也還可以往后推延。畢竟面臨的是開腹的大手術,一旦出問題會極大地影響病人接下去的生活質量。

  但現在,埃德姆維系著維也納和麥克馬洪將軍之間的關系。

  治好了卡維大功一件,不僅可以提升自己的地位,還有可能讓法國盡快入場,給這場糟糕的普奧戰爭畫上一個句號。或許這個句號不那么完美,但至少是句號,而不是其他別的什么東西。

  然而治失敗了,麥克馬洪向拿三提出寶貴意見的幾率就會大幅度降低。普奧之間針尖對麥芒,前線的攻防戰可能還需要再熬上一兩個月。

  晚上11點半,卡維總算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付了車費,他緩緩下車,在周圍燈光的幫助下拖著一身疲憊上樓開門。印入眼簾的是久違的房間,以及一股許久沒有通風的糟糕氣味。

  不過這就是家的味道,比戰場硝煙好過千百倍。

  等他放下手提箱,脫掉外套,點燃了家里的蠟燭,剛要轉身去洗個澡,這才看到門口地面上有一封信。信封上只寫了收信人卡維的名字,以及一處一直讓他掛念的地名“奧爾米茨”。

  “是希爾斯的字跡”

  經過了奧塔卡小鎮的事兒后,卡維就變得非常敏感。在看到信的一剎那,卡維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揪住了一樣難受。他以為總醫院出了什么大事,也有可能是尹格納茨或者其他人出了事。

  總之不會是什么好事。

  但等拆開信封后他才發現,原來只是希爾斯這段日子工作下來的的述職報告而已。3

  看完信,卡維松了口氣,躺在床上揉著酸脹的額頭和眉骨,腦海里重新想起了手術流程。但疲憊還是壓過了工作,很快眼皮就不自覺地垂了下來:“算了,還是先睡吧,等明天空下來看看書再去考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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