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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我嘴巴可厲害了

  溺水一直都是最常見的孩童意外死因之一,在沒有飛速行駛的汽車和急救系統的19世紀,溺水更是毫無懸念地榮登榜首,一旦溺水就很難救活。

  這除了得歸咎于毫無存在感的防護措施,還得歸咎于沒人精通的落水急救方式。

  即使到了現代,對于落水急救的處理依然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沒有一個真正的定式。就算是最權威的世界溺水急救指南,在循證醫學普及前也是在某些細節規范上爭吵不斷。

  而且規范也不是一成不變的,還會受限于野外現場多變的情況,需要急救醫生臨場微調。

  溺水往往造成窒息、心臟停搏,黃金救治區間極其狹窄。

  現代醫療急救系統已經日趨完善,但院前急救到達現場也有510分鐘的等待期,這點時間足以殺死一個已經窒息的溺水者。而容易溺水的江河湖泊往往遠離市中心,急救只會更慢。

  所以能真正挽救生命的往往不是后到的急救醫生,而是在現場的非醫護人員。可能是落水者的親戚、同學、朋友,也可能是像莫拉索一樣的見義勇為的路人。

  對于現場熱心的施救人員來說,肯定是希望落水者能活過來,但方法卻五花八門,有的是在浪費時間,有的反而會更要命。

  表面看似“醒了”、“活了”,但身體內的變化依然兇險。1

  溺水的是船上一對夫婦的孩子,八九歲的樣子,看穿著家境應該還不錯。沿岸的路人非常熱心,為了救人幫了不少忙,但也刷新了卡維對奧地利溺水救治措施的新下限。

  “快,倒水,在水里那么久了,趕緊把他倒立著,把水排出來!!!”

  “我看還是得先做灌腸,我這兒有上好的煙草,兌上一些鴉片酊那滋味肯定能把他救活。”

  “沒有落水急救隊的灌腸箱,沒有箱子里的特殊長管和鼓風機,你怎么把煙霧弄進孩子的屁股里?”

  “別擔心,我的嘴可不比那小巧的鼓風機差!”2

  卡維聽著這些話來不及驚訝,眼看他們就要倒提著孩子的雙腳,掰開臀大肌準備開干的時候,他只能自報家門給自己求得一個救治的空間:“別倒過來,沒用的!都讓一下,我是市立總醫院的醫生,我有辦法!”

  “醫生?”

  在這兒,醫生就是紳士的代名詞,卡維身上那套衣服也足夠尊貴。眾人聽后都停下手腳,望著他不敢亂動。

  “趕緊把他擺在草坪上,快!”

  卡維脫掉了外套和手套,看著嘴唇發紺,面色慘白的孩子,一邊用手指摳開了他的嘴巴,一邊搭著頸動脈脈搏。

  只是剛才短短的幾分鐘時間,孩子的嘴里已經積了不少淤泥,甚至還能看到水草。而本該出現在卡維指腹下的脈搏也消失不見,呼吸心跳全是0,孩子的一只腳已經踩進了鬼門關。

  “伯爵!”

  情況很不妙,卡維需要一個信得過的幫手:“快來幫忙!”

  光著身子的莫拉索就站在一邊,剛接過侍衛遞來的毛巾,馬上停手湊了上來:“要我怎么做?”

  “趕緊把他嘴里的泥沙摳干凈。”卡維邊說,邊用手按在了孩子的胸口,“摳干凈之后,再幫著把孩子的衣服換了,河水太冷了,他需要保暖。”

  “沒問題。”莫拉索完全沒有貴族的傲慢,伸手就開始掏泥沙。

  “再來幾個人幫忙換衣服!”

這些路人除了不懂救援方法之外,對于溺水還是非常有經驗的,至少脫衣服的速度飛快。但所有人的注意力并不在孩子的身上,也不在孩子的嘴里,而在卡維的那只按壓在孩子胸口的手上  他的手指微微抬起,掌根壓在胸骨上,手臂垂直用力:“伯爵,好了沒有?”

  “快了快了......”

  卡維看著毫無反應的孩子,等不及了,直接推開莫拉索,湊上嘴捏著鼻子就用力吹了口氣:“拿毛毯來,給他裹上!”

