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隨袁方一同前去臨淄的高晉等人回到壽春。
正在夜半時分,高晉取出令牌,出示城上守軍,天軍的令牌分有好幾種,分別代表了不同層次的緊急程度,守軍輪值的將官看那令牌,卻正是最高層次的,知來人必有緊急且秘密之事。急令部屬打開城門,放諸人入城。
為免得引起城中驚動,高晉等人皆用棉布裹住馬蹄,也不打火把,只借助陰暗的夜色,停也未曾停一下,直接穿過了城門,橫行街上,徑往舊楚王宮奔去,待至到了宮門之前,一樣地出示令牌。
王宮守軍不敢怠慢,急忙放請入內,一邊自有侍衛飛奔快跑,前去通知王政。
此時王政剛剛入眠不久,聞訊而起,來不及穿衣服,便只揀了件袍子,馬馬虎虎地披在身上,甚至忘了穿鞋子,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又轉回去,隨便穿上,即往外走,同時說道:「讓高晉等人且去書房與本將相見。」
來入書房,未及坐下,高晉已到。
王政快步迎出,在書房門口,握住了高晉的手,卻不先問出使情形,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高晉諸人幾眼,見人人皆是風塵仆仆,不由溫言說道:「此番辛苦諸君了,快請坐下。」
待諸人入內,分別落座,王政吩咐奴婢上茶,又教隨從去膳房取些糕點、充饑之物拿來,等他們吃喝一陣緩過氣來,這才問道:「出使臨淄情形如何,袁方可說動袁譚了?可同意出兵了?」
一連幾問,可見王政心情之急切,如此急切的心情,卻還能夠忍到現在才問。其他幾位使者皆是武夫,不夠敏感倒也罷了,高晉這讀書人卻是察覺到了,心中既是佩服又是感動,連忙起身躬身答道:「臣此次出使,托州牧洪福,幸不辱命。」
「果然?」
「正是。」
王政霍然起身,搓著手在室內連轉幾圈,歡喜之情實難壓抑,臉上的笑容頓時綻放,先走到高晉座前,拍了拍了他的肩膀;又行至其它幾個使團成員座前,或擊掌,或握手,連聲大笑,說道:「事可成矣!」
望向眾人,神情愈發和緩,「看諸位面上顏色,盡皆疲態,便知你們一路辛苦,想來怕是會有十來天都沒有睡過一次好覺了吧?」
眾人連呼不敢,王政又道:「本該讓你們就此休息,不過此事關系重大,臨淄袁譚既然同意,咱們出軍之日便已經近在眼前了,所以有關此次出使的詳情,本將必須現在就要全盤了解...」
「這樣吧,高晉你和副使兩人留下,其余諸位,便 請先去休息,也不必回你們家中了,今夜,便宿在王宮中便是。」
親衛當即引路,帶了其他人魚貫而出。
眼見眾人遠去,王政方才轉目高晉笑道:「且將你出使的經過、面見袁譚的情形,一一與本將道來。」
「臣與袁方入臨淄后,便徑直去了袁譚的府上,袁方如何與其分說臣卻不知,只知道召見臣時,已是同意出兵,共計五千兵馬,其中一千騎兵,四千步卒,會根據州牧要求的路線,于月內乘水路陸續抵達廣陵,然后駐扎于江都,只待州牧這邊一旦對丹陽發起攻勢,其便會從北面同時進攻,威脅吳郡,當然,袁譚也提了一個要求。」
「什么要求。」
「袁譚希望在發動攻勢前,主公先準備好一應輜重調往江都。」
「這個不成問題。」王政微微一笑:「本將此番借兵本就是為了一鼓作氣拿下江右這兩座重鎮,袁譚便是不說,本將也會為友軍準備妥當。」
之前郭嘉已將利弊分析地十分清楚,對王政而言,傳國玉璽交于袁紹可謂有百利而無一害,既然如此,便是袁方最后不同意去說服袁譚,王政或許也要想著法子將玉璽送出 手去。
如今能換來五千冀州軍與他合力去攻江右,兩方呼應之下,畢其功于一役的把握大大增加了,這等于是平白賺來的勞力,王政怎會不喜出望外?
