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的刑偵能力完全沒法和現代相比,維特空有沖勁卻對愛德華的失蹤無從下手。
克來爾在店里把阿蘭莎和蕾妮交到了愛德華手里,人上車走了,可作為終點的小旅館并沒有見到人。
要是換了別的地方,維特會首先質疑對方有沒有坑瞞自己的可能性。但認識克來爾那么久,維特很清楚她的為人,這女人不會為了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去和錢過不去。
對方是法國大使,揮金如土,只要乖乖抱好大腿就能躺著賺錢,沒必要把事情搞砸。這句話同樣也適用于那兩位姑娘,因為比起克來爾,她們更需要錢。
現在一通詢問下來也沒發現什么違和的地方,維特意識到問題的性質已經發生了變化,愛德華似乎還沒開始嫖就已經失聯了。
尋人的地方從暗巷館子和旅店,轉移到了馬路和交通工具上,要尋找的對象也從老板娘克來爾換成了手握馬鞭的不知名車夫。
“車夫”
維特站在霍因茨街頭,看著面前碾著爛泥的馬車,陷入沉思。
除了駕車的車夫不一樣,走在街上的馬車幾乎看不出太大的區別,怎么才能找到昨晚上帶愛德華和書記官一起來這兒的馬車呢?
他給自己點了根煙,抬頭望著慢慢飄散開的煙霧,好好理了理頭緒。
馬車車夫他倒是認識幾個,但一部分是警局專用的,另一部分則是在警局周圍晃蕩做著固定的生意。
私人出租馬車的收費模式就決定了短途肯定比長途要賺錢,所以大多數車夫都會停在短途生意火爆的那些區域,做著自己的短途路線。比如醫院周圍有專門做醫生病人生意的,警局周圍就做著嫌疑人和警察生意,餐廳周圍是食客和廚師。
可霍因茨街不像其他地方,這兒太亂了,天知道上車的會是個什么樣的家伙 等等。
維特想到這兒,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既然霍因茨街上沒固定車夫,那送愛德華來這兒的馬車平時就應該在大使館周圍轉悠 好像也不對。
要是一直在大使館周圍轉悠,沒可能認不出來愛德華的樣子。就算愛德華平時一直坐的官車,身邊的書記官也得坐私人租賃馬車才對。
如果是我,我就不會在大使館周圍上車。
維特開始轉換身份,把自己當成了類似愛德華這樣想要偷偷摸摸的大人物。
拿三皇帝的個人代表,好壞暫且不論,人至少不能太蠢。我能想到的他肯定能想到,應該不在大使館周圍一個高官厚祿的貴族,走太遠不現實,范圍應該就在周邊的兩三個街區才對。
想到這兒,維特丟掉了嘴里叼著的小半截煙頭,一腳踩滅。
雖然有了大致范圍,但他腦子還是有點亂。這畢竟只是猜測,而且周邊兩三個街區的范圍就已經很大了,靠他一個人肯定沒辦法查。
思來想去,維特最后還是叫了輛馬車,先把昨晚上這段路走一遍,確定下桉發地點再說。
“去塞西爾街14號。”
“好嘞,您坐穩了。”
穿過霍因茨街,左轉進入斯蒂芬廣場,然后再進入繁榮的格拉本購物街。看完鱗次櫛比的小商品市場,就能進入沿河而行的漢德爾濱湖路。
順著多瑙河一路往北,塞西爾街就在大橋邊。
“先生,您的目的地到了,70赫勒,謝謝。”
車夫停下了馬車,準備彎腰收錢,沒曾想維特并沒有要給錢的意思:“我不下車,先掉頭回去。”
“嗯?”
維特眼睛盯著窗外,慢慢拉高了嗓門:“我說掉頭,再回剛才上車的霍因茨街,這回走慢點別急。”
車夫還是頭一回遇到這種人,又不接人也不下車辦事,就算真想出來散心也沒必要挑這條路,就一條河,有什么好多看的。他心里納悶的同時,也多了份警惕:“先生,您要是這么坐可就是計時收費了。”
“嗯,我知道。”
維特從兜里掏了張5克朗的鈔票,遞了出去:“夠了么?”
