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擊卡維的騎兵連隸屬于普魯士第一集團軍第三騎兵師。
自從在加布倫茨戰斗中俘虜了一位少校,師部就給他們全員配備了充足的步槍子彈,同時還調去了一門三磅騎兵炮。原本60多人的連隊因為騎炮和附帶炮手的加入,人數來到了80人左右。
當然,連隊火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可他們主要職能卻沒變,還是越過主戰場進行前線偵查。
這次連隊接到的命令就是越過奧地利第六軍的兵營向前偵查,看看有沒有外逃的高級軍官,然后再順路偵查第六軍后方有沒有其他援軍的動向。
這一路確實發現了不少逃兵,卡維護衛隊的馬車也成功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一般能上四座馬車的都是大人物,兩匹馬拉動的速度也不快,關鍵還是三輛,周圍騎馬護送的騎兵數量也不少。看到敵方有這樣的護送車隊,在自己有絕對人數優勢的情況下不上去抓,那就是傻子。
戰機轉瞬即逝,上尉連長門德斯坦因馬上下達了追擊的命令。騎炮速度慢可以在隊伍后面慢慢走,但他們這些只拿步槍的騎兵不能等。
要是真能逮到幾條大魚,那晉升就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兒。
不過被他視為簡單的追擊行動,其實進行得并不順利。在下達命令后不久,對方就給他出了好幾道難題。
首先讓他沒想到的是,對方護衛隊的指揮官臨場判斷相當冷靜,在知道無法逃走的情況下果斷放棄了馬車和大路行徑路線。
雖然絕大多數軍官在經過理性分析后,都能做出這個判斷,但真要執行起來需要相當大的魄力,對整個隊伍的執行力也有極高的要求。
當時的門德斯坦因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在簡單分析了地形后繼續下達了命令。
石子路貫穿東西向,北邊是茂密的樹林,沒有路,可以阻擋視線,而南邊樹木要稀疏很多,但都是大大小小的亂石塊堆成的斜坡,有茫茫多的掩體,只是行動會很不方便。
不論是從單純撤離的速度,還是從護送人物的身體素質,這支隊伍向北逃走的可能性更高,但門德斯坦因寧愿分兵去找也不敢堵。
結果分兵進入樹林的20個弟兄里,有3位輕傷,另外8位則直接倒在了敵方的第一輪射擊之下。
對方的射擊精度非常高,也善于利用地形,攻擊的目標也不會重合,要不是手里的步槍射速太慢,其他人也很可能交代在那里。
門德斯坦因也算是一位合格的指揮官,很快就從損失隊員的糟糕心情中恢復了過來。對方提前暴露位置也算給他省了心,在集結了其他人后,制定了三個方向的圍攻計劃。
這個命令本身沒有錯,但問題在于他沒發現護送隊已經分成了兩批。
明確對方所在位置制定計劃本身就延緩了進攻速度,給了阻擊隊相當長時間的喘息機會。第二波攻勢還是讓門德斯坦因的騎兵連損失了7個弟兄,對方的火力算不上猛,貴在足夠精準且目標明確。
如果是以前,手握絕對人數優勢的門德斯坦因不會有猶豫,肯定讓所有人壓上快速結束戰斗。
但這次他猶豫了。
強攻一處高地并不是騎兵的優勢項目,所以才會有騎炮。在見到自己后方慢慢趕來的騎炮馬車后,他破天荒地選擇穩了一手,把騎炮拉進了戰場。
“讓他們撤回來!”
站在身邊的副官有些疑惑:“現在撤?”
“對方受過嚴格訓練,強攻不可取,已經損失了太多弟兄了。”
副官點點頭,讓樂手吹了撤退的哨音:“接下去怎么辦?難道讓騎炮入場?”
“對,先用炮彈炸個幾輪,然后再攻擊。”
“其實沒必要這樣”副官對沖鋒非常有信心,“我帶隊伍上去,肯定能把這幫人拿下!”
