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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一雙“有點東西”的馬靴

  時間需要往回走上幾個小時,上午10點,當卡維正坐在老元帥臥室的沙發上時,維也納大學校園卻出了些小狀況。

  最早是學校維護草坪的園藝工,在修剪兩旁灌木的時候看到了一雙擺放講究的黑色馬靴。他本來欣喜地想偷偷收歸己用,后來上前定睛細看才發現原來馬靴里是有“東西”的。

  他被嚇得不輕,直接把事兒匯報給了教務處處長。

  處長到現場發現是真事兒,就繼續向上匯報,同時封鎖消息,至少馬靴周圍的小樹林和草坪都沒法用了。另一邊派人叫來巡警,希望警局盡快接管這雙要命的馬靴。

  然而事情并沒有他想的那么順利,此時維也納警局的正副局長、兩位警長、法醫和好些警察都去了路德維希的宅邸。警局里雖然有人,但沒人能指揮下命令,遇到這種情況都不知道該怎么做。就算知道,在沒有領導命令的情況下,也沒人敢私自去做。

  消息傳遞不暢導致這雙馬靴一直被放置在了那簇灌木叢邊,直到下午一點才有辦案的警察陸續來到校區,先暫時拉起警戒線,維持校園秩序,按兩位警長平時的要求拍幾張現場照片,然后就是等。

  此時的維特和德里奧已經穿過了維也納,來到卡維的藥廠,正在查找近期前來買過椈櫞酸鈉的商家名單,而穆齊爾和兩位局長則還在元帥家的會客餐廳大快朵頤。

  沒有警長坐鎮,警察不敢亂動,辦案時間被一拖再拖,直到那個男人得到了消息。

  “怎么哪兒都能見到你......”

  卡維還沒進校門就被人認了出來,面前十米開外站著的正是陰魂不散的米克。米克在元帥府邸隨便吃了點東西,下午一點就匆匆趕回市區,本來就想調人去查這件案子,誰知人還沒下馬車就收到風聲,馬不停蹄地來到了維也納大學。

  既然警局沒主事人,他就越俎代庖把責任攬在了自己肩上。

  不過他沒查案的本事,對這雙斷腿也沒興趣,更不會費力去幫警局去查這雙腿的來歷,米克真正感興趣的還是那些妄圖坑害帝國的敵對勢力。

  如果真的是要對付帝國,那到底是最近特別扎眼的普魯士人?還是死性不改的法國人?亦或是南邊沒什么用的意大利人?

  “早上10點的事兒了,現在查有什么用?”卡維不知道他腦子里在想什么。

  “你太正常了,不懂他們的心態......”米克抬頭環視四周,“能做出這種事兒的不是變態就是瘋子,以他們的行事風格,說不定正躲在哪個角落等待著東西被發現之后的反應,然后慢慢欣賞這場大戲呢。”

  “你怎么知道的?”

  “因為我平時就是這么干的。”

  卡維沒功夫和他多費時間,也沒心情去關心那雙腿到底是不是老元帥兒子阿爾伯特的。

  現在他心里就三件事,首先得搞清楚農婦用過的草藥成分,然后盡量多在尸體上練習脊椎周圍的解剖結構為之后的元帥手術做準備,最后就是和剛來維也納大學的某位博士生接觸。

  這位可不是達米爾岡那樣有才能的普通年輕醫生,而是若干年后醫學界里公認的真正巨擘。

  卡維還是在提出化學課免修時在化學教研室里遇到的人,當時只是知道了對方的名字,也有些詫異為什么德國醫生會來維也納。后來他才從梅道斯嘴里知道了原因,對方是德國哥廷根大學的學生,特地來維也納做短期訪學。

  如果不出意外,兩個月后他就能回哥廷根拿到學位。

卡維現在手里缺的就是研究型人才,很想把他留下。但哥廷根大學本來就是世界名校1,并不比維也  納大學差多少,再加上現在普魯士和奧地利的緊張關系,想要達成這一目標非常困難。

  卡維先跑了趟地下實驗室,準備把草藥交給薩瓦林,然后再去學校的化學研究所拜訪一下若干年后的“微生物學家”。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在敲開實驗室大門的時候,那位他一直盼望見上一面的羅伯特科赫就明晃晃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卡維對歐洲人有點臉盲,但這次記住了科赫的所有面部特征,第一時間認出了他:“科赫先生?”

