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古代奉行“女子無才便是德”,歐洲自然也是如此,即使明面上玩著紳士淑女那一套,但實際上女人生來就是生孩子做家務的工具。
但這都有一個前提條件,沒錢。
當父親是富甲天下的大資本家,如果生的還是位獨女,那落在她肩上的資源絕不會比任何一個王公貴族來得差。
一對一的私教就是最常見也是最主要的辦法。
只要想學肯學,父親花點小錢就能招來幾位不錯的老師,權當滿足她們愿望的禮物,何樂而不為呢。當年的艾莉娜就是這么過來的,現在的納雅也是這樣。
只是和人文歷史、各國語言、數理哲學不同,解剖是個理論與實操并重的分支學科。
解剖名解非常枯燥難記,上課就和沒上一樣,需要后續的醫學知識消化整理,最后的實操階段還得用尸體,教學難度非常高。
所以19世紀,醫學教育都是精英男性們的專利,絕不是一個女孩子該學的東西。即使到了現代,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能真正上手術臺叱咤風云的女性仍然屈指可數。
但跟著父親走南闖北的納雅完全沒有舊時代的觀念思想,一心想的就是如何充實自己,至于男女性別在她眼里只是生理上的不同罷了。而解剖可能只是她的一時興起,最終的目標或許只是滿足一下好奇心而已。
很多醫生當過帶教,卡維也教過女學生,算不上多優秀,但至少算稱職。
可上次給拉斯洛做氣切時兩人起過沖突,卡維深知這是一位要求頗多的蠻橫大小姐,實在沒有把她培養成女學生的決心和信心,有的只是煩心。
當然這種厭煩需要藏在心里,卡維笑著,又把自己的“忙”橫在身前做了擋箭牌:“拉斯洛先生,不是我不肯,實在是工作太忙了,市立總醫院的外科也非常缺人,我一個人要掰成兩三個來用。”
“沒事,等空了再過來嘛。”拉斯洛早就想好的托詞,“納雅不喜歡那些講規矩的老頭,你年紀和她近,最適合不過了。”
卡維倒吸了口涼氣,意識到事情不簡單,只得繼續賣慘:“可過段時間我還得去醫學院報道,本科學業還是很重的,還要花很多時間......”
“那正好,你學完就過來教她。”拉斯洛笑著接話道,“你也知道大學不允許女生入校,只能靠你了。放心,報酬不是問題,你盡管開價。”
卡維聽完背后一陣惡寒,這可不是錢不錢的問題。
承襲爵位的年輕男爵上門教富家女......不就是當年伊格納茨和艾莉娜的路數么。他可不希望打亂自己簡單的生活,更不愿意花費本就不多的時間去應付另一半。
“實在不好意思,拉斯洛先生,我真的太忙了,接下去除了手術、補學業和實驗,還要幫忙帶好幾個實習生,到時候恐怕連睡覺都得擠時間才行.”
“帶實習醫生?”
“恩,就是那些馬上要畢業的醫學生。他們缺乏臨床經驗,需要來醫院工作一段時間,見見真正的病人和手術。”
拉斯洛腦子有點亂:“你一個還沒上過醫學院的去帶快畢業的學生?”
“確實有點怪,但事實就是如此。”
拉斯洛聽完又不得不高看了他幾分,并且很自然地順著他的意思提了個意見:“要不這樣,讓她混進那些實習醫生的隊伍里跟著你好好學。你也不用浪費時間來這兒,也好給她近距離見識一下外科手術的機會。”
卡維皺起了眉頭,出的都是什么餿主意......
