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郭嘉愿意與禰衡和而不同,卻不代表禰衡眼里能揉進沙子。
尤其是眼見王政對郭嘉的重用一日多過一日,禰衡能沒有想法嗎?
以前是沒有競爭對手,在軍機要事上禰衡便是唯一的謀主,那是何等風光!現在突然出現個郭嘉,不僅要與他分庭抗禮,眼見風頭都要全部搶走了,禰衡如何能夠接受這等落差?
何況郭嘉之前本還心慕曹操,曹操又是大仇人袁紹的小弟,一想到這里,禰衡自然愈發不忿。
他在開陽解王政之危難時,郭奉孝在哪里?一個錦上添花的投機者,憑什么分享本該屬于他一人的恩重和權利?
郭嘉有沒有才干?確實有!
王政做為一國之主,該不該大力重用人才?確實該!
然而道理雖然如此,真要放在了個人的身上,禰衡卻難免還是有些不平衡,甚至是有些嫉妒。
因為捫心自問,在軍略和權變上,郭嘉的才能的確在他之上。
尤其是當郭嘉和吳勝,乃至那些青州軍的將官們走的越來越近時,禰衡感受到的威脅便越來越大了,他怎能不為此提前籌備、未雨綢繆?
從目前來看,天軍勢力中最能決定兩人命運的人自然便是王政了。
但是單論“簡在帝心”而言,禰衡雖自信目前依舊占據一定的優勢,但這優勢委實不大了。
也可以直接點說,王政這邊是指望不上了,起碼不能全指望王政對他的情分和信重。
那除此之外,還要如何才能壓過郭嘉一頭呢?
最好的一條路線,自然是爭取獲得青州軍將官的支持。
原本這方面禰衡是有優勢的,因為他是青州平原人,若論起來,吳勝等人原本都是他的老鄉,因為這個身份,禰衡本該更很容易獲得王政麾下嫡系的支持。
可惜這條路去在郭嘉加入天軍陣營之前就被禰衡自家給堵住了.
無論是吳勝、于禁,還是吳牛、呂德等中層將官,幾乎沒有一個看禰衡順眼的。
相反,郭嘉這個潁川人加入不久,卻迅速獲得了他們的認可,一方面是郭嘉這個人隨性不拘,作風與一般的文儒大相徑庭,反而更容易引起軍中武人的好感,另一方面,自然是郭嘉軍略上的才華的確是卓然出眾,對于這位郭祭酒,不僅是天軍,包括徐州軍和泰山軍這邊大部分都是佩服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禰衡每想到此,都甚為不安,最后思忖再三,他選擇了去拉攏王政麾下的另一個勢力.
徐州軍,以及徐州軍背后的本地士族。
這也是禰衡為什么極為突兀地推薦糜貞為王政的原因,因為明眼人都看的出來,王政如今的根基愈發牢固,徐州短期內幾乎沒有易主的可能,而這樣的情況,他對下邳陳氏的疏遠,以及對糜家的親重,便真正具有了決定性的力量!
既然糜家取代陳氏成為下邳乃至徐州的頂級望族已是大勢所趨,那么其他士族自然會迅速的靠攏過來,而糜家無論如何風光始終都是徐州士族的一份子,既然如此,糜芳的妹妹糜貞便成了一個極為合適的聯姻對象。
所以可以說,在前往壽春之前,禰衡和徐州的本地士族就已在琢磨如何摘掉呂綺玲的正妻名分。
除此之外,徐方也是糜家和瑯琊王氏等徐州士族眼里未來大力扶持的合適對象。
徐方雖然也是青州人,但是相比吳勝等其他天軍將官,他對徐州士族的態度頗為友善,當然,還有一個更為關鍵的一點:徐方如今麾下的彭城軍中,在中層將官這塊本地人的占比是非常高的!
