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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涼白開

  手術原本的技術含量并不高,對于外行來說只是缺乏經驗,但表現直觀的肢體切割并不難理解。所以帶著哀嚎的手術表演能給一部分人帶來刺激的體驗,同時也能為醫生帶來不少收入,減少了“病人”支付的治療費用。

  就算麻醉已經成為了術前常規作業,手術時間被大幅延長,快進快出的操作也越來越精細,那些喜好血腥的觀眾們還是會買賬。

  畢竟手術主刀是創造過奇跡的卡維,而手術部位是很少見到的腹腔,病人還是必須處死的殺人魔,場面上還有國王皇后親臨......這些條件單拿出一項都能吸引不少人的眼球,算是把各項刺激的buff都疊滿了。

  開場時,撇去那些完全不關心手術進程的人,剩下那些不論是來找茬還是來捧場,人們的反應都很統一,那就是期待。

  他們期待一場復雜的腹腔手術來讓自己開開眼界,也希望開膛破肚能給自己帶來感官上的刺激,更希望能在手術順利完成的前提下結束掉這位殺人魔的性命。

  不過手術進行到現在,卡維除了簡單的開腹操作和用手扒拉腸子外,沒有用過除了拉鉤之外的其他器械。

  沒有切割,沒有出血,沒有縫合和能讓人簡單理解的解說詞。

  雖說卡維一直強調自己在做探查,可如此探查真的有必要么?難道以后腹腔手術開始前都需要做一次探查?

  術前麻醉就已經讓手術變得很無趣了,再加一份探查,手術還做不做了?這得多麻煩?

  如果說觀眾是酒鬼,那以前的手術表演就是摻了ya片酊的烈酒,喝了立刻上頭,嗨得不行。而麻醉后的手術雖然少了一部分刺激,但也能成為餐桌上的普通葡萄酒,屬于還能喝的水平,當成生活中的點綴也算不錯。

  就算手術真的操作失敗了,那也是變質氧化后的葡萄酒,好歹還帶了點酸味。

  可眼前這臺手術實在太平澹了,沒有沖突,沒有高潮,連一絲起承轉合都沒有。以卡維為首的外科醫生們就站在手術臺四周,不停檢查著費爾南的肚子,就像一位大神寫了本首訂不過百的撲街書,一撲撲進了陰溝里。

  就算卡維用血壓計鎮住了開局場面,之后又用裂體吸蟲吸引了波注意力,可在觀眾眼里,開局只是開局,寄生蟲也只是一次性的整活而已。

  手術時間可以拖長可以略顯平澹,但必須得保證基本的刺激感。而刺激的來源就是手術的重點,是飛舞的手術刀,是四濺的血液,是被切下的殘肢......

  缺了這些就缺了觀賞性,觀賞性一旦出了問題,再救也沒用。

  早在二十分鐘前,就有不少人帶頭開始討論這宛如涼白開一樣的手術氛圍。隨著時間慢慢流逝,觀眾們的情緒在經歷了猜疑、無聊、嘆息和無奈后,終于迎來了一波爆發。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這無聊的手術為什么要花800多克朗?”,頓時同樣的想法就像點了火的秸稈堆一樣在觀眾席間蔓延開來。

  好在能坐在觀眾席上的都非富即貴,說話聲音相當克制,更沒有到吵鬧的地步。

  反觀另一邊的外科醫生所在區域則完全相反,開場時因為莫西埃、弗格森、博蒂尼的帶動,傳出了不少質疑聲,可當手術開場之后這些聲音就徹底消失了。

  他們有的只是驚訝、佩服和費解。

  所以在觀眾產生了這樣那樣的不滿后,馬上就有人站了出來:“連這種腹腔大手術你們都能覺得無聊?”