  “你是......”

  “他就是卡維海因斯。”身后忙著工作的薩瓦林說道,“當初和比爾羅特教授正面對罵的一年級新生。”

  “別瞎說,哪兒有對罵。”卡維訕訕一笑,“我們只是圍繞微生物的形態和分類上交換了意見,并做出了一些合理且飽含善意的友好的學術討論罷了。”

  “你就是卡維?”科赫很意外,“當初好像在化學教研室里見過你?”

  卡維走進屋,關上了房門:“科赫先生是哥廷根大學的博士生吧。”

  “對,馬上就要畢業了。”

  說到這兒,科赫的臉上似乎有些茫然,回頭看了眼正在心無旁騖工作的薩瓦林和馬蒂克,不由新生羨慕:“我對未來的工作有些迷茫,所以應了當時前來參加卡爾斯魯厄國際化學會議的施勒特爾教授的邀請,特地跑來這兒散散心......”2

  “工作迷茫?”卡維很明白這種感覺,“是不知道未來的研究方向?”

  “我熱愛醫學,但又不太喜歡和人打交道。我很喜歡解剖,也喜歡外科,但很反感拿刀子去切皮肉和骨頭。內科枯燥乏味,但我卻對那些千奇百怪的疾病很感興趣。”

  科赫的想法極度矛盾:“這聽上去很奇怪吧,其實就連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那還不如待在實驗室里,既能安心做研究,也能不受外界的打擾。”卡維走到一架顯微鏡前3,說道,“畢竟醫學正在逐步走向微觀,很多東西單靠眼睛很難看清楚。”

  “卡維先生說得沒錯,我最近也對外科傷口處的潰爛組織很感興趣,我也有幸在柏林醫學雜志上讀到過你的章。”科赫看著卡維,臉上喜憂參半,“我很贊同你在論微生物一中的觀點,但......”

  “怎么了?”

  科赫原本想說自己驚訝于他的年紀,但略微猶豫了片刻還是把議論焦點放在了自己身上:“但似乎有不少人都反對微生物多樣論,同時也反對微生物致病論。”

  卡維很清楚自己所處的環境,早已經做好了長期斗爭的準備。

  “既然科赫先生對外科傷口潰爛如此感興趣,那有沒有對它們做過研究呢?比如放在載玻片上觀察一下。”他打開皮箱,取出兩支草藥,把它們遞給了薩瓦林:“拿去做一下抑菌實驗。”

  每月400克朗的收入讓薩瓦林成了卡維最忠實的實驗室骨干,馬蒂克則是100克朗的辛苦費。

  這些抑菌實驗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開始了,還是按照先體外后動物的實驗模式,尋找可能成為抗生素的化合物。4

  “你已經開始尋找抵抗抗生素的方法了?”卡維的思維方式大膽且超乎邏輯,讓科赫很詫異,“你甚至都沒有真正明確這些疾病是否是微生物導致的。”

  “雖然樣本數據有限,但我已經明確了,只是沒人信罷了。”卡維看上去很平靜,“和他們爭論了那么久,我發現任何爭論都是徒勞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搞定自己的病人,然后發布相關論,最后讓全世界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太瘋狂了!”

科赫很  難相信一個剛入維也納大學醫學院的新生竟然會公然反對“瘴氣學說”,而在面對鋪天蓋地的反對聲后又能表現得如此平靜:“比爾羅特教授不僅是解剖學教授,同時也是外科學院的副院長吧。”

  這位是瓦特曼早在去年就物色好的人選,專門從蘇黎世大學挖來的。5

  他剛來維也納就被瓦特曼拉去觀看了卡維的剖宮產,對手術技巧大加贊賞,但卻對術前復雜的消毒工作棄如敝履。尤其是卡維戴在手上的橡膠手套和遮擋口鼻的布罩,都被他理解為奪人眼球的浮夸操作,毫無存在的意義。

  “比爾羅特副院長非常了不起。”卡維也是學過比爾羅特胃大部切除手術術式的醫生,自然不會對先賢出言不遜,“但這并不影響我駁斥他的觀點。”

  微生物的觀點、抑菌實驗、剖宮產、術前的消毒措施,每一樣都是科赫感興趣的內容:“我會在維也納逗留兩個月,這段時間如果有空閑的話我能來你的實驗室參觀么?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也可以幫些忙。”

  大魚上鉤了?