徐方的位置和權柄一旦越來越高,越來越大,那么徐州人出頭的機會才會越來越多。
對于這一點,禰衡也十分認同,他和吳勝等人交惡,而郭嘉卻與彼輩交好,那么對于禰衡而言,青州軍越是勢大,就越對他不利,禰衡自然也希望徐州軍盡快崛起。
禰衡從來沒有想過去攬軍權,他只是希軍中有人能為他說話,更是地位越高越好。
甚至不僅是徐州軍,黃忠、魏延甚至喬綰這些新崛起的第三方勢力,禰衡原本也是想著要交好拉攏的,只可惜善意還沒來得及釋放,一時最快卻又把這些人狠狠得罪了 “此事倒也可以理解。”
王典道:“吳勝本就是州牧的總角之交,無論北海一戰,平定孫策乃至平輿一戰中都算的上是履歷功勛,若是若是賞得薄了,未免說不過去,禰司馬也無需為此憂慮,以老夫之見,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看看能否想法子扭轉局面,將糜貞捧上正妻。”
“糜貞若為正妻,哪怕是同分嫡脈,她哥哥是州牧麾下重臣,又有咱們大力支持,呂布如今勢微,料來呂綺玲也難以與之相爭。”
“吾自然識得輕重緩急,奈何主公已有決議,如之奈何?”禰衡冷冷地掃了王典一言:“又如何扭轉局面?”
步宛兒是郭嘉推薦的人選,難保兩人私下沒有聯系,若是讓這女子當了正妻,成了主母,郭嘉豈不是愈發難制?
禰衡自然是極為清楚的,也自然是極不愿意的,奈何王政拍板的事情,他不僅是想不出什么辦法,關鍵是系統的存在,甚至讓他反對的念頭算不上堅定了。
“禰司馬,你看這樣如何?”
王典沉吟良久,突然說道:“州牧不是將婚期定在年底了么,這樣罷,我今日便快馬返回下邳,與家兄商議一番,讓糜貞早步宛兒一步先來壽春,你再想個法子,讓糜貞和州牧見上一面。”
“此女秀外慧中,姿容無雙,再加上她的出身,州牧一見之下,或許尚可能會改變心意。”
雖然覺得這等機會實在渺茫,不過如今的情勢,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想到這里,禰衡沉聲說道:“且這般試試罷。”
說著又嘆了口氣:“勾心斗角,實非吾之所愿,奈何郭奉孝看似謙虛謹讓,實則鋒芒畢人太甚,為展心中抱負,襄助主公做出一番成就,說不得也只有如此了。”
舊楚王宮。
馮夫人斜依窗漏旁的軟塌之上,一邊靜靜欣賞著月色,一邊陷入了思忖。
不過月旬時間,徐州軍已將九江郡的剩余城池盡數攻克,此時的王政已算是徹底在揚州站穩了腳跟,隨后他便減輕賦稅,鼓勵農桑,一番舉措下來,不僅令江東人心迅速安定下來,更得了不少的賢名。
這些消息,都是梁剛和顧雍等江東舊臣派人告訴她的。
袁術雖然敗亡了,他們卻還仍舊將她看成主母,甚至不僅是朝堂之下,朱門大院,便是坊間巷陌,不少人對馮夫人都是抱著一種同情的態度。
因為在大部分人看來,她不僅是一個賢惠的女子,更是一個不幸的女子。
畢竟,如今的她不僅是被“殺夫仇人”強納,還懷了對方的骨肉,這對一個貞潔烈婦而言,是何等的痛苦啊?
沒辦法,除了樊嫵姐妹和王政本人之外,再無第四人知道此番揚州易主的背后,馮夫人其實也是貢獻不小,更早就背著袁術和王政暗通款曲了。
對這樣的“誤會”,馮夫人自然是樂見其成的,雖然在袁術和王政中間她選擇了后者,但是在揚州和徐州之間,馮夫人卻十分清楚,哪一方才會是自家日后的真正依靠。
當然,這些人傳進宮內的也不全然都是好消息。
如果說王政的出色表現令馮夫人暗自開心,極為慶幸自家的選擇正確的話,那么對方欲立步宛兒,呂綺玲為妻一時,就讓馮夫人著實是有些不開心了。
哪怕明知道自家袁術遺孀的身份,即便懷了身孕,也絕無可能得到王政正室的名分,可知道是一回事,能否甘心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想到這里,馮夫人的眼眸中掠過一絲陰霾,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家的小腹。
兒啊,你要是能早點出世就好了。
這方面她同王政一樣,從得知懷孕的第一刻起,馮夫人就已然認定這一胎定然是個男孩!
只要是男孩,便是王政的長子!