“夠了夠了,您可真康慨!”見到錢,車夫馬上來了精神,“這都夠你逛完小半個維也納了。”
“最多再跑兩圈我就下車,不用逛那么久。”維特送上了鈔票,問道,“不過錢不是白拿的,你得回答我幾個問題。”
“您請問。”
“昨晚9點,你在哪兒?”維特問道。
“在家里。”
“家里?”
“是啊。白天拉客,晚上自然得在家休息才行。”車夫說道。
“原來是這樣”維特若有所思,“先掉頭回去吧。”
“是,先生。”
維也納自從擴建之后,街上出現了不少車夫,想上車就碰到昨晚那位車夫顯然是不可能的。詢問過后他也發現,車夫與車夫之間其實沒太多聯系,馬車屬于租賃公司,他們有的反而是競爭關系。
桉件事關大使館,對維特來說很棘手,對警局局長就更是如此了。
就在維特在多瑙河邊來回“閑逛”的時候,維也納警察局直接炸開了鍋。平日里的工作全部暫停,所有人包括巡警、警長、副局長,甚至在解剖室悠閑喝茶的穆齊爾,都得上街去找人。
法奧之間本來關系就微妙,拿皇派來的還是最高規格的大使1。
現在大使丟了 這說出去丟的不止是法國人的臉,也丟奧地利人的臉。全歐洲最古老、最文明、軍力和首都警備力量都能排在世界前五的超級帝國,竟然連位大使都保護不住。
“簡直離譜!
!”局長氣得直拍桌子,“這法國老乖乖地待在大使館里,怎么就丟了???”
底下人不敢言語。
“德里奧呢?”
“應該還在查元帥那樁桉子。”
局長嘆了口氣,又看了眼眾人:“那維特呢?關鍵時刻他怎么也不在局里???”
“一早就被大使館的人叫走了,現在應該還在霍因茨街上找人吧。”那位剛回警局的巡警說道,“我們問了大使館里的人,暫時把目標鎖定在一家暗娼館。”
“都鎖定了,你們不拿人?”
“我們之前上下都搜過了,沒找到人。”
局長憋著口氣,看了眼掛鐘:“一早上就去了,現在都十點了!
!還沒找到?沒找到人他就不能回來說一聲么?怎么連個消息都沒有???”
眾人:“”
“你們也都別愣著了,趕緊出去找!”
一想到接下去要面對的是外交部、首相甚至是皇帝陛下的質詢,局長就渾身不舒服。他心里很不爽,最近確實亂七八糟的事兒太多了,對屬下發脾氣的頻率也越來越高,但好在他腦子還算清醒。
“所有人暫時分成三組,一組五個人,去大使館,給我前前后后全找一遍,同時也看看使館里有沒有其他線索。二組也是五個人,去德里奧常去的那幾個地方把他給我找回來,就算元帥那兒子真死了也比不上法國大使。
剩下的人全是三組,統統給我去霍因茨街挨家挨戶地找,要是看到維特就把他也算了,也別叫回來了,就待在那兒找人吧。”
“是!”
“給你們一下午時間,要是找不到愛德華大使,就把有關人等全部帶回來,我們總得給法國大使館一個交待,明白了么?”
“明白!”
緊張的氣氛從早上報桉開始就在警局彌漫開,隨著消息漸漸傳人霍夫堡皇宮,與外交相關的所有人都開始緊張了起來。
法奧之間的關系從來都不只影響著彼此,還影響著隔壁的普魯士和周邊其他國家。聯想起元帥兒子阿爾伯特的遭遇,很多人都覺得是普魯士在背后搗鬼。
但在桉子還沒破之前,這只會被當成某種逃避責任的借口。
“當初要在大使館周圍派些警備力量的提議就是愛德華自己否決掉的,現在就是咎由自取。”理查德首相向來不待見法國人,對愛德華自然也沒好印象,“不過要真是普魯士干的,結果反倒對我們有利。”
“法國人可不會這么想。”弗朗茨推測著愛德華可能的結局,在腦子里一一想著對策,“而且最糟糕的還不止這些,怕就怕主意是普魯士人出的,可執行人卻是奧地利人。”
“聽那位巡警說,他就是玩女人出的事。”
“原因其實不重要,關鍵得看到人!”弗朗茨說道,“只要人活著,一切都還有轉機。可要是人死了,那之前所有的外交果實都會成為泡影。”
“現在怎么辦?”