  首先提出質疑的就是尹格納茨,卡維現在算是市立總醫院的半個門面,又是自己名義上的學生,這種時候必須得支持。何況從專業角度出發,這句反問也一點沒錯。

  很快,好幾位主任醫師也紛紛下場,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光是那個死刑犯手臂上掛著的三個吊瓶就已經站在了世界醫學的前沿。”瓦特曼補充道,“輸血輸液的組合,不僅讓人活到了現在,甚至還慢慢止住了嘔血,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還有他所使用的簡便血壓計,就是一項無法忽視的創舉。”奧爾吉說道,“就算手術現在就失敗,靠著輸血和血壓計也能讓他的名字刻寫在醫學的歷史書上。”

  “就算沒有血壓計和輸血,他的剖宮產也足以留下自己的名字了。”

  看著一旁眾人交口稱贊,希爾斯仍然堅持自己的觀點,對輸血和血壓計都心存疑慮。1

  在沒有明確應用效果之前,血壓讀數是否真的有必要進入臨床,還需要進一步的研究。而輸血是否真的像卡維所說那樣安全,也還需要實驗和時間的驗證。

  不過撇開這兩點,因為經歷過奧爾吉的腹腔手術和剖宮產,又見過卡維的截肢術,希爾斯已經漸漸理解腹腔手術中操作流程規范化的重要性。

  當然,他現在對這方面的理解還很淺,可還是為卡維說一句公道話:“腹腔不是手臂也不是大腿,除了有大量血管之外,更是塞滿了各種內臟器官。我們是醫生,如果用這位犯人的屠宰技術去給他做手術,那是對我們職業的褻瀆。”

  “好了,你們花的錢進了誰的腰包,你們難道會不知道么?”

  馬西莫夫在經歷了上一臺腦部手術后,就開始無條件信任卡維:“卡維自然會給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答卷。他現在既然這么做了,肯定有他這么做的道理,你們覺得無聊只是看不懂而已。”

  有了同行的支持,尤其是這些外科上屢有建樹之人的支持,場上總算消停了下來,

  其實他們心里清楚,這些并非只是普通同行之間的支持,更是出于對學習新技術的渴望。而真正讓這些醫生意識到自己和卡維差距的,還是他檢查完腹腔后說的一段話。

  “費爾南先生得的是裂體吸蟲病,肝門系統遭到侵害現在出現門靜脈高壓,脾臟無限擴張,就連直腸也出現了炎性結節,并且已經侵入了腸黏膜,情況很不樂觀。雖然病人的身體正在遭受寄生蟲的攻擊,食管胃底靜脈我剛才也做了檢查,曲張得非常嚴重......”

  卡維把費爾南的身體情況做了個簡單的總結,然后說道,“不過我有信心用一臺手術治好他。”

  這種情況對現有外科來說已經徹底失去了手術機會,面對一團糟的腹腔,沒多少人愿意動刀子。

  事實上在面對上消化道出血的時候,在場那些頂尖醫生里就有一半會選擇放棄,而接下去的那一半也基本選擇內科保守治療或者索性不治療。

  沒人會選擇開腹,即使對方是死刑犯,他們也不會開腹。倒不是擔心手術失敗,而是因為沒人知道開腹之后該怎么去處理門脈高壓。甚至于,他們都不知道肝硬化就是門脈高壓的直接病因。

  卡維給他們的醫學知識來了一次集體躍遷,所帶來的副作用就是一堆問號。

  他們很難相信,一位如此年輕的外科醫生竟然在法國人發現食管胃底靜脈曲張后不到7年的時間里,就已經找到了引發曲張的病因和外科解決辦法。2

  這種嚴峻的情況怎么還會有信心?開腹前還說沒把握,現在的信心又是哪兒來的?

  他們不知道的是,信心就是之前的探查賺來的。

  診斷不明會大大增加手術的難度,可一旦明確了診斷和病變位置,手術的性質就變了。

  現在的手術在卡維手里不再是碰運氣的切割,而是一整套作戰計劃。快進快出血肉橫飛的手術表演,在卡維規范化的手術操作流程下失去了激情,但卻增加了成功率。

  卡維沒有在意臺下人的提問,也沒有理會身后愛德華的瘋狂咳嗽。他知道,只要喇叭還在手里,這個會場的話語權就在自己這兒:“手術我會選擇先切掉巨大的脾臟,然后選擇性做周圍血管的分流或者直接做胃周圍血管斷流術......”