  卡維心里欣喜若狂,只是臉上還保持著原來的平靜,只有嘴角出現了些反應:“當然可以。”

  “謝謝,太感謝了!”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倒是希望科赫先生能一直留在我的實驗室里。”

  這句話大大出乎了科赫的意料,因為醫學博士多如牛毛,他對工作的迷茫不僅僅是對自己的發展方向感到迷茫,同樣也對自己的能力感到迷茫。

  和奧地利不同,德國大學很早就對公眾開放。

  科赫沒有顯赫的家庭背景,也沒有錢,雖然有著不俗的學歷,但他終究還是礦工的兒子。內科醫生的要求實在太高,他沒這個資格。而柏林外科醫生的數量也幾近飽和,沒有靠山沒有錢的普通醫生很難在那里立足的。

  他的首選工作地點依然是柏林,因為對微生物的興趣,科赫也想過往化學方面發展:“我上個月就給柏林化學研究所寫了封自薦信,加上化驗所阿道夫馮拜爾教授的推薦,應該不成問題。”

  19世紀的德國化工在世界都屬一流,進入柏林化學研究所工作就意味著站在了世界之巔。

  卡維的實驗室顯然寒酸了許多,硬件根本沒得比,但他還是想要盡量爭取一下:“再過一段時間,我的實驗室就搬去維也納郊外。不僅面積翻兩番,還會新增不少技術員......”

  科赫搖搖頭,拒絕道:“實在不好意思,我還是更喜歡在柏林工作。”

  “我可以給你豐厚的報酬,每月600克朗如何?”

  數字戳中了薩瓦林和馬蒂克的脆弱神經,兩人紛紛回頭:“那么多?”

  “對方可是能進柏林化研所的,你們怎么比?”

  卡維現在有藥廠和專利做依托,錢已經不是問題了。但科赫顯然和他一樣,對錢并沒有多少興趣:“化研所有拜爾教授的推薦,我不可能放棄,所以......”

  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卡維看出了他的為難,只能輕輕嘆了口氣,不再糾纏。

  沒能得到科赫的幫助,對卡維和對奧地利都是一個重大損失。卡維顯得有些沮喪,不過臉上笑容依舊:“原來如此,真是可惜,不過還是祝你在化學研究所工作愉快。”

  “謝謝。”

  兩人互相說著彼此對微生物的看法,然后交流了一些針對微生物的驗證實驗。

在微生物的觀點上,科赫還很稚嫩,離他獲得“征服微觀世界”、“細菌學鼻祖”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卡維本想縮短他碰壁繞彎路的過程,現在看來有些  難了。

  不過卡維還沒有放棄,科赫需要在維也納訪學兩個月,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接下去的兩個月時間里改變他的決定。

  下午五點,實驗室幾人吃過了簡單的晚餐,正準備繼續給實驗加速的時候,房外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門口站著的正是剛從藥廠回來的維特。

  卡維有些驚訝:“維特警長,你怎么找到這里來了?藥廠的取證結束了?”

  “結束了。”維特稍稍掃了眼實驗室,目光很快就回攏到卡維臉上,“卡維醫生,如果可以的話,請你跟我走一趟。”

  “嗯?我沒犯過事兒啊,為什么抓我?”

  “不是抓你,是希望你能幫忙協助調查。”維特靠上前,輕聲說道,“那雙馬靴經過多方證實,確實屬于阿爾伯特先生。除非他買了新鞋,否則鞋子里的腿也應該是他的才對。”

  ------題外話------

  ps:卡維的論應該在周一或者周二放出,兩篇,一篇溫度計一篇微生物,當然如果時間允許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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