“別急,奧珀,武器變了,戰術也得有所改變才對。”門德斯坦因看著回到隊伍的輕傷兵,滿眼的心疼,“既然給了我那么多炮彈,放著不用豈不可惜?”
“是!”副官給剛到位的炮手下了命令,“目標前方200米高地,5輪射擊。”
其實3磅重的炮彈在這種樹林地形的威力并不算大,角度本來就不好,加上阻擊隊伍徹底分散,所以效果很有限。
在門德斯坦因的視角下,所選擇的每個命令都情有可原。但站在上帝視角,他的這幾輪指揮博弈卻徹底落了下風,白白浪費了進攻機會。
但好在多年實戰經驗突然間就轉化成了腦海里的某種自我懷疑,出現得很突然,也很莫名其妙,卻能讓他瞬間警覺起來意識到自己已經犯下了重大失誤。
“停止射擊!”
在第三發炮彈飛出炮膛后不久,門德斯坦因讓騎炮炮手放棄射擊,對身邊的副官說道:“除了炮手之外,所有人給步槍上刺刀,直接向高地沖鋒!”
“是!”副官連忙扯開嗓子下達了命令,“所有人上刺刀,隨我一起沖鋒!”
兩波攻擊被打退,騎兵連的損失不小,但在絕對人數和火力優勢的面前,僅僅十二人的阻擊隊根本不是對手。第三輪的攻擊非常順利,只損失了11人就拿下了高地。
“就這點人???”門德斯坦因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整個隊伍起碼有20人!”
“我們就發現了這些人。”
“難道他們只是留下阻擋追擊,其他人早就逃了?”
門德斯坦因站在高地的小坡上,看向前方層層疊疊的樹林,之前對這支護衛隊的興趣已經少了一大半:“有活的么?”
“有兩個,但他們都沒有軍銜領章,看著只是普通士兵。”
“普通士兵?”門德斯坦因不信,“你們快速打掃戰場,然后讓奧珀去問問他們是不是第六軍的士兵嗯?奧珀呢?”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原本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副官不見了,很快就有一位士兵帶來了壞消息:“中尉他”
“他怎么了?”
“可惡的奧地利人拿石頭砸壞了他的臉.”
“什么!?”
奧珀手握上了刺刀的步槍,帶著士兵第一個沖上高地。見山坡上阻擊的士兵數量很少,以為可以像以前那樣輕松結束戰斗。可惜,這種僥幸和輕敵讓他吃了一個大虧。
對方根本沒考慮自己的生死,在被刺刀貫穿了身體后竟然頂著刀刃反把奧珀壓在身下,用手里尖銳的石塊猛砸他的面門。
中尉從沒見過這么兇悍的士兵,第一擊就直接被干懵了。要不是身邊有其他人幫忙,他的腦袋肯定會被當成南瓜砸成碎塊。
“奧珀,奧珀!!!”
奧珀神志倒還算清醒,左眼眶周圍皮膚腫脹撕裂,但靠右眼還能看到來的人是門德斯坦因。不過他的嘴巴傷得很重,上下嘴唇裂開了好幾道口子,有些地方還能看到白色的骨頭,張嘴強行說話也只能勉強聽清一部分而已。
“.高地拿.我沒事.”
在見慣了各種血腥場面的軍人眼里,眼前中尉傷勢似乎并不嚴重,可門德斯坦看著他碎開的臉心里依然不是滋味,很快這種情緒就轉化成了難以平息的憤怒。
他很快讓人帶來了那兩個存活的奧地利士兵,在知道沒辦法撬開他們嘴的情況下,效仿對方的手段,用石頭把他們活活砸死。
泄憤很爽,但不能解決問題。
擺在門德斯坦因面前的是一道選擇題,隊伍多出了十來位傷兵該怎么處理。
按照一般處理方案,現在就應該調轉方向,將傷兵送回軍部,由軍部的外科醫生來治療。只不過他們和軍部之間還隔著奧方的第六軍,和提前繞后不同,現在回去繞開前線走,起碼要花費大半天的時間。
他可以棄掉騎炮炮彈,騰出馬車空間給傷兵使用,但卻不敢冒險回頭。
萬一第六軍向他這里撤退,路上碰到了該怎么辦?