  這應該是他第一次對觀眾明確基本的手術方案。

  切脾很好理解,在現如今的腹腔手術中,切掉損壞的或者腫脹的脾臟是比較常見的外科術式,難度也不算太高。但之后的分流術是什么?斷流術又是什么?

  一直在四肢、臟器上操作的手術,難道也能同樣用于血管么?

  自從18世紀出現了動脈瘤的概念后3,臨床上處理血管最直接且唯一的方式,就是結扎。

  血管破了?結扎。

  血管斷了?結扎。

  需要切掉某些組織,離斷血管?還是做結扎。

  即使卡維做過簡單的血管修補,或者壓迫止血,可結扎依然是絕對的主流。

  他們也想過要吻合血管,但很快這種天方夜譚的想法就被簡陋的外科縫合針線擊垮了。其實就算把現代血管外科的東西交給他們,因為對血管管壁解剖和臨床理解的缺乏,就算真的吻合上了血管,也大都會出現縫合處向內增生而導致的管腔狹窄。

  可卡維還是將縫合血管放在了嘴邊,并且充滿自信地說道:“都別激動,有問題的話等手術結束再談。到時不論手術成功與否,我都會盡量解答諸位的問題。”

  說完這些,他開始讓貝格特準備器械,同時繼續說著接下去的手術方案:

  “等處理完脾臟和血管以后,我們會根據病人的血壓、心率以及結節侵害范圍去選擇直腸腫塊的解決方法。在此之前我們還是需要把注意力放在脾臟上,這可不是普通的脾臟,處理起來并不容易......”

  在處理脾臟之前,為了表明手術方案對門脈高壓的效果,卡維還需要做一次簡單的門脈壓力測量。

  達米爾岡和貝格特將人字切口處的皮膚下翻,然后將大網膜平鋪在切口處。卡維選擇出了一根較粗的網膜靜脈做測量點,赫曼則往貝格特拿來的長形j形玻璃管(由玻璃管、膠管和針頭組成)里注滿生理鹽水,針頭由下向上刺入靜脈。4

  管內鹽水的液平順著針頭進入血管而逐漸下降,直到落在了31cm處停下。

  “正常門脈壓力在1324cm水柱左右,31已經非常高了。”卡維撤走了壓力玻璃管,然后讓赫曼用針線給靜脈血管做了縫扎,“等脾臟切除之后,我們可以再看看血管內的壓力,到那時如果壓力回歸正常范圍,那就可以免去分流術。”

  他邊說邊用鉗子找到了脾胃韌帶:“接下去,按照脾臟切除術的基本流程,我們需要結扎掉脾動脈。給我剪刀......”

  剪刀在卡維的手中精準地找到了脾胃韌帶上的無血管區域,輕輕剪開了一個小洞,然后用血管鉗夾住血管做韌帶分離。5

  “這里是脾胃韌帶,旁邊就是脾結腸韌帶,切斷是為了更好地分離脾臟.......”

  卡維用鉗子夾閉兩側血管,然后用小刀切開中間的韌帶,然后赫曼和達米爾岡一人一處,同時做好斷端的縫扎工作。

  卡維則繼續向脾臟周圍探查,有血吸蟲的侵害,雖不至于讓腹腔產生很嚴重的炎癥,也會有不少黏連出現。如果無視這些黏連,強行做暴力游離,肯定會造成大量出血,這不是現代外科的風格。

  然而就在他四處勘察脾臟黏連情況的時候,赫曼的一個舉動差點要了費爾南的命。

  “你要干嘛?”卡維用手攔住了赫曼的胳臂,問道。

  赫曼有些懵:“我想翻起胃底和胃大彎,給你增加手術視野。”

  “我們的尸體練習里沒有這一步,所以別亂動。”卡維移開了他的手,換做自己的輕輕抬起胃部,說道,“你們都來看看下面是什么。”

普外的應該很熟了,胃腸手術上臺必講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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