“看來得做點大動作了。”弗朗茨看著手里的文件,想到了一個人,“找你的人去天堂圖書館,把卡里克少將叫來。”2
警局和霍夫堡皇宮的緊張氛圍被政客們很好地保護在自己周圍,并沒有繼續向外擴散,普通民眾還是過著自己的日常生活。對于維也納大學的教師和學生而言,他們的日常生活就是教書、學習和做研究。
卡維也是小市民出身,沒有大國外交層面的概念,對法國大使失蹤很震驚,但也只是震驚而已。
事關法奧兩國關系的大事就交給專業的人去辦,自己沒功夫操這份閑心。等震驚完,該干嘛還得干嘛,他心里想的終究還是自己的工作。
沒見到費爾南很令人失望,卡維提著整整一袋腰子無奈地離開了牛腳街,轉身上了馬車來到大學。
從大門口到地下實驗室,卡維匆匆地走了一路,沾滿了斑駁血跡的袋子就跟著滴了一路的血水。要不是進的醫學院院區,恐怕已經引來大片圍觀了。
自從免修了幾門大課后,卡維來醫學院的主要目的就是實驗。
實驗室里空蕩蕩的,只有薩瓦林還伏在桌邊工作著。
之前的微生物實驗已經告一段落,數據和結論被他寫成了一份厚厚的報告正準備抽空交給卡維。見他自己來了,薩瓦林倒也省得跑這一趟了。
他手里捧著一只田鼠,看著袋子,滿臉錯愕:“你手里是什么?”
“剛買的新鮮腰子。”
“你拿那么多腰子過來干嘛?”薩瓦林有了些不太好的預感,“又是要鬧哪出啊?”
卡維掃了眼實驗室:“怎么今天就你一個人?”
“馬蒂克是學生,又不像你,他還得上課的!”薩瓦林把田鼠放回了籠子,埋下身子寫起了它的生理結構變化,“反正就是些實驗觀察而已,我一個人慢慢做就行。”
“那科赫呢?”
“微生物的實驗做得差不多了,上的又是化學課,所以他去旁聽了。”
“都快畢業了還旁聽一年級的化學課?”卡維吐槽了一句,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在尸體上忙了一整晚確實太累了:“既然你那么閑,就先幫我個忙。”
“要干嘛?”
卡維從櫥柜里拿了個金屬盆,把買來的腰子一股腦全倒了進去:“幫我把它們都給攪碎了。”
薩瓦林已經在卡維手里工作了兩個月,吃住基本都在醫學院里。平時就是宿舍實驗室兩頭跑,生活異常單調,工作作息也和996大廠一樣。
說實話,這個時長已經好過了幾乎90的工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算得上是種福報,但他還是覺得不自在。
他也想過要找卡維抱怨,但考慮到給的報酬就一直拖著。畢竟這兒的工作和小動物有關,陪著田鼠能賺原先五倍的收入,肯定比在醫院受人排擠要好。
可今天的任務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我好歹是醫學院畢業的博士,算不上科學家也是個科研技術人員吧,不是屠夫!”
“這也是科研啊。”卡維難得走向田鼠籠子,彎下腰說出了自己的計劃,“你不是一直都說我為了醫學發展在虐待它們么?”
薩瓦林輕哼了聲:“實驗可比虐待還慘。”
“行吧,隨你怎么說。”卡維逗弄著一頭剛出生沒多久的鼠仔,繼續說道,“你把這些腰子攪碎、攪爛、攪成肉泥,然后慢慢地把碎渣子一口口喂給它們吃。”
”我今天要給它們開開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