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連遇到了黑衣米克、房東安德烈和剛才那位表侄夏登之后,卡維終于意識到,自己似乎已經完美繼承了原主人的悲劇,繼續和他們糾纏下去只會越陷越深。
他只能克制住想要罵娘的沖動,盡量讓心態保持平穩。
卡維不是沒想過對方是騙子的可能性,因為所要求的468赫勒完美卡在了5克朗余錢的范圍里,對方甚至還很貼心地幫自己剔除掉了這一天的開銷,太過湊巧了。
而且繼承不動產的程序非常耗時,突然冒出來個表侄顯得格外突兀。
安德烈半夜才死,當晚這位表侄就從市郊外乘著昂貴的夜間馬車回來奔喪,顯然很不合情理。再加上他這身西裝也完全沒有邁德靈的鄉村氣息,整個一地道資本家做派......
疑點實在太多,卡維卻沒心思去整理,因為毫無意義。
一想到303室老頭手里捏著黑衣人的事兒,對方又串通一氣,他只能自認倒霉。卡維準備好好睡一覺,等醒來就把錢留在書桌臺上,然后帶著行李箱搬去醫院,再也不回來了。
他只想跳出原主人亂七八糟的生活,然后安心待在奧地利最大的醫院里,待在最強外科醫生身邊慢慢工作、成長、取而代之......這才是他想過的生活,遠比在幾克朗之間猶豫不決要精彩得多。
沒想到郁悶了一晚,老天爺反倒和他開了個極為狗血的玩笑。
早上六點半,卡維整理完一切,準備留下身上所有的錢然后一走了之的時候,門口忽然響起了敲門聲:“卡維先生,卡維海因斯先生,你醒了么?”
聲音來自昨晚遇到的夏登,語氣給人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人既然來了,卡維就想當面把錢繳清,眼不見心不煩,省得將來麻煩。可誰知剛起身要去開門,樓道里又傳來了爭吵聲。聲音由遠及近,從樓下一個女人起頭,漸漸地混雜進了303室老頭和夏登總共三種聲線。
他們一開始就在互掐,沒準備給對方任何余地,主要內容也一直都緊緊圍繞著“合法繼承權”在打轉。
“這是房子,是不動產,女人有什么資格繼承?”夏登沒想和一個女人討論這種事情,甚至還想表現得紳士一些,“還是趕緊走吧,回家洗衣做飯打掃衛生都比在這兒浪費時間強。”
“我確實沒資格,可我的兒子有!!!”
“別開玩笑了,你的兒子和安德烈先生有什么......等等,難道是......”
“怎么?沒見過私生子?”1
303的老頭覺得很奇怪:“我印象里好像是生了一個孩子,還是去年年中的時候,在去醫院的馬車上......”
“在車上生兒子犯法啊?”女人非常潑辣,只用嗓門就完全壓制住了兩個大男人,“這年頭誰敢去醫院生?不要命啦?要不是為了這么點兒童保育津貼2,我當初也不至于花錢叫馬車去醫院。”
“等等,問題的重點不是應該在你男人身上么。”
“***,我男人早知道了,能繼承那么大棟房子,他樂意!”
“......”
夏登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茫然間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老頭也不是她的對手,對罵了兩句就敗下陣來。
“你個老不死的,天天盯著我們進進出出,不斷在背后打小報告,滿腦子想的都是些撈錢的小算盤!!!還有你!你只是個從不和他來往的遠房表親,憑什么繼承這棟樓?你有遺囑么?”
“我當然有,我手里還有他交給我的賬本。”
“滾!賬本有什么用?再說了,你確定有遺囑?你要是有遺囑的話,那我手里這份算什么???”
女人越罵越兇,懷里揣著的兩張紙也要比他們打字機敲出來的遺囑有用得多:“看看,我這份遺囑是他年初親筆寫的,就連保育津貼的申請單都是他親手填的。”
19世紀能拿出手的證據并不多,字跡往往很能說明問題,只是比對需要時間和可靠的參照物。
正巧,夏登手里的賬本能幫上不少忙。
“所以說,趕緊滾蛋,要不然我就報警了!”
“報警?對了......可以報警!!!”夏登忽然反應了過來,拉著303室說道,“昨晚上我表叔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你們在亂說什么?”女人不解。
老頭也猛地想起了什么,大喊道:“對對對,這個瘋女人確實和安德烈先生在一起,我看到他們一起出了73號!”
“是幾點???”
“晚上七點多......七點半!”
“那就對了!”
夏登的聲音中滿是得意,將303、卡維、女人和安德烈用蹩腳的劇情串聯在了一起:“表叔先去找了301室催繳房租后,然后就去樓下102室找了她,最后卻被誘騙著一起離開了貝辛格大街!”