說過出使的情形,高晉問道:「眼見已是月中了,州牧方才言道,我軍出征近在眼前,不知定下的日子,是在幾時?」
高晉既然出使了臨淄,自然也清楚這場交易的原委,王政也不瞞他,淡淡笑了笑,說出一個日子。
高晉連日奔波,都快過糊涂了,一時沒反應過來,片刻之后飯菜驚訝說道:「十八日后?那不是正月初五么」
「不錯。」王政頷首道:「這一日是「破五」節,可謂萬事皆宜。」
「可臣記得,張國相等人擬定的大婚之日,不也是在初五么?」
王政大婚的日子,上個月就定下來了。
這個日子,不但高晉知道,甚至不僅是徐州,揚州如今人盡皆知,便是遠在許都的天子,荊州的劉表等人,王政也早遣使者前去通知了,這些時日傳遞下來,恐怕天下人皆有聽說了。
「就是因為本將那日大婚,所以才好用兵。」王政哈哈一笑:「如此出其不意,料來無人想到。」
「此計自然是妙...」
他既然這般說了,高晉自然不敢反駁,不過卻 還是有些猶豫地諫言:「只不過州牧大婚,是為喜事,大動干戈是否不太妥當?」
老子的婚事都成政治婚姻了,還在乎這些東西?
王政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笑道:「正是大婚之時,本將才更希望接到江東捷報,此為雙喜臨門也。」
建安二年,乃是丁丑年,以星象推算,正月初五正是該到吉神值日之時,諸事皆宜,不避兇忌。是為「黃道吉日」。宜:嫁娶,訂盟,納采,動土,徙遷。
王政的大婚之日,便定在了此日。
依照《士昏禮》的要求,諸般該提前走到的程序,如議婚、納采、納幣等流程,早在此日之前便都已經走過了。
此三禮行過,接下來就是親迎了。
親迎的前一日,不僅徐、揚二州的文武大臣悉數到場,更有從荊州、交州等地將將趕至的賀喜使臣,滿室衣冠,盡是朱紫,動輒見人,皆是世家,王政置酒辦茶,穿梭其中,他本來就心中有事,當此之時,卻又不得不打起精神,迎對諸人的恭賀,笑語殷勤,累得實在不輕。
好在諸人也都知道,他明日還得早起,并沒有鬧得太久,二更前后即便各自散去。
將賓客送走大半,王政低聲吩咐了侍衛兩句,不多時,郭嘉、張昭、禰衡等文臣,并及徐方、吳勝、于禁、魏延、黃忠、甘寧、張遼、臧霸等諸將,悉數再次出現。
王政令侍衛:「戒嚴室外,百步之內,不許有人。」掩上門窗與諸臣、諸將密議。有關此戰,種種的細節,所來的諸人早已知曉。不需再來多講。
王政話語簡潔,只是把分別交給諸人的任務又重復了一遍,先看向吳勝問道:「豫州近期可有變化?」
「回將軍,并無變化。」
王政點了點頭,又看向于禁,不用他開口,于禁已沉聲說道:「將軍,兗州邊境亦無異動。」
既然曹操和劉表兩邊沒什么異動,王政就徹底放下心了,當即說道:「如此甚好,一切皆依舊按原計劃行事。」
又對著糜芳吩咐道:「此戰務求畢其功于一役,能否成事,奔命司的情報工作需要做好,子方,從今夜起,你就不用回家了,要時刻與前線保持緊密的聯系。」
「喏!」
「江東那邊的情報還是一日三次嗎?」
「自昨日起,臣已將之改為了半個時辰一次。」半個時辰一次,一天就是二十四次,為了完成這一點,糜芳幾乎把奔命司的人手 全都派遣了出去。
「大善。」
王政滿意地點了點頭:「還有你要記住,在保密方面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在我軍發動之前,絕對不能走漏半點的風聲!」
糜芳凜然接令。
王政又看向張昭問道:「軍糧諸物,現在準備如何了?」
「臣奉主公之命,從天軍一部借來了兩三精卒,專責看管糧倉及扈衛糧道,并也已經將運糧所需的民夫名冊定好了。」
張昭正色道:「臣可保證,只待襄安前線攻克春谷,至多三五日內,糧餉諸物便可悉數送入城中。」春谷是丹陽西面臨江第一城,也是王政計劃中未來的前線糧倉,所謂兵馬未行,糧草先動。只要糧餉備好,其他方面便沒有問題。