“拉斯洛先生,你有所不知。來實習的都是同學,怎么可能說混就混呢。”
“那要不就”
就在這時,卡維身后傳來了一位姑娘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父親,他要是不肯就算了,全維也納那么多醫生那么多教授,我就不信找不到肯上門教我解剖的人。”
“你自己說要找年輕別太死板的。”拉斯洛也是沒辦法。
“呵,我看他比那些老頭子還要死板。”
說完納雅兩手一撒,把懷里那只貓半送半扔地放進了卡維手里,轉身就去找莫拉索玩起了獵槍。
卡維被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和懷里的貓三目相對,大眼瞪小眼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這只貓是瑪麗安娜最喜歡的寵物,最明顯的就是右眼上那根極為醒目的眼罩。用的是昂貴的高檔絲綢,上面還繡著一只代表帝國的雙頭鷹,當初和卡維聊的假肢和義眼恐怕就是為了它了。
卡維從沒養過寵物,對寵物無感,正要彎腰把它放到腳邊,只聽喵的一聲,小家伙后腿發力自己先一步跳了下去。
待踩上草坪,它才舒服地拉開身子伸了個懶腰,然后抬起短了半截的左前肢,用剩下的三條腿向瑪麗安娜走去。
失去的左前腿并沒有影響它的走路姿勢,多年的肢體殘缺已經讓它學會了三條腿走路的技巧。雖然整體看起來仍有些別扭,但它卻靠著扭腰擺尾減少了這種感覺,并且把這些都融進了動作之中,看習慣之后反而會讓人覺得別有一番韻味。
“它好像不太喜歡你。”
拉斯洛又喝了口葡萄酒:“婚禮剛開場的時候它就找過許多人,連弗朗茨都抱過它,就屬在你身上待的時間最短。”
“額其實我也不太喜歡毛茸茸的東西。”卡維正好趁機會扯開話題,“以前我也養過,但相處多了很容易打噴嚏,后來就放棄了。”
拉斯洛看了眼納雅,很快又把話題重新拉了回來:“我女兒就是那個脾氣,你別在意。”
“哪里哪里,確實是我太忙了。”
“卡維先生要不再考慮考慮,手術也不是每臺都需要你親自去做的,完全可以給別人去完成嘛。”
兩人很快又圍繞著私教問題討論了一會兒,最后還是卡維使出殺手锏,拉著貝格特當了自己的替身。
克里希子爵的繼承人、維也納大學醫學院博士學位、市立總醫院外科醫生,年紀也就20出頭,雖然手上的實力不怎么樣,但理論知識肯定夠了。
而且從主觀能動性上來看,貝格特也要比卡維強上好幾個檔次。
如果說一開始卡維參加婚禮是應了莫拉索的邀請,處在一個來不來都無所謂的狀態。而當諾拉捅死了自己男人之后,他的想法就發生了變化,被動很快就成了主動。
尤其在知道了國王也會受邀前來之后,這種想法就變得尤為強烈。
剛才在馬車上,前半段的主導權不在自己手里,加上國王有意要和拉斯洛談話,他也沒什么機會開口。而后半段的話題全在圍著溺水搶救打轉,卡維也沒什么機會。
現在不同了,午餐進入尾聲,又有剛才的交流做鋪墊,他想要和國王正式提一提這件事。
他學不來貴族那套禮儀,在餐桌上考慮再三,還是決定不來虛的,直接走上前開門見山。
就在卡維走在草坪上,嘴里準備著開場詞的時候,一旁的莫拉索忽然跑了過來,在半路截住了他:“卡維醫生,我有事要問你。”
“嗯?什么事?”卡維看著不遠處的弗朗茨,問道,“怎么了,伯爵先生。”
莫拉索似乎想的還是之前那位落水的孩子:“剛才你在岸邊做的 搶救動作是從哪兒學來的?”
“哦,這是意大利威尼斯某個醫生想出來的辦法,你也知道那兒天天都有溺水的,我父親在那兒游玩的時候偶然學會的。”卡維想了想,強調道,“是之前在倫巴第收養我的養父,不是安德烈男爵。”
“好吧。”莫拉索并沒有卡維想的那么高興,“現在的溺水搶救是不是都得用肺充氣?”
“是啊。”
“看上去挺容易的,也不需要使用什么復雜的醫療設備,只是用手按兩下而已。”
“按壓是維持心跳,吹氣是維持呼吸。”卡維做了個簡單的解釋,“伯爵對這些感興趣?”