“所以說她才是兇手?”303的捧哏來得特別及時。
“也不一定,或許還有其他人幫忙,比如她的男人。”夏登看著有些慌亂的女人,繼續講述著他的故事,“因為只要安德烈表叔一死,這棟樓就成了孩子的財產!孩子成年前,這棟樓就會被他們倆捏在手里,完全有這個動機!”
“這是誣陷!”
“是不是誣陷,一起去警局問問就知道了。”
“走~”
“等等......你們要干什么......干什么???”
在一通毫無根據的“猜測”過后,女人的優勢瞬間化為了烏有,甚至有望去警局住上幾天。要不是她的男人在最后時刻站了出來,把女人從馬車上救下,事情的后續發展還不知會變成什么樣子。
卡維可顧不上他們誰是誰非,聽著門外漸遠的聲音,便拿起行李箱輕輕走出房門下了樓。趁著四人在大門口東拉西扯的機會,他躲開視線,快速離開了貝辛格大街。
卡維特地繞過街角,又往前走了幾分鐘才慢慢停下腳步。
穿越來這兒已經四天了,唯一讓他覺得還算過得去的地方就是公共馬車的“上車系統”。只要見到鐵軌,沿路站定,便能在馬車經過的時候揮手上車,非常方便。
當然,上車后他依然要忍受車廂的顛簸,緩慢的車速和時常擁堵的狹窄車道,但這都是后話了。
他現在就想盡快上車,遠離這個是非地。
“......先生,先生,知道離這兒最近的醫院在哪兒么?”
“嗯?最近的?”
卡維回頭看了眼,身后正站著一位穿了黑色西裝的年輕人。他對住處周圍的醫療設施沒什么印象,只能搖頭說道:“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
“那這條鐵軌通向哪兒?能去醫院么?”
“額,去倒是能去,就是有點遠。”
“是哪家醫院?”年輕人無奈地吐槽了一句,“Vienna的線路實在太復雜了。”
“市立總醫院,馬車從街口駛來,路線經過環城大道然后一路往西......”卡維只覺得是來問路的,沒有任何防備,甚至還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地,“算了,我反正也去醫院,到時候跟著我下車就是了。”
“那真是太巧了,謝謝。”
年輕人笑著走上前,安靜地站在了卡維右手邊,避開了視線。端詳了對方幾眼后,他臉上的笑容更濃了:“確實是很巧啊,卡維·海因斯先生。”
“......”
卡維還在看著左手邊的街口,忽然被個陌生人喊出了名字,背后騰起一陣惡寒。
他沒有再回頭,也沒開口回話,下意識讓他提起行李箱就想離開。可腳上剛邁開半步,對方就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卡維先生,既然見了面就先別急著走,我們老大正找你呢。”
......
在另一頭的73號大門口,剛才那四人依然吵得不可開交,周圍站滿了圍觀的群眾。
貝辛格大街周圍都是些窮苦工人,能免費看一場現場的打罵斗毆,即使內容缺乏趣味性,也會給平淡枯燥的生活帶來些許快樂。
好在四人都知道利害關系,上街后動作幅度大為減少,且都保持著克制,沖突只流于嘴角,所以匆匆趕來維持治安的警察也沒多說什么。
就在局勢逐漸僵持,互罵的臟句越來越沒新意的時候,人群里擠出來一位自稱是安德烈授權代理律師的男人。他手里捏的證明比他們雙方加在一起還要多,甚至還包括了一份非常詳細的遺囑。
“我是來宣布73號樓歸屬權的......額,這里是73號么?”
“對,就是73號。”
律師長舒一口氣:“總算到了,請問誰住73號?我要宣布一下安德烈先生的遺囑,同時宣布你們的新房東,以后租房合同找新房東就行了。”
“我們都是73號的租客。”
“那就行了。”律師拿出厚厚一疊文件,上面不僅敲滿了圖章,還有數不清的安德烈簽名,“我這里宣布一下,73號樓新房東是安德烈先生的兒子。”
女人一聽欣喜若狂:“真是我兒子?哈哈哈!真是我兒子!!!”
身邊還想再掙扎一下的夏登則是完全沒了脾氣,誰能想到一直過單身獨居生活的表叔會有一個私生子呢。
律師并不關心誰得到了遺產,他只想盡快完成自己的工作,所以第一時間安撫住了女人的情緒:“好了好了,先別太激動,接下來還要走好幾條程序呢。對了,讓你兒子出來一下吧,我這里需要他的簽名。”
看著對方抽出了好幾張紙,女人笑著答道:“簽名的話我來就行了,母親代簽沒關系的吧。”
“代簽?”律師愣了愣,搖頭道,“這不能代簽啊,必須得他來簽才行!”
“我兒子才一歲,怎么簽名?”
“什么一歲,你別開玩笑了!”律師仿佛聽到了今年最滑稽的笑話,“安德烈先生早在五年前就開始找我處理一些遺產方面的問題,他從來就只有一個兒子,并且在遺囑上也寫明了他的年紀,十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