  孩子依然沒反應,卡維緊跟著又吹了第二口。

  這次有了反應,不過不是孩子,而是他的嘴巴。口腔緩緩流出許多泡沫,帶著臟兮兮的水草、泥沙和少許白色的胃內容物。

  “醒了?”

  “還沒有。”

  卡維知道,前兩口氣下去沒反應就會非常麻煩。

  他做了幾十年的急救,但絕大多數是成年人。他這輩子給孩子做人工呼吸的次數屈指可數,也沒有周圍旁觀路人對待溺水的豁達,說不緊張肯定是假的。

  這時跟在國王專駕后的伊格納茨和貝格特也跑了過來:“溺水?”

  “對。”卡維手掌不停做著按壓,心里默念次數,“嚴重的溺水,人不太好。”

  伊格納茨從沒見過心肺復蘇,但那么多天相處下來,這個神秘年輕人帶來的安全感讓他不知為什么堅信這就是一種正確的急救方法:“要不要試試馬歇爾霍爾法?”

  “什么法?”

  “現在在英法兩國比較流行的溺水治療方法,已經有不少成功的例子了。”貝格特也算了解過一些前沿技術,解釋道,“其實就是往肺里充氣。”

  “來不及插充氣管了。”卡維說完,心中數字來到了30,他連忙停手側過身,捏著鼻子直接來了第三第四口,“他連心跳都沒了,我得持續做按壓,靠壓力帶動心跳,誰幫忙做這個馬歇爾什么法?”4

  嘴對嘴吹氣確實超出了他們的倫理范疇,剛才還生龍活虎的莫拉索在看著卡維嘴角邊的白白分泌物,也頓時沒了聲音。

  “你可真下得去嘴啊......”伊格納茨無法理解這個行為。

  貝格特也無法理解:“他可是男孩兒。”

  “這有關系么?女孩兒也不行吧!”

  卡維剛想吐槽你們連屁股都敢吹,為什么不肯吹嘴的時候,剛才那位叼著煙斗的大叔又一次站了出來回應了這條沒能說出口的質疑:“要不我來幫忙吧,我嘴巴可厲害了。”

  “好!”

  “是把煙霧吹進屁股么?”

  “吹嘴!!!”

  “好吧。”

  卡維做的人工呼吸雖然沒能讓孩子醒過來,但最起碼給他通了兩次氣,能看到胸廓有明顯起伏。這說明泥沙水草已經排干凈,呼吸道已經通暢,還有機會!

  “船靠岸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河岸邊漸漸傳來了凄厲的哭喊聲:“雷米特!”

  母親的哭聲嚇人,撕心裂肺的,一旁的父親雖然沒掉眼淚,也沒動嘴,但剛到時就一把撲在了孩子的身上,使勁晃著他的身體:“醒醒,孩子,快醒醒!!!”

  但現在男孩依然缺氧,臉色死灰,沒有任何反應。

  卡維給貝格特使了個眼色,他馬上心領神會走過去把人拉開:“我們醫生還在搶救,請站在一邊安心等待,千萬不要打擾他......”

  其實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很心虛,安置好家屬后還是蹲在卡維身邊,小聲問道:“你這么做能行么?”

  “當然,能行,了!”

  單手按壓因為吃不到所有的體重,做起來會比雙手更吃力,卡維臉頰上已經流下了汗珠,心中的第二輪30也已經到了,脈搏依然一片寂靜:“

  大叔,吹氣!”

  “好”大叔吸了口氣,依樣畫葫蘆地捏緊了孩子的鼻子,低頭嘴對嘴,“一口......兩口......完成!”

  第三輪復蘇開始......

  卡維按壓的頻率不低,兩輪結束還不到一分鐘,但這種特殊又陌生的急救方法還是讓不少人產生了疑問:“醫生,你按得那么用力孩子吃得消么?水都在肺里面,不把水弄出來怎么行?”

  一旦有人起頭,很多人都會跟著附和,而這種質疑不僅會在路人間傳播,更會深深地影響到孩子的父母。

  卡維見慣了這種情況,只管自己按壓著沒搭理他們,但孩子的父母忍不住。剛后撤了幾步的父親又跑上前問道:“你是醫生?你這種做法真的有效么?”

  “有。”

  “雷米特能不能救回來?”

  “不知道!”

  父親臉色很難看,而一旁的母親更是哭得讓人心疼......疼個P!