王政點了點頭,轉目甘寧道:「明日上午本將大婚,下午戰事便即發動,從午時起壽春城內禁止出入,所有諸侯使者的動向必須注意。」
「諾!」
「宣高,廣陵那邊的五千冀州軍,也一樣需要謹慎防備!」
「末將明白。」
臧霸拱手道:‘古校尉三日前便已帶著兩千天軍抵達了江都,更有奔命司環側監事,咱們這邊一動,也會勒令那邊同時發動,但凡有丁點異動,末將即會按照先前定好的方案應對。」
雖然說是「借軍」,且孤軍深入的五千人馬原也翻不出多少風浪,但該有的防范自然不能沒有,王政點了點頭,這時才開始轉問前線的布置:「各部準備如何?」
「天誅營一千虎賁并天軍一部四千人馬已在襄安駐扎多日。」
吳勝上前答道:「截止目前皆已準備妥當,按照預定方略,若是午時發動,末將擔保明日日落之前,便可將春谷拿下,作為將軍的新婚賀禮!」
黃忠、魏延等亦邁步向前,一一奏道:「末將本部若干營,目前已至某地,現在某城駐扎,實有人數...」
「戰事將起,軍中不可沒有重將。」王政沉聲下令:「諸位這便啟程出城去吧,明日午時之前,務必各歸其位!」
諸將慨然應道:「誓死不辱君命!」齊刷刷行個軍禮,轉身而出。
目送諸將背影遠去,王政在室內展開了地圖,鋪展地上,一手按腰,一手提劍指點,此處春谷、此處蕪湖、此處石城、此處丹陽...
滿腹心思,全是圍繞戰事,至若明日大婚,洞房花燭,好似早就忘卻在九霄云外。
次日,天沒亮,宮外便來了一群 武士,一個個昂藏大漢,皆是軟甲在內,錦袍在外。
大約因為行伍的習慣,其中有幾個人,還都隨身帶的有長刀短刃。
普通人大婚尚且不會一個人去迎親,更別提王政這位州牧了,便在早幾日前,他特地選了一些自趙縣起事就追隨左右的有功將士,共計四五十人,做為隨同自家迎親的隊伍,為首者正是徐方。
徐方走至近前,一瞧之下,不由哭笑不得:「今日是將軍大喜之日,你們還帶著這些兵器作甚?」
「還不快快取下!」
這些人多數都是年歲不大,聽了徐方的訓斥,不敢分辯,嘿然一笑,將之取下,遞給了門口的侍衛。
門口兩側,大紅的燈籠高高挑起。除了這些陪同迎親的人們之外,又有數百的精銳士卒,有騎馬的,有徒步的,他們的任務是在來回清道,并兼有扈衛之職。
因天色尚暗,不少人還打著火把,與燈籠互相映襯,把王宮前的這一整條街道映照的都是紅彤彤。
又有許多宮中的仆役,或用捧、
或用抬,一一取出迎親時所會用到的物事,這些物事,都早安排了有專人看管,分別都分發下去,不過人雖多,說話的卻沒幾個。
此時夜色未去,靜悄無聲。也不知過了很久,又似乎剛剛過去片刻,總之,便在天亮未亮之時,猛然間,聽到宮中有人似乎高聲說了句什么,緊接著,府內傳出來了一片喧嘩之聲。
陪同迎親的諸人竊竊私語:「莫不是時辰到了?」
話音未落,宮內昂首闊步走出一人,面上敷粉,身著喜服,眾人一見之下,紛紛瞠目結舌,連徐方都楞住了。
這新郎官自然便是王政,便是瞧不清面目,眾人也識得他的身材,只不過...
這種娘娘腔的打扮,放在向來英武的王政身上,委實是有些不太協調,顯得不倫不類。
若非他素有積威,恐怕此時都有人要笑出聲了。
一瞧眾人神情,王政便知道他們在想什么,不由老臉一紅。
其實何止手下人看不慣,他剛才攬鏡自照時也覺十分別扭,你說穿身大紅袍就算了,涂粉算是什么回事?
正尷尬時,似是察覺到了王政有惱羞成怒的跡象,徐方第一個反應過來,率先帶頭拜倒:
「恭賀將軍大喜。」
這下其他人也回過神來,騎在馬上的,紛紛跳下,執有軍器的,紛紛平放,呼喇喇一聲,近千人跪拜在地,齊聲高呼,聲震屋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