萬一前線打成亂局,戰線徹底鋪開了該怎么辦?
萬一他們熬不過路上的顛簸,死在半路上,又該怎么辦.
“地圖!”
作為偵查騎兵的指揮官,在作戰之前明確接下去行動路徑周圍的地圖標記是基本功:“這里離加布倫茨并不遠,周圍有不少小城鎮和村莊,那兒說不定會有醫生.”
“應該都跑了吧。”
“沒有醫生也會有民房,能給他們找個好好休息的地方,安心等待我們的軍隊攻上來。”門德斯坦因看著地圖,認為這才是最安全的辦法,“我們現在在加布倫茨東邊30公里左右的地方,離這里最近的城鎮應該是這個方向。”
這個決定在其他士兵眼里比較奇怪。
因為就算真的安全抵達城鎮,沒有專業外科醫生是沒辦法好好治療的。雖然那些醫生看上去并不專業,治療的死亡率也很高,但至少比沒有要強。
如果城鎮里的居民沒有走,他們還要提防這些奧地利人的排外情緒,甚至還要考慮對方是否有武器,是否會反抗。
總體來看,回撤到自己的軍部才更明智。而去所謂的城鎮做修整,等待軍隊上前找到他們,其實更像一種賭博。
門德斯坦因承認自己在賭,不過賭的是護衛隊保護對象的逃跑方向。
在奪下那處高地小山坡,看到自己之前的判斷失誤后,他其實已經放棄了繼續追擊的念頭。阻擊擋住了自己相當長時間,對方逃到了什么位置沒人能下定論。自己還有許多馬匹和騎炮在大路邊,擅自撇下這些步行追擊確實不夠明智。
但奧珀面目全非的傷勢讓他實在氣憤,面部被打成這樣等同于毀容,下巴骨頭碎裂,以后恐怕連吃飯說話都會有麻煩。
門德斯坦因不甘心,他想抓住這條大魚來給自己的戰友邀功。軍銜越高,軍功越多,戰爭結束后得到的獎勵也就越多,至少也要讓奧珀下半生衣食無憂才行。
在他眼里,繼續往城鎮方向走有一定的風險,但往回找軍部也并非絕對安全。
利弊權衡之下,考慮到自己的目標,他還是決定繼續向前追擊。
對方指揮官的每一道命令都做得很果決,作戰經驗老道,也必然和自己一樣知道周圍地形和重要地標。補給和交通工具被留在了路上,躲在荒郊野外肯定不行,只有往城鎮走才能活命。
這里已經進入了奧地利地界,不管遇不遇到當地居民,都能得到補給。如果運氣夠好的話,還能拿到馬車。
必須趕在對方完成補給之前追上他們。
“我們分成三組。”
門德斯坦因做了決定:“一組留在路邊,守護馬匹和騎炮,再找兩個人回去向團長報告這里的情況。一組以擔架隊和輕傷兵為主,緩慢向東北方向移動。最后一組我親自帶隊,快速向前做好城鎮的偵查工作。”
地圖的標記非常準確,城鎮就在它該在的位置上。只不過城里的居民似乎已經逃難去了,街上空蕩蕩的,沒看到有人的跡象。
門德斯坦因最關心的還是有沒有醫生:“醫院里有人么?”
“沒有,人都走光了。”
“有沒有見到馬匹或者馬車?”
“只有破舊的貨車,沒看到馬。”
“奧珀他們的速度不比我們慢多少,再過半小時應該就到了,找幾間寬敞干凈的房子安頓好他們。”門德斯坦因嘆了口氣,看著地上零星散落的黑色泥土,忽然問向身后的士兵,“對了,你記得我們來的時候那片麥田么?”
“記得。”
“今天太陽很好,但這些黑色的泥土還很新。”門德斯坦因用手指搓了搓土,感受到了里面殘存的少量水分,看向前方不遠處的教堂,“接受剛才護衛隊保護的人應該就躲在教堂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