  卡維真想停手轉過身好好罵他們一頓,父母兩人帶著一個孩子竟然都管不好,牽個手就那么難?

  但他還是忍住了,現在孩子需要的不是父母吃到教訓,而是不停的胸外按壓。這樣才能模擬心臟跳動,把帶著氧氣的血液泵向全身:“你們有空在這兒浪費時間,還不如去船上拿個火盆下來。”

  父親對這位年輕醫生的態度很不滿意,但現在也沒什么好辦法,只能一跺腳轉身上了船。

  留下的路人們則繼續負責質疑,雖然都是好心,但進了卡維的耳朵里就成了愚蠢的噪音:“我是,男爵,是市立,總醫院,的醫生。你們,有什么,資格,來質疑,我?”

  這句話的聲音并不大,因為按壓的快頻率還被切割成了一個個小段,但周圍人卻對“男爵”這個字眼非常敏感。話音還沒落,周圍就沒人再敢多話了,就連原本哭天喊地的母親也“收斂”了許多。

  雖然仗勢欺人,但也確實好用。

  第三輪按壓結束,這次不用卡維再說話,見他抬手摸向孩子的頸動脈,大叔就俯身對著男孩兒的嘴吹氣。

  第四輪......

  “火盆來了,都讓讓,火盆來了!!!”

  人群在聽到父親的叫聲后分開一條路,把他讓了進去:“放哪兒?”

  “就放在,他身邊,別靠,太近。”5

  “好。”

  卡維很清楚孩子身上的溫度,又抬手感受了一下火盆的溫度:“再放,遠一點。”

  “還要遠?”

  “對!”

  父親雖然沒聽到剛才那句話,但卡維的果斷還是給自己加了不少分。能在危急時刻依然保持冷靜并做出一系列判斷的人,總能讓不懂行的人看得不明覺厲。

  “好,就那個,位置。”卡維點點頭,然后又叫父親上前,“把你的,手,放在,他的,腋窩下,等涼透了,就換人。”

  “嗯......”

  “誰有酒?”6

  說到對溺水者正常施救恐怕在場所有人都做不到完美,但要說到酒,那有的人可就太多了。在場的男人懷里都備著小酒瓶,什么酒都有。

  “別拿,白蘭地,我要,低度的,葡萄酒。”卡維看著天天和自己作伴的琥珀色,眼睛直冒火,“他還是,孩子!”

  “來了來了,葡萄酒,是國王陛下專駕上的佳釀。”侍衛長從遠處捧著一瓶白葡萄酒跑了過來,嘴里喊道,“卡維先生,接下去我該怎么做?”

  “倒上一杯,放火盆,邊上,熱一熱。”

  “好的。

  第四輪很快就結束了,卡維身上的襯衣已然濕透。

  他趁著大叔做人工呼吸的間歇期,快速脫掉了馬甲,準備將單手改為雙手7。一來是自己右手力量漸漸不支,左手熟練度不足,難以維持,二來還是希望增加孩子的血液循環,讓他盡快蘇醒。

  卡維不知道這種按壓還需要持續多久,更沒有想過一旦搶救失敗自己將要遭受多少質疑。

  但自己跟著馬車隊伍湊巧路過河邊,孩子又湊巧落水,一切都是天意。對卡維來說,這個孩子就是自己的病人,反正壓就對了。

  第五輪!

  正當他雙手放在孩子的胸口,準備發力的時候,孩子的父親忽然叫了起來:“等等,我剛看見他的臉好像動了一下!”

  “醒了?”

  父親拍了拍兒子的臉頰:“醒了醒了,嘴唇也在動了!”

  “對,還有他的手指。”

  “天啊,他活過來了!”

  卡維連忙停手,低下身子看了眼稍有起伏的胸廓,手指放在頸動脈處總算感受到了一絲微弱的搏動。在慢慢回暖的體溫、心率和呼吸的共同作用下,雷米特的臉龐漸漸有了血色。

  這是常年和死神作對的卡維最喜歡的顏色,也是全世界最美的顏色。

  孩子確實醒了,嗆咳好幾聲后吐出一大口河水,臉色雖然痛苦但至少還活著。卡維站起身大松了口氣,終于把這句憋在心里許久的話給說出了口:“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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