莫拉索笑了笑,說道:“窩在家太久實在無聊,自從前線吃了敗仗之后現在一切太平,一天到晚沒仗可打,可把我憋死了。在維也納閑著也是閑著,我就在想要不要改建一支特別的溺水救援隊。”
想法很美好,但現實并沒有那么簡單。
“這可不容易啊,多瑙河貫穿全維也納,難道每天都在岸邊來回巡邏么?”
“反正也是抽調那些駐防士兵,巡邏本來就是他們的本職工作。”莫拉索似乎已經有了一個不錯的計劃,“你就別管這些了,到時候如果救援隊建成,你可得來給他們上課。”
“上課沒問題,倒是你那天答應讓我進警局拘留所的,怎么就沒消息了?”
“嗯?”
經他這么一提醒,莫拉索猛然想起了這件事:“啊呀!瞧我這腦子,這幾天都在忙婚禮的事,要準備馬車、晚宴、禮服,確實忘了。”
“我的病人可還關在里面呢,已經好幾天了。”卡維趁著機會大倒苦水,“一個剛生了孩子的產婦,肚子上還留著一條大切口,萬一傷口潰爛,你讓她怎么熬?”
莫拉索連說對不起:“明天......不!如果你覺得不夠的話,晚宴一結束我就親自帶你去警局,保證暢通無阻。”
這是卡維之前和他談妥的權宜之計,至少能讓他進出拘留所給諾拉看傷口,但這種做法終究治標不治本。面對弗勒尼和李本那樣的人渣,卡維要的是更徹底的做法。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不過現在想想還不夠。”
“不夠?”莫拉索雖然是伯爵,但遠沒有克里希那樣的政z權力,“我也只能幫到這里了,有罪無罪那是法院說了算的。”
“我知道伯爵先生已經盡力了。”卡維看向陪在皇后身邊的弗朗茨,說道,“我接下去想借你的婚禮一用。”
莫拉索:???
諾拉的事情很快就在卡維的添油加醋之下傳進了帝國國王、皇后和伯爵夫人的耳朵里,如果硬要算的話,那只瘸腿獨眼貓也在其中。
對于諾拉的遭遇,他們深表同情,但真正值得他們關注的并不是那兩個人渣,而是為奧地利開了歷史先河的剖宮產。
“國王陛下,那只是一次偶然成功的小手術。”卡維快速跳過了這段劇情,“我這次找上您的原因還在于隨后的那起兇殺案,嚴格意義上來講,那更應該被稱作‘合理的反擊’。”
弗朗茨為人做事都非常有原則性。
于情,滿腦子國事的他不愿過多參與其中;于理,一位開明的君主也不該在開庭審理之前過問法院的判決工作。
但一旁的伊麗莎白皇后并沒有給他逃避的機會:“可真是個可憐的孩子,才19歲就已經經歷了那么多坎坷。弗朗茨,我覺得她應該被判無罪。”
“嗯,我也同意這個看法。”弗朗茨沒有猶豫,直接表態道,“卡維先生,如果你之前說的全部屬實的話,我相信奧地利法律會給她一個公正的判決。
卡維最怕的就是他嘴里說的“公正判決”。
李本身上那些刀口真正傷到的不是李本自己,而是那個米克。他的情報似乎與這位德國爵士有著非常密切的練習,一旦斷了再接就會非常麻煩。
現在李本危在旦夕,保不準他會做出什么極端的事情出來。以他殺人不眨眼的做法,卡維完全有理由懷疑他會從中作梗。就算之前已經和他打過了招呼,但還是不能排除他耍陰招的可能性。
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他必須做到一勞永逸:
“國王陛下,法院每天都要受理大量案件,我覺得這種事兒完全沒必要去麻煩他們。”卡維這時看向了伯爵夫人,“今天是伯爵結婚的大喜日子,談及這件傷心事實在不符合現在歡快的氛圍。我覺得不如借著伯爵結婚的機會......”
所有人都聽出了他的意思,這也是只有弗朗茨才能下的決定:“你的意思是要借著我表叔的婚禮,讓我特赦這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