也只有這樣,她才可以母憑子貴,有機會登上正室的位置,再反哺自家的孩兒,讓他從長子變成嫡長子!
雖只一字之差,未來卻是天差地別。
想到這里,馮夫人撫摸小腹的力度愈發輕柔,不知不覺間氣息趨緩,心跳走慢,漸漸眼皮沉落,自然而然地進入了夢鄉。
剛剛與郭嘉商議完,步入內殿的王政,便見到了一副海棠春睡的美景。
止住幾名侍婢的欲呼之語,王政放緩了步伐,悄然走到近處,在繡口吐焰的華燈之畔,靜靜地端詳婦人。
此時本已入夜,馮夫人之前便已卸去了盛裝,身上披了件寬袖羅衫,足下是輕軟睡鞋,連發簪也拔去了,滿頭秀發自然地飄垂及腰,散落榻間,竟有一種與平日大相徑庭的靜逸之態,頗為動人。
瞧著婦人一張白里透紅的臉兒,眼睫下覆,似是睡得正酣,王政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感覺到熱乎乎溫綿綿的氣息噴在手上,不由莞爾一笑,睡的這般沉么,竟一點也沒察覺到有人接近?
輕輕摸著婦人的臉鼻一會,王振虎目下巡,在她的小腹上將將停駐,眸中神色極為溫柔。
看了好一會兒,他扭頭顧盼,眼神陡然間卻再次變得銳利起來。
一一掃過殿內諸女,王政沉聲說道:“已是深秋之時,夫人如今有孕,身子更加嬌弱,需要小心看護,莫讓她太過隨性,若是著了風寒,爾等自去領罪吧。”
聽到這話,眾婢心中一寒,齊齊躬身回道:“奴婢謹記州牧教誨。”
王政點了點頭,不再多言,旋即踱步上前,輕展猿臂將馮夫人輕輕抱起,向著臥室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沉睡中的王政被一陣輕癢惹醒,似乎有一只手在輕輕觸撫他的臉上、耳面,王政睜開雙眼,卻見馮夫人臉色暈紅如醉,眼神正帶著羞喜地凝視著他。
王政稍稍挪動了一下身子,嘴上嘟囔著道:“幾更天了?”
“五更天了。”
馮夫人輕輕回道,半偎身子著乖柔地貼著王政的肩胸,感受著對方有力的心跳,心中柔情無限。
“這么早你怎么就醒了?”
王政先是一怔,看了眼懷中婦人,此時衣裳不整的嫵媚樣子,心頭突然一熱,摟著香肩的手不由微微用力,嘴上說道:“來,咱們一起再睡會!”
對方既然懷孕了自然不可能劍及履至了,不過逞逞手足之欲還是可以的。
不料馮夫人這次卻沒配合,反而輕輕地推了推他,然后對著殿外指了一指,“阿政,殿外有衛士求見呢。”
這樣啊.
王政無奈之下,只得匆匆起身穿衣,出得殿外,卻是親衛遞來消息,徐方部此時已至壽春城外百里之內。
“怎么來的這么慢?”
王政微覺詫異,因為龍亢那里尚需要留下足夠人馬防守,此番徐方本就只帶了本部精銳,既是輕騎進入江東,日行百里不是問題,按道理原本昨日便該到了才是。
“稟將軍。”
親衛躬身回道:“徐將軍入境后不久,便得知了張國相也要從下邳前往壽春的消息,所以便在壽春前面的當涂停駐了一段時日,以便拱衛護送。”
“另外據哨騎回報,張國相那一路里還有并州的人馬,首將乃是張遼。”
那就合理了,呂綺玲如今明面上可是王政未過門的妻子,在對方娘家人眼皮子底下,徐方自然要隆重對待的。
不僅是徐方如此,既然張遼又一次護送呂綺玲前來,王政也不好太過怠慢了。
思忖片刻后,王政對親衛吩咐道:“去通傳禰衡、郭嘉,還有陸績等城中文武,午時隨本將一起出城迎接。”
“諾!”
親衛躬身應諾完,正要轉身離去,走到一半卻被王政喚住。
“對了,再安排人去找一下王熊,”
卻是王政突然想起一事,他占據壽春都日子都快一個月了,可那位說會主動登門的貴客,卻是至今不見人影。
“怎么這么多日了,還沒有尋到龐統?”
(本章完)